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摇身一变为住宿部主任的奚鹏，做人的本质却没有随着地位的上升而升高，管理生活老师的招数和管理学生时相差无几，只是不敢对老师们说“抽你”之类的粗话，但粗俗随处可见。
奚鹏每次给生活老师开会时都把两只脚跷到办公桌上，而且有一条腿还要不停的上下摆动着，给老师们训话也是那种腔调：“你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一层学生给管好了，卫生打扫好，别让领导们抓到辫子。若工作没做好，让领导训到我的头上，小心你们没好日子过。总之一句话：要想在这里干就好好的干，不想干就走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
第一个看不惯、不服奚鹏管的人就是常建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常建春到边校长那里反映奚鹏的所作所为，奚鹏都能知道。再开会时，他就会说：“有人对我不服气，到校长那里去告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跟康主任那是什么关系，我们是铁哥们。今儿我明确告诉你，只要康主任不离开科龙，就别想把我怎么样。”弄得常建春是有冤无处诉，有理无人讲。
活重累不死人，气受多了却会要人命的。常建春咽不下奚鹏这口气，抛出了手中的王牌，给学校领导写了封声泪俱下的辞职报告，想以此换得校领导的重视、关心，更关键的是借辞职给校长们施加压力。
出乎她意料的是，辞职报告递上去的第二天，竟由康有才把带有学校领导“同意”批文的辞职报告返还给常建春。
康有才不无遗憾地说：“你看你，干的好好的，干嘛要辞职？你现在要走，害得我这么忙还得再招一新手。”康有才的到来是往常建春的伤口上沷酒精，并向常建春宣布二人的内战以康有才的胜利常建春的失败而告终。
常建春是彻底的失败了，走的时候没向任何人告别，包括每天和她吃住在一起的和她象母女的学生们。
常建春输了，她输的心服口服，为了给自己留点尊严，她已不再忍辱去等待她亲手招来的第一批学生的培养结果。
汪雪梅以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流畅的优美的美式英语发音赢得了学生们的青睐，加上她对学生的尊重和关爱，使学生完全从贾倩的重压式教法中解放出来，走上了轻松主动有趣的学习英语的道路。
汪雪梅在教学上取得的这些成效，让贾倩不单是恨，更主要是怕。以汪雪梅的实力如按这种势头发展下去，科龙双语学校英语学科的带头人非汪雪梅所属，那就彻底没她贾倩什么事了，更别提还想在这里称霸。
贾倩加快了寻找汪雪梅麻烦的行动步伐。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汪雪梅的麻烦终于来了。
这学期的期中考试区教委规定让各学校自己出题，自己评卷。
边校长和康主任决定今年的初二英语试卷由汪雪梅出题，汪雪梅则说这样对别的老师不公平，建议让每位英语老师都出一份试题，汇总到一起后随机抽题组合一份试卷。边校长觉得可行，就决定最终由英语教研组长汪雪梅把关。
骰子找忙人。汪雪梅刚把定稿的试卷交给康有才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儿子学校打来的电话，说她儿子发烧39.80C，让她迅速到学校接孩子看病。
汪雪梅急匆匆的给年级主任贾倩请假，并请贾倩在明天的英语考试中多费心，万一试卷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请她及时进行纠正。
贾倩极为爽快的答应：“放心走吧。”
汪雪梅言中了，试卷中不是出了一处问题，是两处。一处是低级问题：单项选择题中有一小题给了两个相同的答案，第二处是高级问题：仍是单项选择题中有一小题给的正确答案有争议。这两个问题还不是在考场中发现的，是在批卷过程中由初一年级的英语老师邢彬看到的。
学校为了让考试成绩更具可靠性，决定让初一和初二年级对调批卷。初二的英语试卷就由邢彬等初一的英语教师批改，邢彬发现问题是情理之中。邢彬按正常程序应将问题反映给初一年级组长张志军，可她没这么做，她把问题直接反映给教务处主任康有才。邢彬为什么这么做？很简单：她虽和汪雪梅一样是今年新来的，但她是通过贾倩推荐的，邢彬和贾倩在到科龙之前曾经做过同事，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贾倩目前的烦恼邢彬当然知道，贾倩一直在找汪雪梅的麻烦邢彬也自然清楚，汪雪梅的破绽终于被她发现了，岂有让到嘴的鸭子再飞走的道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邢彬认为汪雪梅和张志军住一个宿舍，两人又是今年一块儿来的，两人关系也可能非同一般。
