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大地银白,严冬的清晨,莽莽山野的一个荒村里,突然飘出了一朵红云。
这是一匹火红的神驹,马背上平稳已极,上面坐着一个头梳双髻,眉目如画的绿衣小姑娘。马鞍前面横伏着一个长形黑布包,马蹄如飞,这布包却是不见丝毫晃动。
忽然,黑布包里传出了声音:“请问姑娘为何而来?”
小姑娘清脆的笑道:“你本应该先问问我的芳名的。”
“请问芳名!”黑布包里传出声音。
小姑娘清脆一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顿了一下,又道,“你是医师,请你去,当然是救一个人。”
“救人?这样似乎不太合适。”
“必须的!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能与你共乘一骑。”小姑娘道。
“可惜你还是小孩子。”黑布包里叹了口气。
“你的话太多了。”小姑娘说着,挺了挺胸。可惜黑布包里的人看不见。
接着手一挥,黑布包里静了下来。
身后掀起了混合着泥沙的冰屑,留下一连串蹄痕延伸到远方。
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映在诸仙湖银白的水面上,折射出无数美丽光芒来。湖边是一座利剑般仞立的山峰,直刺苍穹,峰上有一古朴奇形文字。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原本没有山,也没有湖,后来在此发生过一场惊天大战,从天外飞来了一座神山进行镇压。为示敬畏,人们称此山为山外山,山中的银湖为诸仙湖。
听说曾有人在湖中获取过上古兵刃,又听说有人在此山中得道飞升,虽然传说无从稽考,但后世总有人希冀在此能有所获。每年春暖花开之际,来此踏青寻奇的人甚多,不过如今寒冬萧瑟,却是人鸟绝迹。
此刻,远方闪电般驰来了一匹火红神驹,在湖边山峰处慢慢停下。
一个绿衣小姑娘从马背上轻轻飘落,四处望了望,便将鞍前黑布包托了下来,靠着马身竖立好。
淡淡的香风轻轻而来,接着便觉得有一双柔滑的小手,在身上摸摸索索。杨棠蓦觉眼前一亮,卷在身上的黑布已被除去。
杨棠一向对自已的修为颇为信心。前年,离村子三十里外的聚义山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些修行之人,四处掳掠童男少女,修炼妖功,为害乡邻甚烈。他便寻了个月黑风高之夜,悄悄的摸上了山,经过半夜苦战,付出了重伤卧床两月的惨重代价,搏杀了这伙妖人。更是在去年,徒手猎取了一头百年虎精。
今日刚打开屋门,一个绿衣小女孩挟着风雪扑了进来,还没有问明来由,便被她制住,稀里糊涂的裹入了黑布中。
此刻看着绿衣小姑娘,心下不觉有些气馁,便道:“不知还行多久,这是在哪里?”
小姑娘一指湖边山峰:“诸仙湖上、山外山巅!”
“竟已来到了千里之外。”杨棠暗忖。
这杨棠生在一破落之家,据传祖上也曾风光过,后却不知怎地衰败下来。传到他这一代,便是孑然一人,家徒四壁。所幸他自小聪慧,从那村头祠堂内的古书中,习得了一手好医术。平日里便悬壶问诊,有得闲时便上山,逐兔猎狐以济村人。
因为医病治人单单药石未必有效,须辅以内家气功方可奏全功,所以又在书中寻了篇功法进行修炼。十多年来,竟也有所小成。更从书里看到一些长生不老,飞天遁地的传说轶事,心中大是向往。
只是山野之中条件有限,那等修仙得道之法无从得取,也无传说中的仙人前来收他为徒。对于这山外山上的古字,他也有些好奇,不过因为路途遥远,却是没有来过。
此刻听闻之下,便抬头望向这巨字神作,好像并不认识,便准备开口相问。突然间看到这字竟活了过来,如舞银蛇,或化金甲巨神,或化奇形异兽,在嘶吼奔腾战斗着。
看得他心神荡漾,直想长啸一声,却神识一痛,清醒了过来。再看那字,却又分明是静止不动,不禁怅然若失。
“你自已能上去么?”小姑娘声若银铃。
比这更险的山峰都去过,当然能。
杨棠也不说话,功法运转,便向上纵去,足尖不时在壁上轻点,如飞鸟般不停向上扑去。小姑娘不见什么动作,身形便冉冉升起,向上飘去,若风中仙子一般。
上得峰来,举目四顾,只有枯树黄枝,不见半处房舍。
这时听得小姑娘道:“跟着我行便是。”
半晌,来到一方光洁青石前,小姑娘掏出件绿光闪烁的东西来,在空中轻轻一划,前面便凭空出现了一道光幕,如水波般荡漾不停。小姑娘回头一笑,莲步轻移,便消失在光波里。
杨棠虽从书上曾看到过这类神通,但亲眼所见却是第一次。心中震撼,上前大步跨了进去,只觉眼前微花,已是变了一番景象。
方才天寒地冻,万物凋零,此时却温暖如春。空气中异香扑鼻,奇花异草遍地,偶尔出现一些小兽,懒懒的徜徉着,见人来了也不走避,均是些以往从未见过的。
