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陪了我这么久。即使我骄傲、自私、做作的时候,你都在。我只怕我那么多的感情,你都不在乎。我可不可以,把那句“祝你幸福”,换成“祝我们幸福”。
火车上的旅途已经开始,叶想再也没有反悔的权利。
她现在发现自己和杨茜一样,失去了自立的能力。
勉强的卧铺。已是最大的幸运。晚上她睡不着,听见火车车轮在铁轨上滑动的声音,和同室震耳欲聋的打鼾声。她想,现在方程会在做什么。外面的世界不会再有方程,可是目的地她还是要前往。恶臭散发不断。叶想觉得胃里翻江蹈海。难受得很。起身冲去厕所,过道上不知撞到什么不明物体,一下子磕到了硬物,额上一阵痛楚。鲜红让自己清醒。
传来呓语声,她赶紧起身回到原位。不敢惊动他人,盖好被子,小心翼翼。
觉得辛酸苦楚时总是难以言喻地心情烦躁。她觉得有液体在脸上滑落,可是她不愿相信那是泪。尽管她深知自己是不够坚强,可是始终觉得廉价的眼泪让自己也讨厌。每次她流泪的时候,方程总是抱着她,不说话。她感受得到他的温度,就像一种无形的语言在说,我可以包容你所有的悲伤难过和害怕。
她总是把谎话听得太认真。
她紧闭上眼睛不去想。时间也就如此过去。原来没有什么非你不可,没有他她还是可以活生生地一个人看风景。
这样匆匆决定一个人出走究竟是好是坏,她现在开始怀疑。可是属于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不可能再别人的宽慰下就平安度过危险期。她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选择旅行。
她听说旅途一直是开阔的最好方式,尽管博尔赫斯是伟大的写者,可是毕生困在图书馆狭小的空间里,不理会人世间的匆匆和过往风景,文字里总是少点什么。她不爱看他的书,因为不够广袤。
身上仅带的贵重物品是戴在手腕上的白玉手链。那是去年生日方程送她的礼物。人早已不见,东西还留着提醒自己念念不忘。多残忍。林尔凡和杨茜一定在担忧,所以匆匆发了条简讯不敢再开手机。想起Jim,他此时一定在抓狂,想到回来后有可能被他处以极刑,她不是不怕的。可她已经在路上,走不了回头路了。
沿路经过了桂林,没有水只有山。和想象中的出入,内心就像是一面干涸的湖,没有水渠,没有希望。
停靠站是昆明。第一晚。她从旅馆出来,沿路看看这个城市。传说中的春城。南方的城市各有不同。走上天桥,混在乞讨的人之间,凌乱的刘海男子,拨着琴弦,唱着林宥嘉的《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你懂我的我缺点之一就是很健忘,我没有说谎,请别以为你有多难忘,消失真的不是我逞强。”并非乞讨。
她站在他的面前,只是静静听,三三两两的行人掷币而去,她什么也没有做。一曲终了,她告诉他,他唱得很好听。她带着陌生男孩赠送的一罐啤酒摇晃到了一二一大街。这个城市的冷清,让她迷了路。这条街上有著名的云南师范和民族大学。想要回想,是否有熟人曾在这里学习生活,却怎么也无法再陌生的地方幻想有过熟悉的人的影子。冷风阵阵吹来,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点。
无论在哪里,都像是陌生人。
第二天进入石林入口。如果她只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定是清幽。
站在高处看的风景,石山纵横。与参天之树其齐高。嵌在石壁上的树如同浮雕一样稳固。再次遇见乘车时的邻座小源。那个十八岁独自一人来云南旅行的女孩。她身上的青春和激情令她动容。穿着夸张的塑制雨衣,双肩背包。笑起来有明媚的眼睛。小源告诉她,大了,成熟了,稳重了,但是这与激情并不矛盾。
她笑笑,“你是说我老了吗?”
