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烈豁然转身。
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缓缓走来,右手斜提一把狭长窄剑,斗篷已去掉,考究的黑色紧身衣破了好几个洞,左手臂与左腰侧血迹斑斑,兜帽也早已扔掉,露出一张年青却略显苍白的脸,脸庞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笔挺的鼻梁,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双冰寒无比的眸子,目光锐利的异常,好像那不是一双眼睛,那更像是一对利剑,冰做的利剑。
东方烈远远地看着他,心脏跳动得异常快速,血液在脉管中奔流,五感在此刻超常的敏锐,对方的每一处细节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心跳都能清楚地听到,眼睛被对方的目光刺得有些生疼,但他仍倔强地直盯着那双眸子。
来人正是影十三!
“呱呱……”
小毛球冲着来人龇牙咧嘴威胁了一番,见对方丝毫不把它放在眼里,连看都没看它一眼,气得它是暴跳如雷,直接出绝招了。
咕噜咕噜,一阵气泡过后,无数角蟾冒了出来,这下它们也没废话,直接就长吸一口气,身体立刻变得圆滚滚的,然后用眼睛瞪住影十三。
影十三继续靠近着,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气势早已锁定东方烈。
在一定距离的时候,所有角蟾眼神一凝。
“嗖嗖嗖……”
千百股鲜血从它们眼角飞射而出,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影十三笼罩了起来。
刚开始影十三以为有毒,但闪了几次后发现只是徒然,实在是太密集了,也发现了这血液除了粘粘的没什么攻击力,便由得它们了。
影十三一步一步地向东方烈走来,身形有些狼狈,但气势却越加强盛。
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角蟾们干完活也都躲了起来,但本该出现的科莫多龙却迟迟未曾露面。
小毛球有些慌了,压低身子,龇牙咧嘴地继续恐吓着,还不时地扑跳几下。
而东方烈却是满脸平静,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影十三,瘦小的身体站得笔直,衣衫虽然脏乱,但气质却颇为飘然、洒脱,有出尘之感。
就在这时,两道巨大的身影大摇大摆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姗姗来迟。
小毛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出了一口气,伸出小爪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看到被鲜血浸透的影十三,两头科莫多龙眼神一亮,兴奋地冲了上去,每一步都有好几米远,硕大的体型却有着非凡的速度。
影十三估算了一下,他没有机会在两头巨兽到来之前将目标击杀,暗暗地叹了口气,本想稳妥地将目标击杀,气势已将其锁定,而对方明显也没了跑的打算,却又横生枝节。
影十三也是无奈,那头狼王实在变态,只一击便将他左腰腹部撕开了一条大口子,要不是他反应快,又有长臂猿王出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虽然影十三自视甚高,但也很难逃出生天。
这也是他没有选择偷袭刺杀的原因,实乃有伤在身,潜行不便。
本来他已做好准备,只要见到目标一有逃跑的倾向他便以雷霆之势直击而下,将其击杀,哪怕是拼着伤上加伤也要将其毙于剑下,但影十三绝对没想到东方烈会如此硬气,真不知他是愚蠢,还是有恃无恐。
直到两头科莫多龙的出现。
影十三没有停下脚步,付出如此之多,到此时已经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必杀的决心了。
两头科莫多龙并排冲向影十三,务求封死所有的闪避空间。
影十三依然缓步前进着,甚至连头都低下了,好像送死一般,迎向狂奔而来的科莫多龙。
近了,更近了。
两头科莫多龙兴奋的喘息声近在耳边,蒲扇般的巨爪用力扑下,锋锐的利爪上闪着黝黑发亮的寒光。
在风云大陆,任何与龙有关的的生物都代表着强大,如恐龙般的科莫多龙更是如此。
东方烈与小毛球也在远处瞪大眼睛紧盯着,不过前者脸上平静无波,后者满脸兴奋,双眼放光,恨不能也冲上去咬上一口。
就在科莫多龙的巨掌要拍到影十三身上时,后者动了,只是向右一个滑步,便差之毫厘地躲过了两只巨爪,不仅如此,在躲过这一击的同时,也使得右手边的科莫多龙成为保护伞,阻止了左侧科莫多龙的后续进攻。
但右手边的科莫多龙反应更快,在影十三才刚躲过必杀一击的时候,便一口咬来,狰狞的巨口怕是能将他整个吞下。
腥臭的口气扑面而来,影十三低垂着的头猛然扬起,一头黑发失去发带的束缚随风而起,冰寒的目光直刺对方铜铃般大小的双目。
科莫多龙双眼一痛,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不自觉地向右偏了偏脑袋。
“正是此时!”
