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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寂寞长廊(上)

我的梦中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境,我们还是每天在一起,说一些我们隐藏在深处的话语。可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场梦,梦总会有破晓之时,但我依旧怀着侥幸的心理去苛求我沉浸的时间能够再多一些。有人说我脱离了现实,终究是要自作自受。可是我要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哽咽出喉中的苦涩心酸?

冬天的早上很冷,寒风里是冰冷刺骨的刀刃,迎面吹来的风划在脸上,扯出了硬生生的疼。萧索的天际中游荡着寒冬的萎靡,那像是寒冬对万事万物进行的庄严的洗礼。

我上学的路上会经过一座桥,那里的风是最大最冷的。冬季的故乡在这个时候会流露出了她特有的落寞,这落寞在我欣赏她的时候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我,让我每时每刻都向故乡投出沉痛的忧伤。自己每天上学的时候还很早,所以路上的人不是很多。我把车子骑得飞快,连红路灯都不看,直接往前冲,在这个过程中,我能够从呼啸而过的寒风中领悟到故土对我的眷顾。我想她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气让游走于她怀抱之中的人们向她报以希望的。故乡的确应该成为每个人心中的希望,我也期望着故乡能够成为我自己心中的依傍,只是故乡毕竟不是现实中触手可及的人物,她毕竟是虚无存在的啊,我不可能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寂寞跋涉之中去幻想自己生长的故土,我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反而会加剧自己内心中伤悲。

当我从寒假的百无聊赖中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同学们的变化很大,这好像恰恰讽刺了我自己在这漫长的假日里,竟然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下了第一节课的时候,李尚安跑到我的座上来问我寒假过得怎么样,我就笑着跟他寒暄了起来。他说他自己在寒假的时候自学了日语,而且还在闲暇时间里学习了围棋,过段时间就要准备参加国家级的比赛了。我是很佩服他的,他不仅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学习这方面弄得头头是道,而且还能以一种悠闲散漫的心情去做额外的事情,就比如他刚才说的那些。

李尚安是我在高一上半学期的一场羽毛球赛上认识的,我认识了他这个人,也认识了他的个性。那时我们学校正在风靡打羽毛球,一到大课间的时候学校操场上就布满了三三两两一起打羽毛球的人。当时我正在班级里自习,李尚安见我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看书,便叫上我一起下楼到操场去打羽毛球。那场普普通通的羽毛球赛,不仅让我结识了李尚安,而且还让我认识了在隔壁三班的宋杰和王若南。

天到那个时候已经渐渐地凉了,但李尚安还是穿着一件薄衫就下来跟我们一起打羽毛球。他有一个怎么也改不掉的习惯,他总是习惯把上身的薄衫下摆塞进裤子里,这样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童话书里顽皮的孩童。我跟他打球的时候提醒他说,把衣服从你的裤子里拽出来可不可以,要不然我总是会觉得怪怪的。李尚安面带微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的时候牙齿一下子就露了出来。他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子很暖和。

该让我如何形容李尚安给我的第一印象呢,说他像春季里田野上吹来的一股和煦的风显得有些过于文艺,或者说他像是一只森林里活蹦乱跳的兔子。总之他的头顶笼罩着一圈童话般的光晕,让人觉得,他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这仅仅是第一印象,在过后的交涉里我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是有多么的草率。他人的个性不但与童话里的纯真烂漫毫无瓜葛,而且还奋力地趋向于那种自由散漫的洒脱社会。看来我真的是太爱以貌取人了,我竟然被他那副天真的面具给蒙骗了,即使是这样,他的那种胸无城府依旧得到了我的敬佩。

“嘿徐志晨,假期过得怎么样?”李尚安走过来从我露出了笑容,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好像变胖了。“还好,算是风平浪静。不过,是假期里伙食很棒的缘故吗,怎么我觉得你变胖了?”我的话语让他顿时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觉得你应该从家里拿一个体重计来测测我现在多少斤。”他的眼神告诉我体重是他最为忌讳的话题。我知趣地看了看他身上的那件毛衫,问他:“新买的?看上去不错。”他点头说:“嗯,年前跟我妈一起逛夜市的时候买的。当时我觉得这件毛衫好看得不得了,不过穿着穿着就觉得这颜色感觉很土……”