按理说，学校自己出的题，试卷有问题应该可以内部解决，算不得大问题，这问题若出自贾倩之手肯定会大事化小，但这是出自标新立异的汪雪梅，那是得小事化大。康有才在汪雪梅的问题上和贾倩不谋而合，他也想借此杀一杀汪雪梅之流身上难以驾驭的傲气。
汪雪梅一帮人的到来，冲击了科龙一年来已形成的习惯势力，有种让康有才难以掌控全局的感觉，康有才从内心深处不喜欢这种反叛势力。加上康有才看不懂英文，不知道问题到底有多严重，就把问题向上反映给边智仁。
边智仁对康有才说：“让汪老师到我办公室一趟。”康有才站在那里没动，说：“考试的时候她就没到场。”边校长开始生气：“她到哪儿去了？现在人呢？”康有才趁机浇油：“听贾倩说她家里有事，定完稿没来得及审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边智仁明显生气：“什么事情比考试还重要？这么没责任心。”康有才开始点火：“这位老师是有真才实学，但过于清高，对学生还有点迁就。”边智仁站了起来，打断了康有才的话：“打电话让她火速回校。”
在边校长与康有才谈话时，汪雪梅就已经回到学校。还没等到办公室就已经听到试卷出的问题。她直接到初一教研室，还没进门，就听见邢彬的说话声：“哎呀，汪老师出的题太深奥，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人家不回来，我们怎敢定分数。”好像是初一年级主任张志军在说：“不行就把这两个小题去掉，分数均在别的题上，又不是高考。”
邢彬听张志军这么说话，更加断定自己判断：汪雪梅和张志军的确是一伙的，想替汪雪梅解围，没门：“张大主任，你要能担起这个责任，我们就听你的。”张志军刚要说什么，汪雪梅推门而入：“这责任我自己负。”从邢彬手中拿起标准试卷就走。
汪雪梅到校后试卷风波虽然得以平息，但由此引起的振荡波仍在向外延伸着。
通过这次期中考试汪老师责任心不强好像成为不争的事实，再加上教学方法及试题类型的改变，实验班中原来在贾倩高压政策下死学的几个高分学生这次的考分偏低，在校长心目中的姣姣者们英语水平在二个月内明显下降，这让边智仁难以接受。
康有才捕捉到边智仁对汪雪梅的看法后，把信息透露给贾倩，想借此让贾倩欠他一个人情。贾倩因有边校长赏识，平时很不把康有才放在眼里，去年康有才推行《方案》之初，贾倩极其不配合，没少在下面吹冷风，扣她班1分半分的也没少与邹敏晔争吵，康有才曾经想找茬儿整治贾倩，可贾倩带的班每个月的评比都是前二名内，而且她教的两个班的英语成绩总是遥遥领先，让康有才很难下手。康有才这个在职场上滚打摸爬几十年的老手，正面反击不行，就采取反面智取。卖个人情给贾倩，虽不敢奢望借此让贾倩转变为自己人，或者成拥护自己的人，至少让贾倩知道他康有才在帮她，让她今后少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唯边校长命令是从，向来不把他这个康主任放在眼里。
贾倩心领神会，利用自己年级主任的权力，耍了一个在学生中进行一次民间测验的招数。
测验结果实验班中大部分学生对汪雪梅是认可的，并坚信分数低是暂时的，适应期过后分数会提高的。考分低的个别学生提出了“汪老师讲课过于灵活，难以把握重点”、“汪老师重于口语，疏忽基础知识”等等。
虽是极个别的反对，也让贾倩的猫眼放绿光，她兴奋至极，这可是学生的心声，拥护汪老师的结果不能拿给边校长，这反对的呼声是一定要校长亲眼目睹的。
边智仁看后显得有点焦虑，找来康有才商量。康有才早已心中有数，顺口说道：“实验班可是咱们学校的第一张王牌，第一届毕业生中考要是考砸啦，咱们所有的努力可就白费了，也可能会影响到学校今后的生源。我看这事这么办，让贾倩教实验班英语，汪老师接贾倩的课及班主任。”
贾倩听到这个消息后，乐得嘴巴都找不到家了，不知是想张开还是想闭合，上下嘴唇左右晃动不停。
汪雪梅心高气盛，哪能容得下这么摆弄，一气之下潇洒走人。