影十三心中疯狂地呐喊,双目寒光暴涨,左手毫不犹豫地按在科莫多龙左鼻孔处,右手窄剑疾刺而上。
“咔嚓……”
“噗嗤……”
“嗷……”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影十三左臂、肩膀、胸骨处同时骨折的声音。
第二声是影十三长剑刺穿科莫多龙眼球并直入其大脑的声音。
第三声是科莫多龙受痛忍不住发出的惨嚎声。
下一刻,影十三的身体被撞得抛飞出去,但在被抛飞的一瞬间,他硬是强忍着剧痛,挥动手中利剑顺势一绞。
“嗷呜……嗷呜……”
科莫多龙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响彻天地,疯狂地甩头,打滚,刨地。
东方烈知道,这头科莫多龙,完了。
它的眼眸中汩汩地流着鲜血,还混合着乳白色浑浊液体。
而影十三同样不好受,左边身子严重变形,尤其是左臂,惨白的骨头都露了出来,躺在地上挣扎着,终是没能站起来。
东方烈清楚地看到,他被抛飞起来的时候,左腰部也是鲜血横流,看来之前他便已经受创。
“也不知是不是那头银狼王的杰作。”
东方烈心里嘀咕着,想起那银狼王的风采,忍不住就是心中一热。
“早晚有一天,我定也会达到那种高度。”
先不说东方烈在那边热血沸腾,也不说小毛球吓得用两个小爪子捂住大眼睛却还偷偷留了条逢。
另一头科莫多龙见到同伴渐渐没了声息,眼眸像充血一般,暴跳如雷。
它冲到躺倒地上的影十三跟前,但并没有妄动,看来刚才的一幕也在它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瞪着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科莫多龙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就在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巨爪却猛然前踩。
“咔嚓……”
清脆的骨断声响起,科莫多龙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经过刚才同伴身死的教训,它再也不敢小瞧眼前的人类,竟是用起了计谋。
影十三一动不也没动,好像是真死透了。
科莫多龙松了口气,然后忍不住昂头发出一声震天的大吼。
“嗷……”
长啸声在森林中回荡,其中带有哀伤、愤怒,也有击杀强敌的兴奋。
“嗤……”
一声利器擦过皮毛、肌肉的声音,哪怕在震天的长啸中也是清晰异常。
是,影十三!
他竟然是假死,在右腿被生生踩断的时候也一声未吭!
在科莫多龙仰天长啸的时候,影十三冷静地发出了最致命的一击:长长的窄剑在它胸腹的细线处斜斜刺入,直入心脏。
“嗷……”
又一声长嚎响起,不过却带着痛苦、悲愤与英雄迟暮的留恋。
碰的一脚将影十三踢了出去,胸部的鲜血喷涌而出,科莫多龙踉跄地前行了几步,在距离另一头科莫多龙尸体不远处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咳咳咳……”
影十三挣扎着站起,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律殷红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此时他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了,不过这次的血液不再是角蟾射出的,而是他自己的了。
用长剑撑住地面,影十三扫视了一周,除了两头已经死亡的科莫多龙就再没有其他的了,那个少年跟白色的小猫也已经不知所踪。
又猛烈地咳了一阵,影十三无奈苦笑,这次从内到外都可称得上重创,不过能击杀同阶的科莫多龙而不死,他足以自豪,更何况还是两头,非有逆天的实力与智慧是绝无可能的。
有这个成就,再加上刚完成了血之试炼,影十三相信,即使此次任务失败,他也不会受半点责罚,甚至还会得到影皇的特殊嘉奖。
眼神闪过一丝炙热,影十三压下内心的激荡,稍稍包扎了下伤口,上了点金创药,便起身回返。
此地不宜久留,以他现在的伤势,不休息半个月,连自保之力都欠缺,更别提在危险的森林中赶路了,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养好伤再说。
影十三脚步踉跄地前进着,情况比表现出来的还要糟糕的多,大量失血,身受重创,强烈剧毒,任何一种对别人来说都足以致命,虽然服下了很多珍贵的丹药,但要完全恢复怕是少不了几个月的时间。
影十三意识有些模糊,但坚韧的意志却强撑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回走,无数次训练后的本能让他在这种时候还无意识地随机变换方向,以躲避任何可能的追踪。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那个让他惺惺相惜却又亲手终结的男子,那次血之试炼是影十三永不磨灭的记忆,一个绝世天才在他手上陨落!
这就是血之试炼。
踩着一个绝代风华之人的尸体来成就自己,完成蜕变!
自古以来,因此而死的暗夜皇朝的天才们有如繁星,但血之试炼却从未停止,这也是每个暗夜人永远的追求,永不枯竭的动力之源。
就在那之后,影十三相信,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杀他,再也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只要,手中有剑!
就是面对那两头强大的科莫多龙,他也相信,最终活下来的一定是自己,结果确如他所料。
这是就是血之试炼的最大作用,精神的蜕变:再无可畏,故无可阻挡!
寒光一闪而过,很轻,如风。
影十三缓缓倒下,嘴角还挂着一缕微笑,很柔,如梦。
东方烈冷漠地收起短剑。
在最后一只科莫多龙谨慎靠近的时候,他就带着小毛球离开了。
因为他知道,以往狂傲的科莫多龙,心志已被夺,必死!
他默默地埋伏在影十三返回的路上,在小毛球的通风报信下整整换了十三个地方,才最终将其一击而杀。
那一剑,抹过他喉咙的同时顺势而下终没于其心脏。
十三,也许就是他的宿命。
剑客,极于剑,死于剑。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东方烈默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