“这是当然的,你这件衣服本来就是土黄色的,不觉得土才怪。”我指着他的毛衫笑道,“不过款式还是不错的。你有那样的想法也是在所难免。你知道,有些东西在它崭新的时候你会觉得它朝气蓬勃,对它爱不释手。而等它被你习以为常之后你就会觉得它再没有什么惹人喜爱的地方。这就叫做喜新厌旧,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的,严格点说不是什么坏事……”我还在滔滔不绝诉说的时候,汪天泽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寒假过得很滋润,有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从他的面部表皮中散发出来。我看着荣光焕发的他,一时间竟莫名想起了盘丝洞里的那些蜘蛛精。

汪天泽是个成绩很不错的男孩子,性格比较内向,人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这和我成了极大的反差。他戴着一副眼镜,人偏瘦,面色苍白,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明显的酒窝,给人菱角分明的错觉。他跟我的结识要归功于李尚安,我跟汪天泽不熟,但是李尚安跟他很熟。他们两个放学的时候会经常一起走,一边走一边热络地聊一些电脑游戏,从火线到魔兽。我对电脑游戏不是很着迷,当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我几乎插不上嘴,只得在一旁作为倾听者,在倾听的同时还极力地思考着那些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词汇。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了自己在初中时候的那段日子,就是有关于韩畅的那段日子,雷同让我错以为自己掉进了一个轮回中,一个老天没有善罢甘休,特地又为我安排了一个精心策划的轮回里。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忽然一紧,但是走在他们旁边的我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这两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是一种苦涩的灰,气温紧跟着降了不少,骤然的窒息感,让我感觉随时天上都会飘下雪花来。我每天到家的时候都接近十二点半,今天也不例外。走进家门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忙着做着饭,爸爸上班还没有回来。“我爸还没回来?”我盯着她手里的油锅看了半天,“咱家的锅该换了,已经用很久了吧?”

“你爸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那边这两天挺忙的……换锅的事情我也在考虑,还是等等吧,等到过年的时候咱说,再说这锅还能用的啊,做菜没什么妨碍的。”妈妈接着炒菜。

“对了,你回来得正好,我炒菜的时候刚发现咱家的盐用光了,你到胡同口的那家新开的超市去买一袋回来。”她把钱塞到我手里,我转身出去了。

要说起我的家,倒是应该仔仔细细地说一说的。跟其他城市居民不同,我家是老旧平房,面积很大,周围的人家几乎也都是这种格局。在富饶的东城区上学的,这附近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这个原因,我与周围的同龄人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一种隔阂,这种隔阂你是说不清的,唯有心能够感受得到。就像运动会的时候,班级跟班级之间较量的时候,那样一种在一瞬间萌生出来的感觉,你是没有办法诉说的。如果要用一个生动的比喻的话,那么我就好比滴在水中的油滴一样,永远都不会溶解,这样的生硬与陌生勾勒出了我脆弱不堪的童年。

胡同口的那家超市是刚刚才开业的,但生意却格外地红火,我进去的时候又是人如潮水。超市的老板我认识,他家就在这附近,干超市这行有些年头了。他们家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像她的妈妈,体态臃肿,跟别人说话随时都准备好了她那副大嗓门。他们家儿子恰恰相反,像他的爸爸,也是身宽体胖,不过性格内敛。我经常在胡同口看到他们,就比如这个时候,他们跟附近的同龄人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我忽然就觉得是为什么了,在自己小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那么一种感觉。跟他们相比,自己并没有在日常生活里与他们真正成长过,也就无从谈起什么真正的友谊了。这样的自己永远只能用旁观者的姿态去面对他们,面对所有人,顺便看着自己滑稽可笑的飘渺人生。

我收回自己的思绪,拿上一袋盐到收银台付完款,到家之后把盐放到了厨房的橱柜里,正打算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妈妈回过头来跟我说:“刚才韩畅给你打来了电话,我说你去买东西了。你去给他回个电话。”妈妈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又把碗筷摆好,转身走回厨房收拾起来。我思考韩畅究竟为何突如其来的给我打电话,按常理来讲,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韩畅不会联系我。我走进客厅给韩畅打了回去,不久他就接听了。

“刚给我打电话了吗,有什么事?”电话里传来了他开朗的笑声。

“也没什么,就是卢梦达,他想请咱们去他家吃顿饭,这个周末。”我的喉咙良久没有发音。

这个周日的清晨,天放晴了,阳光照在大地上让空气变成金黄色一般,就像是光阴的色泽。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渗进了我的心窝,这是春莅临了,春有能够催生万物的能力,也同样有净化万物的能力。我还是喜欢春的,它毕竟象征着世界的恢复生机。

我到卢梦达家那里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十一点,天空呈现出了耀眼的蓝色,我在他家楼下观望天空飘浮的云朵,韩畅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来了。我跟他打了招呼跟着他一起上了楼。来给我们开门的是卢梦达,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快点进去。

