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我没有记错,游家应该是武学世家大族,怎么会带着商队穿行沙漠?”
游淙的笑容稍稍有些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恢复平常,目中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嗯,父亲只是想趁着这段时间比较有空,带我和雪妍出来历炼一番。毕竟我们都是家族里较为受到重视的孩子,如果不抓住机会多锻炼提高,就会被其他的孩子超越。换另一句话说,其实我也是喜欢出来多走走的,能知道很多事情。你不是也一样吗?一个人就敢冲进赤猎里来,你修行的等级肯定上青之段了。”
齐麟有些敷衍地点头,随即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商队里简单的人事安排,这才有意无意地带过了关于等级的话题。两人相互又交流了一番,齐麟渐渐感觉同游淙算是比较说得来的,两个人的性子很相似,淡然而坦诚,只要肯说话,一般不会选择虚伪的语句。
等到游淙起身走开,在一边听着二人讲话的队里其他几个小伙子便很快有大大的兴致和好奇,纷纷凑过来,和齐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想不到你洗过脸之后,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啊!”其中一个自称是“杨仕”的人说道,看年纪也和齐麟相差不大,大约十九。
这里要提一提的是,当齐麟用水洗过脸之后,所看到的并不是百里彰的脸,而是自己所拥有的那张流露着天然冷木然呆的小清新脸蛋。(此乃潜力股>o<~~)据百里彰说,这是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恢复本体之后,百里彰考虑了一番,才又特意将面容模仿为齐麟的版本。
“是啊,或许二小姐喜欢——我在晚饭上有注意到,二小姐总是瞄向你那边呢。”另一个看似要稍微年长一点,叫做“秦漠”的男子接着说道。
杨仕面有不甘地抱怨:“齐麟啊,我们都支持你,别给那个柳霜得逞的机会!”
齐麟捧着空碗,顿时有些无奈地眨眨眼睛,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进莫名的情感斗争中不由无语。该不会就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会有不小的麻烦惹上身来吧?
晚餐结束之后,车队同行的人们没有准备什么余兴节目,而是早早收拾了餐具和货物,各自回到自己分配的地方,准备入睡或是守夜。
旅途的漫长与枯燥是不言而喻的。不是人们不想找乐子,而是在赤猎之中,身不由己,一有大意,便会人财两失。
齐麟被分配休息的地方,离腾淙不远。他学着人们将厚厚的羊皮铺在马匹身侧被风地方的沙子上,然后将同样厚实的棉被和衣裹到身上,不留一点空隙。
但即使如此,腾淙之前还是笑着说过:“这般严密,早上醒来还是会抖出一被窝的沙子。”
青獗的天空是纯粹的剔透,即使实在大漠的夜空之下,深邃的湛蓝,似乎是刚刚蘸了颜料的画笔抹上的,衬着闪烁点点油亮的星光,静谧而神秘。
齐麟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安静地卧在身边的壮马的马背上。目光看着夜空,缓缓而安静地呼吸。
空气里,剩下由远及静然后潜伏下去的风沙声,以及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这就已经算是来青獗的第一个夜晚了。
从傍晚突兀地“着陆“,到有惊无险地被商队所救,这一切的喧嚣好似一阵风沙,迎面而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已经感觉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有那么些时刻会觉得,这就停下来了,竟然进展得如此之快,好似脱了节似的,反应不过来。又好似做梦一般,想要一探真相,可记忆却历历在目,令人无法质疑。
齐麟头枕着双手,放松地卧躺在一片温暖松软之上,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接着想到的便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的好奇与隐隐的不安。
不知道明天还是什么样子,也许还是沙漠,也许会有死亡。能看到的无尽的沙子,不能触及的是潜伏的危险。
齐麟明白。进入青獗,不过是进入一个更加复杂的世界。而要仅仅凭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此时尚不成熟的心性,去走前面的路,或许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也顺着事实有些被动地走到了这一地步,自己能意识到局面的不利和局势的不明朗,尚有斗志,便不能轻易言弃了。能在不论哪种逆境之中都有适应性的成长,都不算是虚度了人生吧。
当思维渐渐沉没于一种迷茫的寂静,空白之中,似乎记忆深处有了一丝淡淡的身影在浮现,不存在整体记忆的动摇,只是有一种突发奇想的幻觉,却说不出的莫名的熟悉与渴求。
一个十几岁少女,有着冷艳的形象,却还有纯真与成熟的混合,没有不协调,反而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令齐麟在回忆之中,逐渐又捕捉到了几缕莫名的钦佩与鼓舞。
正当这样的感觉不断真切,似乎要漫溉过整个神智时,齐麟又敏感地隐约听见了脚踩上沙子碾磨的窸窣声。尽管很是细微,但是齐麟凭借魂与身体双重的感知度,还是很容易分辨了出来。
眼睛微微地睁开,在狭窄的视野中,一个很是眼熟的身影自不远处衬着夜色走过。
百里彰的身体,似乎真的很好用——敏感度不说,夜视的双眼似乎想动物一般敏锐。齐麟一眼便看出了身影的身份,心中有了疑惑。
等着脚步稍稍走远,齐麟也慢慢地动了。他从高大的马背一侧慢慢攀起身子,让视线刚好能追上离去的身影。
“腾淙?”齐麟有些差异地自言自语,“他不是睡了么?难道是去解手?不过也不必走得这么远吧?”
眼见着腾淙的身影逐渐隐入火光照不到的灰暗之中,连脚步声也不能再捕捉得到。齐麟心中的疑惑不由愈发强烈。
“这么孤身去,未免有些单薄,虽然即使我也跟去,肯定不会帮上什么,但还是……”
齐麟想着,觉得还是跟去看看,或许会有个照应也好,于是也站起身子,安抚地拍拍被惊醒的马的脖子,然后也顺着很浅的脚印追上去。
在齐麟看不到的背后,他走过的沙面,却没有一丝脚印留下,甚至于他也没有察觉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