小源无谓地耸耸肩,“别给你自己下定论。”
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话不多,却句句真理。
她们没有继续同行下去。她觉得小源一定不喜欢她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姐姐。也许她一个人会更快活。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许愿树下。枝干弥漫蔓延,无数延伸出来,树上千条万条看不清的红线和许愿牌。她动了恻隐之心。竟也好奇起来。提起笔,又不知该写什么。
快挂上去吧。旁边的人提醒道。
她竭力往上抛,像是想要耗尽全部的力气。挂上去了。可是也听见继之而来的落地声。
她的许愿牌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许愿牌。
她弯腰去捡。
前方阴影站定。
“小姐,那是我的。”
一个熟悉的男声。
她抬头,一时间愕然了。“怎么是你。”
“嗨,叶子,好久不见。”
他说,嗨,叶子,好久不见。仿佛他们是好久未见的老朋友,再正常不过的寒暄。他笑,她哭。他说,你好。她说,你好。
“我来这里旅行,看来你也一样。”
叶想心里气不过,怎么她的出行竟被他讲得像是追随了他而来。
“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丢下这样一句。转身便要走。方程紧跟着她。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手里还握着他的许愿牌。他在她旁边坐下。
“方程,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问,怒气冲天。
“你不把我的东西还我,你想怎么样?”他指了指她手里的许愿牌。
“喏,给你,别再跟着我了。”
他还是没有走,只是缓缓开口:“你知道阿诗玛的传说吗?”
阿诗玛有什么传说。她眺望远方的人形山头。不禁好奇。
他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小石林有一个“阿诗玛”石,风风雨雨,她都在那里翘首以待,等待阿黑哥的到来。
相传土司热布巴拉家向阿诗玛家提亲,没有结果,便把阿诗玛抢走。这事被阿黑哥知道了,他翻过七七四十九座山,从远方牧场匆匆回去救阿诗玛。回到家后,阿诗玛已被抢走三天三夜了。他又骑上神马跨过九九八十一条河赶到热布巴拉家。经过几番周折,终于救出了阿诗玛。”
“云南版的梁祝吗?”
他笑笑,“叶子,你脑子究竟装了些什么?”他接着道:“阿诗玛和阿黑哥欢天喜地,骑马踏上归途。他们不知走了多少路、跨过几条沟、翻了几座山。天黑下来了,风大起来了,为了早日到家,他们顾不上这些,还是继续往前走。”
叶想听得入迷。方程讲得认真。
“走着走着,一阵乱风过后,天上乌云滚滚,四野雷声隆隆,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们只好双双下马,但在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结果两人迷了路。这时风又大,雨又急,看是看不见,喊是喊不应。山洪下来,水越来越深,他俩走散了,谁也找不到谁。洪水渐渐退去后,阿诗玛和阿黑哥又碰到一起,但两人都已迷失方向。他们正犯愁时,一只嗡嗡叫的小蜜蜂朝他们飞来。蜜蜂围绕他们转了三圈后,开始讲话了:“嗡嗡嗡,嗡嗡嗡,今晚就来家歇,我家就在岩洞中。”于是阿诗玛同阿黑哥朝着小蜜蜂飞的方向走去。
蜜蜂领着阿黑和阿诗玛进了石林,这里又湿又滑,阿诗玛伸手想找个癞石头扶扶,不料一下粘在了崖壁上,再也下不来了。她只好伤心地对阿黑哥说:“阿黑哥啊阿黑哥,快快想法救下我,去找白猪、白公鸡,拿来祭献神爷。”
阿黑哥听后,又伤心又着急,他擦干眼泪,又翻过四十九座山,八十一条河,最后找来白公鸡,但是走遍九村十八寨,就是找不到白猪。没办法,他只好找来一头黑猪,又到山上挖来一筐白泥巴。他把泥巴和成浆,涂在黑猪身上充白猪,这样白猪和白鸡都有了。可就在他高高兴兴准备回石林时,由于连日奔波太疲倦了,爬过最后一座山后,一坐下来便睡着了。这时,没斯帕玛(老天爷)又下起一场大雨,雨水把他从梦中浇醒,过去看猪时,黑猪身上的白泥巴早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崖神祭不成了,阿诗玛也救不下来,阿黑后悔莫及,他呼天唤地大哭一场,但崖神不松手,阿诗玛就永远粘在那块大石头上。天长日久,在雨水的不断冲刷下,形成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阿诗玛石像旁的那一池水,就是当时把白猪冲成黑猪的那场雨水积下的。”
走着走着就散了,谁也找不到谁了。
多残忍啊。
最后他还是没有救出她不是吗。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
“他欺骗了她。后悔也于事无补。”
“他是好意,为了救她。”
“结果无异。”
“叶子,你去哪,叶子。”
叶想早已不顾身后的呼喊,奔了出去。
叶想,你是怎么了,一个传说而已。从他口中说出来,究竟有什么不同。你为什么要落荒而逃。究竟是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