卢梦达家的门口正对的是他家的厨房,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小客厅,客厅里除了一张桌子之外还有一个冰箱。卢梦达的妈妈正在后面的厨房里忙碌着,听见门口有声音之后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们时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她把手里的炒锅放下,用围裙简单地擦了擦手,便出来迎接我们。卢梦达的母亲我是第一次见,但韩畅不是。她带了一副眼镜,看上去很还很年轻,满脸的笑容,让人觉得亲切。我跟韩畅在卢梦达的带领下走进旁边的一间屋子里。看到里面的摆设之后我大概猜到了,这应该是卢梦达的卧室了。

卢梦达进去之后一屁股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满面春光地用他最大的笑容面对我,问我们现在饿不饿。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韩畅的抱怨填满了这间房间,卢梦达笑出了声。我环视着屋子的四周,窗户是老式而沉重的铁架窗,上层的小窗户半开着,窗户两侧是深红色的窗帘,跟透明的玻璃窗搭起来感觉上很不协调。往屋外瞧了瞧,他家总共有五间屋子,包括厨房客厅两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屋子整体来看收拾得很整齐,一尘不染。

我们在卢梦达的房间看电视,他的爸爸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我们和他父亲打过招呼后接着看电视,这期间他爸爸把衣服脱下来挂在门后,到厨房里去帮忙。电视机的声音不小,可我的脑子仍旧什么都进不去。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自己会时不时地看两眼坐在一起的卢梦达跟韩畅,潜意识里告诉我应该找点什么话说,我尝试着用自己的喉咙去释放一些让我觉得符合这场合的声音,但是我没能做到,我那莫名焦虑的目光反而受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

“怎么了吗?为什么老盯着我看。”我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头转过去接着对着电视机里枯燥无聊的节目发呆。

临近十二点时终于开饭了,我们围坐在靠门位置的那张方桌前。菜都已经上全了,我却不敢动筷,我盯着韩畅瞅了老半天,眼看着他把半碗的米饭吞下去,徐志晨,有什么好放不开的呢?卢梦达的母亲见我不动筷子,问我是不是饭菜做得不合胃口,我说没有,然后匆忙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个菜。

不得不说,卢梦达父母做菜是很不错的。不仅家常菜做得好,就连海鲜也做得很美味。韩畅在吃饭的过程中话很少,他不停地往嘴里送饭,一刻也闲不着。我觉得他比卢梦达还要放得开。卢梦达的妈妈很热情,看我有点客气,老是给我夹菜让我多吃点,我忙点头说谢谢,她在给我夹菜的时候,忽然问我说:“志晨在学校里的课业很紧张吧,”我看着她想给自己夹一块肉,但是却放到了卢梦达的碗里,我在这个时候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跟韩畅的成绩都很不错,这些卢梦达回来的时候都跟我说过的。唉,这孩子,最让我愁人的就是这学习,每天看着他坐在那里看书,成绩却总也上不去……”他母亲还没有说完,卢梦达就插话了:“妈,吃饭,说这些事干嘛。”卢梦达很不耐烦地吃完碗中的菜,又给自己拣了一块豆腐,“这豆腐做得不错,你们都尝尝。”卢梦达招呼我,我应着他,韩畅满嘴塞着饭,听到他的话直点头,算作是回应他。

“……你和韩畅在初中时的成绩都比我们家梦达好,如果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你们可要多告诉着他点。”他母亲的目光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让我再一次因为这样陌生的环境而拘束跟不知所措。卢梦达这次什么也没有说,他默默地起身,走到厨房去盛饭。

“帮我也成一碗。”韩畅把自己的第二碗饭吃光之后,挥动着自己手中的碗对卢梦达说。

“来,我来帮你盛吧。”卢梦达的父亲要起身帮忙,韩畅忙阻止。“爸,”卢梦达从厨房抬出了头,“我来吧,我来就行了。”说完他把韩畅的碗接了过去。

那顿饭后,我们又在卢梦达家呆了一会儿。卢梦达出门来送我们,我当时只顾着和韩畅斗嘴,丝毫没有注意到卢梦达黯然神伤的眼神,这不应该是他原本的样子的啊,他对我们向来是无话不谈,但此时的他像是个突然间没了电的电动玩具,让我看到了他里面的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我知道卢梦达心里面所顾忌的是什么,他突然的沉默变成了我一切猜想的依据。我多次想问这一次请我们吃饭的缘由,可是我仍旧没敢开口。他母亲的那些话语似乎已经让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漫步在寒风弥漫的马路上。我走在右边,韩畅走在中间。这段路程中韩畅的话是最多的,他不断地夸耀卢梦达母亲的饭菜做得好吃,他说他还要再去。韩畅的话时不时地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以及呼啸而过的喧嚣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和卢梦达沉默地走路,彼此心照不宣。现在的时间是三月八日,距离月考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寒假的时候听韩畅说了,上学期的期末考卢梦达考得不是很理想。是时候该说点什么了,我硬着寒冷的风,忽然这么想。

