有一天还会听到它，我有种预感。
夜已深了，若大的庭院空荡得有些可怕。石漏的声音像少女甜润的呓语，偶尔响一下。结了晶的冰雪挂在梨树梢上，被风一吹轻轻摇晃，仿佛相约了三生三世的精灵，在月光的抚慰中尽情缠绵，忽尔碰撞出闪闪欲滴的光芒。
景色水嫩，中原的冬天却已到了尽头。
忽然间心中空荡荡的，发现自己闯荡了这么久，似乎是一事无成。记得和曾曳一起离开塞外的那天，他向西，我向东。我们相约了去寻找自己。不知他找了自己没有？
正胡思乱想着，枝条上掉下来一滴水珠，肌肤倏地渗透在那片冰凉里，我竟有些释然了：一事无成是别人造的词，我可以虚心学习，却不是非得把它学成自己的人生。不管怎么说，来到中原以后，我喜欢上了那句曾经很厌恶的诗。
“你又在感慨什么了，居然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轩鹤意外来访了，我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在等他来。
“你怎么来了？”转身，我只是若无其事的拍掉了指尖上的雪屑，就像在不经间拍掉了所有的不快。他会明白。
“呵呵，没记错的话，今天是银鸾兄弟的生辰吧！”他果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没抢过轩辕鼎，没用剑指过我，没搅乱我的亲事，只是笑着走过来。刚好一串雪花扑簌簌的落下，像星星雨似的粘在了他的肩头，太过好看了。
我情不自禁的帮他拂了拂肩上的雪。他站着没动。我却开始猜测，他此时的心跳会有多快，能不能追上我的？他是不是想抬起手指，将我花白的头发轻轻梳理一番？一瞬间我想了很多，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等我拍掉他肩上的雪。
“我们喝酒吧！我带来了三百年的女儿红！”他说。
“好！等我去炒几个小菜！”我转身想走，怕他看见藏在眼底的泪光，怕他分不清那是泪光还是雪光。
“等等，今天你是寿星！”
那么清润的一句挽留，就像树梢上滴下来的水珠，一瞬间融化进我的身体，心又开始隐隐的痛，却是痛在一片幸福的水域。坐在没有花香的梨花树下，我第一次尝到了男人做的菜，而且是人世间最冷血的杀手做的。
“你用杀人的手为我做菜，我吃了会折寿的。”看着空空的盘子，我说。
“把我的阳寿给你！”他微笑着说。红彤彤的烛光映在那玉一样的脸上，谁敢说不比三百年的女儿红还要醉人？我望着他发呆，痴痴的发呆，真希望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会喜欢上这句诗，就是因为他。从前不理解这句诗的意思，怪它曲解了雪的圣洁。自从认识了他，每次他来，我的心里都会加深一次对这句诗的喜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