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国富的家在一栋四层楼的家属楼，他年轻，就住在了最高层，而且是西晒。这是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家三口住在里面，很宽敞，比单身楼好多了。
肖国富和莫非是高中同学，比莫非小一个月，参加工作则比莫非要晚一年。肖国富结婚五年了，老婆车佩芬是煤矿子弟，在矿上的多种经营办公室上班。他们有一个儿子肖瑞虎，今年三岁了。
莫非来到肖国富家的门口，抬手敲了几下门，就听见里面有小孩很高兴的声音：“爸爸回来了！”然后是跑步过来的脚步声。
门打开了，车佩芬站在门口，肖瑞虎站在他妈妈的身边，看见门口站着的是莫非，失望地说：“不是爸爸。”
车佩芬对莫非笑了笑，说：“新郎倌来了？欢迎，欢迎。”把莫非让进家里，对儿子说：“叫叔叔。”
莫非纠正道：“是伯伯。”
肖瑞虎不仅不叫莫非，还躲到房间里去了。莫非说：“我长得太丑了，小虎还是这么怕我。”他对着房间门大声说道：“小虎，你不像是老虎，倒像是小兔呢！这么胆小！”
小虎躲在里面不说话。车佩芬对卧室里面喊道：“小虎，小虎！出来！莫非叔叔又不是外人，你躲什么？”
“弟妹，不要管小虎。”莫非说，“怎么？王爷还没有回来？今天是礼拜天，主任又叫他加班去了？”
车佩芬说：“什么王爷？穷工人一个，称什么王爷？你们就是喜欢给人取外号。”
“八千岁哪，还不是王爷？”莫非说着，也不客气，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
车佩芬倒了一杯茶，端过来给莫非：“肖国富被一个朋友叫走了，说是帮忙修机器。”
“哦？发财去了？”莫非羡慕地说，“国富真行，会挣钱。”
车佩芬也坐下来，说：“不挣钱不行呀。我们负担重，小虎正是花钱的时候，这点工资不够花呀。”
莫非挠挠后脑勺，他想起齐红伸手要钱的样子，自己以后会比肖国富更需要钱。莫非说：“可惜我什么都不会，要不然我也跟着国富去挣外快。”
车佩芬说：“莫非，你是电工，在外面也很吃香的。”
莫非一脸无奈：“我这个电工，徒有虚名。我本来就怕电，不敢碰，现在除了换个灯泡还行，其它的基本上什么都不会。”
车佩芬也早就听说了莫非是个怕电的电工，每个月到手的工资还不如女工多。车佩芬说：“莫非，你可要抓紧学技术，都说马上就要改制了，到时候可能要裁掉一批人呢！”
“是吗？”莫非感到很突然。十天前，他请假的时候，还没有听说要改制，怎么这才过去没几天，就说要改制了？莫非问道：“是才下的通知吧？”
“还没下通知。”车佩芬说，“大家都这么传。”
莫非放了心：“噢，是传说啊，以前传过很多次了，都是瞎吵吵，没事。”
“这次不一样。”车佩芬说，“他们都说，这次县里调整了领导班子，新来的县委书记说，今年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搞好新丰煤矿的改制。”
莫非想，这些天自己天天在县城里，什么消息也没有听到，怎么矿上的人比他知道得还多？按说应该是他先知道才对呀。莫非又一想，县委书记讲话，不会满大街嚷嚷，更不会提前跟他打招呼，怪不得自己不知道。莫非还要问什么，肖瑞虎从房间里跑出来，快快地跑到妈妈身边，说：“妈妈，我饿。”
车佩芬连忙说：“妈妈马上就做饭。”把脸转向莫非：“你还没有吃饭吧？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莫非问：“国富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呀，没个准。”车佩芬说，“七、八点也有，九、十点也不一定，有的时候还更晚。说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反正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莫非觉得肖国富不在家，自己在这里吃饭不大合适。莫非站起身，说：“弟妹，不麻烦了，我去食堂吃饭，又简单，又省事。”
车佩芬也不挽留，把莫非送出门外，说了声：“衣服被子脏了的话，拿来洗啊，用洗衣机到底方便一些。”
莫非答应着下了楼，心事重重地朝宿舍走去。他还在为车佩芬关于马上要改制的话纠结。到宿舍一看，任侠耀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又潇洒逍遥去了。莫非想，自己倒不如一个民工，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莫非拿了碗筷出了门，低着头，一步一步数着步子去食堂吃饭。
有了心事，莫非吃饭也心不在焉。他知道，只要改制，他肯定是第一个被裁掉的，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哪怕电工班只裁掉一个人，也必定是他。莫非想，一旦自己被裁员，没有了工资，不能拿钱回家，齐红这个新娶回来的老婆，必定是只能看不能用，真正成了一件会说话的摆设。而且，一旦齐红发起飙来，说不定连床都不让他上了。
莫非又想，大家传说新丰煤矿要改制，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了。从九五年开始，就有人说改制，现在都快九九年了，还在说。总是只听得满天滚雷，四面风声，却从没有见过一个雨点落下来。这次说不定也会和以前一样，干打雷不下雨，吹吹风，让大家身上起身鸡皮疙瘩就算完了。
莫非希望最后的结果是这样，他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它关系到自己的幸福和尊严。而且，这份工作是父亲老莫费了很大的劲，才替他争取来的，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它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