“卢梦达。”我说,我被寒风呛到了,差一点无法呼吸。

“怎么了?”他在那边说,因为风大的关系,他的声音变得很稀薄。

“加把劲,我的意思是这一次的月考……”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我没有考虑到卢梦达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我当时紧张得要命,生怕他因为我的这句话而更加地伤心。他在这个时候就有点像宁如燕了,我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十分看重的东西,不能说他们,就连我也不例外,不过韩畅我拿不准,他每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可值得自己极度重视的东西。我也曾问过他自己看中的是什么,他那个时候不明白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以为我在拿他开心,所以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去。懵懂的我们在不知不觉地成长,渐渐地,我们也成了能够勉强排忧解难的人,那么痛苦就算得上是一味能让我们坚强的良药了吧。其实当时的自己也没有真正弄清楚卢梦达所真正看重的是什么,直到后来我才清楚的弄明白。卢梦达是不愿被压迫,宁如燕是不愿被轻视,而我,则是不愿认输。我们这些共同的不愿其实都可以归类于一个名词,那就是自尊。

没错,我们太在意自尊了,在意得有些过分。也正因为我们的在意,才迫使我们在未来被上帝毫不留情地玩弄于鼓掌之中,殊途同归。我想,这叫自作自受。卢梦达在我说罢之后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对我呲之以鼻,相反的,他笑了,不过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那笑容,像是对着深秋里,黄昏之中的那轮惨淡的夕阳。我霎时就明白了,良久之后,有一种难言的沉痛笼罩着我的心。我们什么都没再说,继续向着黄昏升起的方向,往前走。

我的这份沉重延续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在自己和李尚安还有汪天泽放学回家的时候,一路上他们笑声不断,我却没有搭话,连倾听他们的心情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说的那款游戏真的很好玩吗?”汪天泽问李尚安。

“嗯,确实不错,很刺激。”

“我听说那款游戏现在特别受欢迎,我有个朋友,他在这款游戏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全都打完了,一直到现在每次出新版本的时候他都‘彻夜奋斗’,呵呵。”

“那我可就得好好研究研究了,哪天把你那个朋友约出来咱们切磋切磋怎么样?呵呵。”李尚安笑了出来,那笑真的来自他的心窝。

“好啊,一定。”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今天晚上的月色。

今天晚上的天空看不到一丝星辰,黑色的,漫天都被黑色的夜幕遮盖着,一望无际。我很想知道,大幕的那一边到底隐藏着什么,我是一直喜欢突发奇想的,就像是现在,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就像是南方六月份的绵绵细雨,怎么也无法摆脱,一直纠缠着我。李尚安跟我告别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放下了刚才的思绪,在学校门口跟李尚安他们分开,自己一个人在那喧嚣的大街上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我的脑子现在是一片混乱的,什么画面都有,只是单调的黑色,像是天空无边的黑暗。我的落寞,在漆黑的夜里穿梭于城市中,刺破了头顶悬挂着的一盏又一盏渺茫的路灯,它们每个都像是一双不眠的眼睛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速的我,这让我觉得它们像是俯视人间的孤傲使者。每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就被我这样打发掉。这未尝不是件那好事,至少能够让我有时间去想一想,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是应该好好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自己期望什么,应该做什么。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期中考试的来到给了我们每个人从未有过的紧迫感。课堂上老师喋喋不休地嘱咐着我们一定要重视这次考试,努力地复习,争取发挥到最好。考试的那几天里,我是在不安中度过的,脑袋一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而当考试结束后,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便落下了。最后一科英语结束之后回到家,我一下子扑到了床上,眼望着天花板,用尽力气伸了个懒腰。明天就是五一的假期了,要借着这个机会,真正地做一些我之前一直想做的事情。