不由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怎如此奇妙。”
小姑娘笑道:“这乃是老爷开辟的一个秘境,外面布有阵法禁制。纵然是一流高手也看之不透,只当是一块普通青石,丝毫不知内有天地。这些花草奇兽却是从很多地方收集而来,你不认得也是正常。”
言语间,一路穿迂曲折,楼榭亭台在花木间隐现,很快就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厅。
地面是用平滑的青石铺成,横纵之间错落有致。厅顶,呈七星状悬着鸽蛋大小的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彩。两旁靠墙是一排半人高的小树,左侧尽头立着一只巨大兵刃,却是方天画戟。中间是高脚青玉案,后面石椅上端坐着一位黄袍老者,虎须虬髯,面呈淡金色。
见得两人入内,老者打量了一番,声如洪钟道:“杨公子神气内敛,风采照人,虽然现在人材辈出,但像你这样的少年英才,着实少见。”
杨棠虽知这是客套话,可听了心里还是很高兴。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且莫要多虑,过来坐下说话。”拉出一只玉凳,待杨棠落座后,便缓缓道出了一番缘由。
老者姓凌,早年乃一素有声名的草莽英豪,手中一支方天画戟少有敌手。后不知为何激流勇退,潜世不出,修心养性起来。膝下育有一女,年方十四,自幼生的古灵精怪。三个月前,她偷偷溜下山去胡乱玩耍时,无意中远远见得杨棠一面,孰料竟然一见钟情,回山后竟因不堪相思,终于病卧床榻不起。老者知晓病因后,只得将杨棠请来。
原来如此!
杨棠闻言,心下倒也并无多少怨言,可怜天下父母心,待要劝慰一下,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未等他出声,老者便道:“还是先去见上一面罢!”说完,在前面引路而行。
穿过几重院落,走到了一座小院前,通体由竹木所制,柴门半开,泄出一丝绿色来,甚是简朴,院中只有一间竹楼寂寞而立。
老者先行进楼而去,让杨棠在外稍作等候。
便在这时,空中暗了下来,无边的黑暗笼罩了四周。突然竹楼里面传出来半声惊呼,如刀割般戛然而止。
杨棠吃了一惊,便冲了进去。
空中忽然又恢复了明亮,只是就在这一刹那,院中的花树几乎已全部凋落,只剩下几条寂寞的枯枝。
屋角里放着张床,床旁边有个竹制花架,里面有几株浅紫色小草。
老者此时正跪在床前,锦被下,露出了一张少女的俏脸来,苍白得毫无生气。
杨棠心里有些沉重,也觉得惭愧,他理解老者对爱女的情感。
“你是谁?”
老者嘶吼道,忽然一掌向着锦被击去,风声凛然。
杨棠想上前阻止,却是已来不及了。
“呯”一声大响,老者后退了一步。床上的少女却连人带被,一起浮上了半空。老者面色悲厉,缓缓举起双手,手间闪烁着一团红光,猛的击了出去。
空中少女也伸出了双手,手上隐隐一团蓝光。
“是你!”老者收回双手,“我的女儿呢?”这时便见空中锦被一阵颤动,少女在慢慢变幻,最后竟然化作一蓝衣中年妇人。
“她已不在了。”中年妇人冷冷地道。
老者脸色忽的变得惨白,额头不停抖动着,良久,道:“你走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抛了过去:“当初的确是我的错,为它反目,实是不值。”
蓝衣妇人并未相接,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杨棠看得分明,上面写着日照神功。
“也罢,既然你已有知错之心,也不难为你。”说着,蓝衣妇人诡异一笑,缓缓飘落在地,衣袖一带,便出现了一个双目紧闭的白衣少女。
老者心中大喜,转身想要对杨棠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脚下猛烈的摇晃起来,竹舍哗哗作响,眼见得就要倒将下来。
“不好!”老者手微一抖,便将女儿卷进锦被,抄入手中,身形疾闪而出。
那蓝衣妇人见杨棠仍立着未动,便单掌一挥,一道劲风卷了过来,将他斜斜的向着上空送出。
“走!”
杨棠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道不妙,借势一提气,“嗵”的一声冲破竹舍弹向空中。
此时秘境已破,禁制全失。在空中极目四望,他惊骇地发现,目力所及之处,竟然处处都在崩塌沦陷,尘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