汪雪梅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为了肃清留毒，康有才专门召开了一次中学部全体教师会，在会上康有才代表学校列出汪雪梅四大罪状：一、任意改动教学计划，讲课随意性强；二、无责任心反映在第一这次期中考试初二英语试卷漏洞百出，第二稍有不顺心撂下学生就走；连一个教师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没有。三、搞小帮派，影响同事团结；四、目无校纪，不服从领导分配。
为人诚实，心直口快的张志军听康有才这么评价汪雪梅心中很是不平，说道：“汪老师有错是真，但也没有这么罪大恶极吧。”
张志军是真的不该发言，她哪知道邢彬早已把她想替汪雪梅解围的话上报给康有才，今天她若不吱声罪过可能会轻点，她这么一说立即招来康有才的一番长篇大论，批得张志军真成了汪雪梅的死党。
十三
常建春走后，奚鹏的工作很顺利，说话做事更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一天，他正在房间内往手提袋里装毛巾、牙膏、香皂等学校发给学生的生活用品，中学一位今年刚来的名叫王志国的生活老师推门而入。奚鹏忘记锁门，王志国看到半掩的门没敲即入完全是巧合。奚鹏冷不丁的看见进来的王志国，吓得手抖了一下，牙膏、香皂掉在地上。王志国被奚鹏的窘态给弄糊涂了，他忘记了进来找奚鹏要问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奚鹏这是在干什么，更不知道现在能说什么，扭头便走。奚鹏傻站了一会儿，等想说点什么时，王志国己不见身影。
事情就这么发生，发生得让人始料不及。
俗话说得好：“做罪心虚”。
奚鹏这个人的粗俗不仅在外表，本质也很龌龊。
科龙学校向家长承诺：学生在校期间的所有日用品由校方提供。中学部学生日用品的领取和保管当然由奚鹏这个生活部主任负责。奚鹏把东西按学生人数领足后并不按数分发给各个生活老师，而是让各层生活老师领走一半，留下一半在他这里，并美其名曰：为学校节约资金。生活老师领到的半数没法按一人一份分发，只好告诉学生们谁需要什么就来这里领，幸好这些孩子都是家庭经济条件好的，有的瞧不上学校发的洗发水什么的，就自己从家里带。奚鹏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剩余的东西并未充公，王志国走进来看到的一幕正是奚鹏的龌龊之处，他正在把这些用品打零后分批往校外拿。
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实质上当时要不是奚鹏发窘，将手中的东西撒落到地上，王志国即使是看到他在分装东西也说明不了什么，谁敢说他奚鹏分装东西就是要往家拿？
从屋中退出的王志国更是后悔莫及，奚鹏的窘态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敲门，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自己的莽撞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的直觉就是真理。奚鹏开始找王志国的茬儿。会上总批评王志国这层没按时熄灯，或者熄灯后有仍有学生说话，早上集合速度太慢，或者卫生打扫得不够干净。本来默默无闻的王志国成了生活老师中的典型。
别的老师还以为王志国的工作真的出了问题，而王志国心中清清楚楚，并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奚鹏那天干的不是好事。奚鹏已经开始向他进攻。
王志国不知道该找谁诉说，更不知道诉说什么，他不能把自己的推测说成事实，他不敢轻以污辱别人的人格。他只好努力工作，他想自己把活干好了奚鹏就自然找不到指责他的理由。三十多岁的王志国看来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上午，康有才出现在王志国的面前，明确的告诉他：试岗到期，经校方考察认为他不适合做一个生活老师，让他今天下午放学时离开学校。
这个结果好像在王志国的预料之中，面对康有才，他很冷静，他什么也没说。
康有才走后王志国首先想到的是应该给学生们做一个告别，但学生们都在上课，他只好写了19张一模一样的纸条“我走了，我会常常想起你们的”放在每间宿舍的书桌上。他不想让学生们问他为什么，更不想看见学生们茫然的脸，没吃午饭就匆匆的走出了科龙的大门。
事情却并没有因王志国的走而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