三天的假期,不短不长。我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决定了邀请李尚安来家里做客这个念头,原本是想请他在家里吃饭的,但是第二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执意不肯,我也没有勉强他,跟他约好第二天早上我过去找他,再和他一起过来。我正在以一种自己所驾驭不了的思考速度,去思索放假时邀请李尚安来家里做客到底有何意图的,可每当想到关键时刻的时候,自己都会止步不前。对于这样的一种结果我无能为力,或者结果也许早已经在我的心中显现了,只是被我深埋于心底,并且用另外一种方式诠释出来了。可以说我的这种举动带有试探性,但这是迫不得已的。内心的不安仍让我怀着侥幸的心理去对假期报以希望,希望能够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缓和我内心的苦痛与孤寂。

那为什么不是韩畅?我问自己。我以为我会以一个很漂亮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错了,等到问题真正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束手无策,我低估了这个问题的艰巨性,我把这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码想得太过简单了。韩畅对于我来说,就像是隐藏在光阴背后的窥伺者,光阴这条河流早就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归咎起来,是我自己在以前的那场盛夏节季里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浇灌那盆稀有的花卉。光阴呼啸而过之后,让我找不到一种可行的方式对于已经逝去的眷顾紧追不舍,我现在已经来到了彼岸,却忽然间发现回头时的困难。而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对这一岸边的一根摇曳的稻草紧握不放。而李尚安,就是那颗我一厢情愿的稻草。

每个人的大脑都会经常的短路两下,我也不例外。短路的结果就是思考出一些让后来的自己都觉得很神经质的事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老是觉得李尚安的身上有着韩畅的影子,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就因为仅仅是觉得,才让我觉得自己很神经质。

李尚安是很像韩畅没有错,他们的单纯像是出自一个模子,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但是他们两个还是有差别的。李尚安很礼貌,对人很客气,可以说是毕恭毕敬。而韩畅则是大大咧咧,天诛地灭都无所谓,整天嬉皮笑脸,不把细枝末节的东西当回事儿,不把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当回事儿,甚至连别人的客套话他都当真,脸皮厚得跟像大地。但雷同仍然让我在跟李尚安日常的对话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向谁诉说,有的时候是憨笑的韩畅,有的时候是面带笑容的李尚安,我的大脑被这种密集的思索压迫得无法正常运转。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是否应该先暂时忘却一个,好让我充分地去面对另一个。然后我就在一个失眠的夜晚中做出了选择。我感受到了,一些黑暗的思绪在我不知不觉中,像一株幼苗一样悄悄生根,逐渐长大。这一切,都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样,给这场人生夺目大戏拉开了参天的帷幕。我深知,在人的面前,我们都有一种无法强制戳破的膜,紧紧地糊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的,是某些难以诉说的阴暗。这使得我们不得不窥视别人,不得不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深思熟虑,不得不在众人的面前虚伪做作。很显然,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五月三日的那天早上,天是阴沉沉的,不久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纷纷落下的时候像是从天际里垂下的珠帘。我望着漫天被风撕扯的阴云,心里一团乱。整个上午的时间里,我几乎没做什么,只是呆呆得坐在客厅里望着窗外的天空,期盼着雨早些停止。中午吃过午饭后天气总算有了好转,但外面仍然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拿上一把伞走出了家门,坐了二十分钟的公车,在李尚安家小区门口等待了片刻,便见他从一栋楼的后面跑了出来。看到他能如期而至我自然是很高兴。

“我来晚了吗?”他笑着。

“没,”我抬头望了望雨过天晴的天际,“是我来早了。”

按照我来时的路途回到我家,因为堵车的缘故比预定的完了十分钟。爸爸妈妈此时都已经去上班了,一开始自己只想着做客,压根就没有想到要做什么。无所事事的时候他看到了我那个电视游戏机,他问我这个还能不能玩,我点了点头,打开电视机安装好,让后把游戏手柄递给他。

李尚安家是有电脑的,他大可以不用这样做,我的意思是,他大可以拒绝来我家进行这种枯燥无聊的做客活动,好好地呆在家里享受假期。但是他没有,他的拘束跟不言不语让我感到意外,我得找点话题来讨论,就像他跟汪天泽在一起的时候。

“对了,我有个游戏的关卡一直没过去,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我试一试。”我给他从餐厅里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把游戏机调到我怎么也过不去的那个关卡让他去闯。仅仅是几十秒的时间,那个我以前怎么也过不了的坎,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闯过了。我笑着看着电视屏幕上所显示的win的字样,内心五味陈杂。李尚安很聪明,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早就应该知道的。他在班级里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不管是学业还是其他,他都力争优秀。我在想,学习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一件轻松的事啊,为什么对于我来说学习却是一件苦差事。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的屏幕,看着看着,我的目光就恍惚了,因为我看到了内心中某些东西开始了对于李尚安进行排斥,相差悬殊的两种东西真的会有交集吗?

