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皎洁,给湖面披上了一层白霜;叶飞枝舞,在月光下尽情欢唱。
好不容易等到脸上的热度降低,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彩衣赶紧拉回飘扬的心绪,加快了脚步。
一阵风吹来,彩衣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由于出来得急了,竟然忘了穿上外套,以至于现在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薄毛衣。“真冷啊!还是快点回去吧!”自语着,彩衣抱着双臂跑了起来。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两旁的杨柳快速地倒退,只有自己的影子无声地在前面引路,陪伴着孤单的自己。
“呼······呼······”彩衣终于跑不动了,停了下来。不经意间瞟向了左前方,那里正是涘(氵矣)亭所在的方向。
月光下,白头翁白色的花随风摇摆着,时不时有几片毛绒绒的花瓣被风刮起,在空中飞舞着,上,下,左,右,起伏着,旋转着,映着银色的月光,在这寒气弥生的秋夜就像下雪一般。彩衣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雪花落地时“扑簌扑簌”的声音。这一刻,彩衣相信,如果自己用手去接的话,一定能够感受到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和之后“雪花”融化在自己手心上时,那湿湿的却又柔柔的感觉。彩衣从不知道,月光下的白头翁竟有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就像,就像今晚灯光下睡着的他······
可是,涘(氵矣)亭中的那片白色又是什么呢?难道是石桌对月亮的反光?可是怎么会是从上到下长长的一片?又是什么呼唤着自己到涘(氵矣)亭去看看?而且,这呼唤明明无声,可为什么自己却能听出它的迫切?一种渴望蓦然从心底生根,发芽,抽枝,长叶,转瞬间便长成苍天大树。是什么?我在渴望着什么?又在期盼着谁?为什么越是靠近越是渴望,越是渴望越是恐慌,越是恐慌越是期盼,越是期盼越是彷徨?
穿过已经稀疏的挡不住月光的杨柳树荫,走过已经只剩枯茬的美人蕉小道,,在纷飞的“雪花”中,彩衣终于停在了涘(氵矣)前。彩衣已经能够见到,就在涘(氵矣)亭的一张石凳旁,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彩衣而立。那个“人”有着一头直拖到脚踝的长发,仿佛一件披风似的轻柔地披在他的身上。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头长发竟是全白的!亭外的月光照在上面,给白发平添了几许莹润的光泽。明明是如此美丽,却因为出现的如此诡异,而让人不寒而栗。那个“人”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来。
在那一瞬间,彩衣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彷徨,只记得张大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彩衣的心跳也骤然加快起来,“砰砰”的声音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彩衣赶紧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心跳声惊扰了那个“人”。
能看到耳朵了,能看到鼻子了,能看到侧脸了······终于,彩衣看到了那个“人”的全貌,顿时盯着他呆在原地。怎么会?那个“人”有着如此熟悉的眉毛,如此熟悉的眼睛,如此熟悉的鼻子,如此熟悉的嘴唇,如此熟悉的······那个“人”赫然与花勿眠长的一个模样!只是,这个“花勿眠”的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嘴唇是白的,甚至连睫毛也是白的!再加上他穿的一袭白色长衫,整个人就是景天常说的一块“白豆腐”!就像,就像是用亭外的白头翁塑成的人,或者说,就像那些正在飘扬的“雪花”修成的精灵。只有那一双眼睛是黑色的,只是花勿眠的眼睛里是没有灵魂般的一片死寂,而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这黑暗形成了漩涡,漩涡中又有着无数种难言的感情在起起伏伏:喜悦,欢欣,满足,思念,轻松,疲倦,悲伤,感激,期待,渴望,惶恐,茫然······
久久的沉默和对视后,终于,那个“人”颤抖地发出了一个叹息般的呼唤:“彩儿!”
彩衣顿时一惊,被这声呼唤惊醒了。这个“人”,不,他不是人,一定是,是叫鬼的家伙,怎么会长得和花勿眠一模一样?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叫“彩儿”这么亲昵?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不怕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呢,哪怕现在就确定了他是鬼?彩衣困惑了。
“你是谁?”彩衣终于问出口。
“彩儿,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真好!啊,彩儿,你在对我说话?你终于能见到我了?真好,真好!”那“人”似乎没有听到彩衣的疑问,只一个劲地说“真好!”
彩衣走近他,看到他的手因为激动而一直颤抖着,不禁伸出自己的手,向他的手摸去。可是,彩衣的手却直直地从他的手中毫不停留地穿过,就像穿过空气一样。“原来他真的是鬼啊!”彩衣低叹。
“什么?”那“人”终于止住了绵绵不绝的“真好!”,转头疑惑地看向彩衣。就在那一刻,他的白发被风吹起,拂过彩衣正要收回的手。“头发是真的!”惊讶中,彩衣抓住了他的一缕白发。
白发!白发?这白发?这白发!“轰!”有什么东西在彩衣脑中突然炸开。疼痛又开始了,这一次却尤为剧烈。彩衣眉间的朱砂记在同一时间迅速变得鲜红如血,随即分裂成无数的细小颗粒,从眉心向外扩散开来。瞬间,彩衣的脸一片通红,这红色又继续往下,蔓延过了脖子、手臂、身体、腿,直到脚趾甲,直到将彩衣所有的皮肤都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与此同时,无数记忆的碎片从朱砂颗粒中飞出来,向着彩衣的脑海涌去。彩衣的眼前,昔日的画面,载着千年的记忆,带着种种或快乐或悲伤、或幸福或痛苦的情绪,一一飘过,像风一样地,像雨一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