我的惶恐让我开了口:“李尚安。”我叫道。他转过头来看我,笑容灿烂。

徐志晨,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自己的幻想,你到底有什么证据?你又凭什么这样认为呢?我的心一言不发,瞬间变得沉寂。

我的愚蠢让我瞬间变得惭愧不堪。“时间没剩多少了,快一点。”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接着看屏幕上显示的他过五关斩六将的炫目画面。

李尚安那天晚上从我家走的时候六点不到,妈妈本想留他在家里吃完晚饭再走,可他一再推辞。我因为客套问他怎么回去,本以为他百分之百会说自己坐公车,但是他并没有,他说打算走着回去。

“这么远啊,走着回去要不少时间。”我吃惊地说。

“没关系,”他说,“全当是锻炼身体了。”

现在想想,李尚安确实是喜欢锻炼身体的,他不仅喜欢跟班上的同学打篮球跟打羽毛球,偶尔还会跟别人一起在操场上练习冲刺短跑。这跟我是截然相反,我向来对运动免疫,不仅不爱运动,我连看别人运动都觉得他们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样想着,我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垂了一下。

“有空的话就过来吧。”他转身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我有些言不由衷。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的时候我还在迷茫于一望无际的孤寂里,课堂上我根本听不进什么东西。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眼袋一天比一天重。自己醒来时对着镜子里那像是魂飞魄散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就萌生了一种敬佩感。对于那样一个再幼稚不过的问题,自己竟然也能让头大这么久,我真是服了你了徐志晨。我睁开了惺忪的眼,看了看面前人手一份的成绩单,刚看到一半,心就凉了一大截。完了,两个月的努力白费了,我还像个傻瓜一样想去给卢梦达指点江山,真是有够可笑。目前的差距自己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标的再也没有办法触及,此时此刻我就像是被人推进了无底深渊一样。不仅如此,深渊里还有千万朵带有血盆大口的食人花,它们正兴致勃勃地等待着我的坠落。

我把成绩单塞到桌洞里,接着趴在桌子上,打算再做个白日梦,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最好谁也别吵醒我。我的自言自语刚说到一半,老师的声音就说出了我那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徐志晨。看吧徐志晨,倒霉的一天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来了。我抬头看到了讲台上班主任那副标准的扑克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由于早上没吃饭的缘故,现在肚子直叫唤,有一刹那我竟然以为老师叫我是因为开饭。

“徐志晨,我刚想说到你,竟然看到你趴在桌子上睡觉。你有几天没睡了,眼袋这么重,这里不是你住宿的旅馆,要想睡觉回家去睡。”班主任那醇厚得像高粱地一样给人一种朴实气息的嗓音要放在黑黝黝的山洞里,我都能把它分辨出来。但是配上他刚才的话语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我没有回应他,我当然不能回应他。这几乎就成了学生们之间的潜规则。不准顶撞老师,回应老师无礼的比喻也算是顶撞。我真的是恨透了第一个实行这个潜规则的学生,那个学生的脑袋一定进水了,像是见到原子弹就快要爆炸一样这么胆小如鼠,率先向叱咤风云的老师们低下了头,害得我们这些晚辈也跟着他一起受苦。要是能够无偿报复别人的话,我真的很想把他扔进从我家出门口后向东南方向行驶2000米的那条满是五颜六色塑料袋的肮脏河流里去喂死鱼。班主任见我什么都没说,也就心平气和地放过我了。我舒了一口气,沉重地坐了下来,像是刚成功地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一样心力交瘁。

老师在剩下的时间里根据这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重新安排了座位,我的新同桌是一个男生,名字叫张衍,早前跟我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他人很胖,从过他平常学习的态度来看他人很比较认真,专注起来不容易分散注意力,这大概是他的一个特点。他跟人相处起来是很融洽的,我曾不止一次看到过他跟别人在操场上踢足球的画面,可以说这是我所做不到的,我并不是说踢足球做不到,而是跟还不太熟的人在一起嬉笑打闹。

我跟他把自己的书桌搬到老师指定的位置,他的书有很多,我走过去想要帮他。

“谢啦。”他说。他的第一句话,竟然这么客套。我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笑了笑,我向来不太擅长回复别人的褒奖。等到我们都坐在自己新的位置到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老师走了之后整个教室里就响起了鼎沸,大家都在左顾右看自己新位置的周围都是哪些人。我觉得无聊,趴在桌子上睡大觉。我听见张衍在我旁边整理书本的声音,我趴在桌子上不说一句话,默不做声地闭着眼睛。

我想起了初中的时候,我搬到韩畅旁边的那个时候,那恍若隔世的久远,让我对过去无比地缅怀。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预料到韩畅他们会在我心上扎下根,还没有意料到我会因为别离而至今都无法释怀。我那个时候还是懵懂的我,因为懵懂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层保护膜,我不去奢望那些我现在很在乎的东西,更不会在当时因为一点感同身受而百般苦痛。我还是我,我想,但那个时候的我才应该是理想的我,是坚强的我,是刀枪不入的我。

张衍不合时宜地在旁边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用手推了推眼镜,眼睛往讲台那边撇了撇,我循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发现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

“课本74页。”这是张衍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中午放学的时候,天呈现出了明晃晃的白色。我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准备找李尚安一起走,转头一看发现他正和汪天泽谈论那道期中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班级里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空荡荡的教室里是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声,我望着窗外的明媚,忽然间想起了李尚安和汪天泽傲人的成绩。耳旁瞬时间产生了巨大的嗡鸣声,我的头一阵剧烈的痛,我就这样忍受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有可能是李尚安,也有可能是窗外流淌进来的一束光,甚至是窗外的一道风景。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尚安他们已经把试卷收拾好准备走了。他们两个人注意到我仍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李尚安就问我怎么还不走。我看着他粲然的笑脸,窗外是明晃晃的光线,它们纷繁地交错在一起,像一个波光淋漓的湖面。视线之外的模糊,是汪天泽的悄然走来,我听着窗外周围空间里的万籁俱静,一股突如其来的风沿着窗帘的边缘滑了进来,迎在了我的颜面。

“我是回来取东西的。”我听见自己说。

五月十日那天,市区的中小学生运动会在我们学校举行了。运动会持续整整两天,在那两天里坐在教室的我们完全能够听见操场上传来的关于比赛的广播。记得在初中时候,也是一年一次运动会的。那个时候韩畅每年都会参加铅球的比赛,当我们问宁如燕为什么没有参加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是一股要把我们都杀了的怒火。董玉瑶跟卢梦达还有我虽然程度不同,但全都对运动免疫,所以只做看客。初中的运动会还是让带零食的,可那个时候董玉瑶不多带零食。当时我总会应董玉瑶的要求给她带几本杂志,周围是一片喧嚣,她坐在那里看杂志。卢梦达不是,他一会儿跑到这,一会儿跑到那,一刻也闲不下来,玩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宁如燕则跟其他女生坐在一起说话,谈论着只会流传于她们女生之间的话题。

这样清瘦沧桑的时光,竟会让我在春光袅娜的光天化日之下追忆起来。春冬交界时的气温是最飘忽不定的,中午是燥热难耐,清晨跟傍晚是刺骨的严寒。我拖着一上午的疲惫回了家,又拖着因为没有休息好的关系而产生的劳累来上下午的课。我还没走上楼,就看到熙熙攘攘的同学走下了楼,他们看到了我,冲我打着招呼,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师临时通知我们今天下午去体检。我们吵吵嚷嚷地在楼下站成了两队,李尚安站在了我后面,他无所事事地看着别处,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之后就没再看他了。队伍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我才跟李尚安说了第一句话。我问他汪天泽呢,他说在前面。我踮起脚往前望了望,看到他正在跟班主任聊天。我转过身来对说:“你那天在我家玩的那个游戏还记得不,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我怎么总是过不去,是不是我的速度不够快……”

我在心底自己狠狠地嘲笑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应该这样而已。

我们那天经过三十多分钟的步行,到达了一所小学的门口,这所小学就是我们高中一直体检的地方。虽然我们人很多,但短短几十分钟就结束了所有的体检项目。从体检楼出来时天不知不觉擦了黑,天边的红霞和黑夜所特有的幽暗汇合在一起组成了若即若离的梦幻之感,星辰开始露出了它们斑驳的身影,一切都是捉摸不定的飘渺的感觉。我走在队伍的后面,看着夜色渐浓的城市。入夜的城市是灯火璀璨的,这样的繁华让我感觉到我们每个人在不断地衰老,我们走得越快,衰老也就越快。我开始害怕行走了,我觉得前面一定还有什么机关等待着我。李尚安只是其中一个,一定还有什么等待着我。老天下在一定在俯视着我,看我应该怎么迈过这一道又一道坎。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尚安,风中的他开始变得落寞。

两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上午,我发现李尚安感冒了,而且很严重。按理说他的运动量比我大,从他的性格来看,他的日常生活也应该很有条理,应该不至于得这么严重的感冒。我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旁边,本想吓他个一跳,但是被他发现了。他又冲我笑,我问他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感冒了。

“昨天晚上有同学找我一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回来的路上冻着了。穿少了。”我觉得他最后的这句话有点多余,冻到了当然是因为穿的少。我看着他依旧穿着过年是新买的那件毛衫,说道:“你该不会就穿这么一件衣服就去了吧。”他听了很诧异。

“你穿这么点试试,到时候回不去家了就。”他笑着。

“那你是怎么搞的,穿那么多,又被冻到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只不会撒谎的兔子。

“没,回去的路上我们比赛跑步来着,到家一热就脱了衣服,然后就感冒了。”我当时刚想笑出声,就看到汪天泽拿着一张试卷过来了。他看了我一眼,我靠边站了站,看着他把手里的试卷铺平,然后问李尚安一道物理试题。我又听见那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嗡鸣声了,它们像是末日的海啸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了。油滴落入水中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一种注定。

我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师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开始上课,我浑浑噩噩地听着老师诉说着,就这样萎靡不振一整节课。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在走廊里遇见了三班的王若南和宋杰。王若南就跟韩畅的体型差不多,相比之下宋杰就要瘦很多。我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正说这话从教室里走出来。我注意到他们了,但是他们却没有注意到我。

自己在三年之后的某一天里常常在想,要是我当初没有进二班而是进了三班的话,那么我可能会跟他们相处得更好,可能会更早认识杜宇龙跟王若南。但命运之神所安排的东西永远都是变幻莫测的,它不会管你的命运被安排了多么得悲惨,他只管注定不注定。所以我想,上帝一定是个盲人,而且他是故意把自己的眼睛给弄瞎的,这样才好理所应当地给世人们带来感慨万千的一波三折。萌生这种幼稚想法的时候我正看到汪天泽跟李尚安从我的身后经过,他们看没看到我已经无所谓了。有些事情,重点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时间是一个拥有着无穷无尽能力的物质,我是相信它的那种无穷无尽的能力的。它完全可以在我们不经意之间,辗转几千年。你只要想得到的事情,它就可以做到。忘却什么的,释然什么的,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可我还没有拿准,我还没有做好决定。

端午的时候学校那边只给我们放了半天的假,上午还要上课。早晨出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巷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在把柳条和葫芦挂在自家的大门上。一群孩子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胡同口那位修鞋的老大爷闲来无事,也拿起他珍爱的二胡拉起了曲子。悠扬的二胡声飘荡到了巷子里的每一处角落。渐渐地,叫卖声也从后胡同里穿了出来。有卖豆浆的,也有卖粽子。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使得一条条胡同充满了温馨和谐的气氛。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我去了一趟书店,想买几本书回家看,中午在外面简单地吃了一口,下午一点半到达书店,逛了大概有两个钟头,到柜台去交款。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回家还有点早,我走出书店的大门,正想着要到哪里再去逛逛。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云,这几天我特别喜欢望一望天上的云。在我看来那里是区别于人间的另一个国度,大大小小的云彩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淡灰色的。那些大团的乌云有时会离我很近,感觉它好像要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偶尔两片云之间会露出一点点空隙,阳光从那里伸了个懒腰后一下子蹿了出来。像是天上的女神所洒下的光辉,在光的映衬下云和云之间的层次感更加分明了。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天上的云彩,尽管我已经在这片大地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或许正因为有些东西离我们太近,所以反而使我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吧。那些云在天空中肆意地流动,有的像完美的油画;有的像奶油一样在天空中铺展开来;有的像棉花糖一样蓬松……

韩畅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来的,他的第一句话语气里透着异常的激动,我刚想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先开了口。“徐志晨你知道吗,我们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我在我们班是前十啊,到高中以来第一次考得这么好……”韩畅这通电话的开端,让我忽然想到了卢梦达,或许我是可以跟他一起感同身受了。我所遭受的一些事情现在都接连不断地出现在我自己的身上。我觉得自己真的有够傻的,自欺欺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我在自娱自乐的同时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是韩畅提醒了我,可也正是他让我觉得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了,就像是一部许久不看的老电影,等到自己回忆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想不起具体的镜头和画面。那株前段时间扎根我内心的黑暗幼苗渐渐茁壮了,她在清冷的风中摇曳着自己的风姿,四处散播她那死神一般迷人的香气。我被这股呛人的香气哽住了喉,一时说不出话来。韩畅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一下子不说话了,问我怎么了。我微张着嘴喘息着,不这样自己就无法呼吸。我把放在耳畔的手机缓缓地拿了下来,然后轻轻地,按下了挂断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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