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陪着小月出去散步,而我躺在床上坐着百无聊赖的看电视,据说是喜剧,但我找不到笑点,看得很纠结。珍惜见我这个样子,过来把电视关掉,像对待病人那样,恢复了往常那种温柔。她还给我煲了汤,用的材料是当地的乌骨鸡和野山菌,闻起来很有食欲,味道也很出色。
她又试探了一下我的脉搏,问道:“你还好吧!心还有没有疼过?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你不是说点穴不会有副作用吗?”
“那个只是理论上的,总不能让小月为你担心。”
我反问道:“你担心吗?”
她也反问我:“你认为呢?”
我不敢再乱说话了,只得转移话题:“今天的事实在太奇怪!我在街上,只要盯着谁,谁就会对我微笑,我一问徐朗和明慧,他们表情也都一样,笑着说没听说过着两个人,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样。昨天刚来,他们的眼神是好奇而带有戒备的,照理说不会一下子就能对陌生人这么热情。”
“我也发现了,而且他们为了隐瞒,还让大师兄对你下手。这家的老板娘一开始说这里有过徐朗,还是个大英雄,听到明慧以后就完全否认。”
“也就是说,徐朗是可以提的,但明慧不可以。谁能让一个镇上的人同时骗我们?”
珍惜想到一个人,掏出名片:“这个人可以,吴镇长。他中午还专门来看过我们,真是不打自招。”
“去会会他?”
“他是不会说的。我想,如果这两个人存在过,一定能留下什么痕迹,不知镇上哪里还有民国时的遗迹?”
“坟墓,坟墓总该能留下来吧!尤其是大英雄的。”
“我发现你关键时刻还是挺管用的。”珍惜笑着赞赏。
“那你今晚可以好好睡觉了吗?”
“你知道我昨晚失眠?”
翻来覆去一晚上检查被子裹得是不是严实,她当然会失眠。我不置可否:“如果睡不着,可以叫我起来聊天,重点谈谈宋玉和柳下惠的事。”
我发现自己中毒了,越是不能这样跟她说话,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虽然我是真的想跟她严肃的谈这件事,语调却那么不正经。她信柳下惠,但大多数的男人都是宋玉,在男女问题上明明自己错了,也可以栽赃到别人身上。至于好色,更是一个广为流传的品性,是本能,无法改变。如果她不能意识到这一点,我怕她会吃亏。
“不谈!”
我还想说什么,就被门外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听起来是年轻女性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还高八度,十分刺耳。然后,又是一阵尖锐的争吵声。我马上翻身出门,看见走廊上老板娘正在制止一个激动的女孩。
“不要吵!打扰客人了!”
“他到底在哪个房间?”女孩也讲着当地的方言。
老板娘指了指小月的房间:“可能在这里。”
我冲上前去拦住她们:“你们想干什么?”
这时,格兰特疑惑的探出门来:“小声点,孕妇需要好好休息。”
女孩一见他更是激动,拿起手里的照相机就是一阵狂拍。格兰特终于明白了,他在中国一个偏远的山区小镇遇到了疯狂的影迷。
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相机:“别拍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孩终于停了下来,用一口还算流利的英语讲到:“格兰特先生,我是你的忠实影迷,还是西北大学考古学系的学生,和校广播站实习记者,以及校BBS上的活跃份子。我知道我不够资格,但是你来一趟中国也不容易,我想采访你。”
珍惜心生一计,赶忙把格兰特推回房间,再把门拉上。
“可以采访,不过要先跟我谈,我是他的经纪人。”又指着我,“这位先生是保镖。”
我们来到隔壁的房间,女孩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说得很谦虚:“小姐,我刚回来,非常匆忙,随便写了几个问题,您看看哪一些可以。”
“先不看这个,你是尔原镇的人吗?”
女孩又慌忙掏出一个工作证:“是是是!我叫吴新妮,正随着指导教授挖掘附近一个考古遗址,所以也能回家来看看。你们知道,以后正式工作了就没时间回家了。”那证件上写着“考古发掘王泉遗址工作证”和她的姓名。
“你怎么知道格兰特在这里?”
“我是他的粉丝啊!”吴新妮格外兴奋,“回到家里,我爸说镇上来了个外国人,后来看到我手机,说就是背景上的那个人。我简直开心的不行,马上就赶来了。你们不要误会啊!我工作起来是很专业的,不会把他当偶像。”她虽然做了保证,我却不是很相信她的业余职业操守,看那状态就算格兰特被她强吻也不是不可能。
“好吧!你要做采访没问题。不过先得帮我们一个忙。你能问多少问题,就看能帮我们多少了。”
“要我帮什么?不是那件事吧!”吴新妮明显也接到了封口令,显得左右为难。
我对她微微一笑,胜券在握:“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好好考虑一下。与凯文格兰特共进晚餐和一些陈年往事,哪个重要能分清的吧!”
吴新妮把心一横:“好!我帮你们。”
“你先把徐朗和明慧的故事告诉我们。”
“其实年轻人里几乎没人知道完整的故事,我也是。徐朗和明慧都是民国时期的人,明慧带着土匪来镇上抢个东西,徐朗就带着男人们抵抗,最后徐朗把明慧杀死了,他就成了镇上的大英雄,就这样。”
“徐朗把明慧杀了?他们不是恋人吗?”
“他们应该是仇人才对吧!明慧杀了镇上不少人,徐朗又把她杀了,这样还能有爱?”
珍惜看了我一眼,觉得事态非常严重。格兰特的记忆里只有明慧的相貌,她长得非常美丽,所以自小以为这位梦中情人就是前世恋人,如果他知道此人是前世仇人,不知会对小月怎么样。想到他们现在甜甜蜜蜜的一幕,如果有一天知道真相,不敢想象这些甜蜜能不能敌得过血腥的往事与仇恨。
我对她微微摇头:“没事的!明慧死了以后,徐朗怎么样了?”
“徐朗当然娶妻生子,就这么过了呗!可惜他的命不好,妻子孩子都没能陪他多久,最后他也只活到49岁。据说明慧死了以后,镇上的男人就没人活过五十岁的。”
回想起来,确实没见过镇上有白发老头。
“那你们……”
吴新妮抬高了嗓门:“这些都是传说,我一点都不信!我爸身体这么健朗,谁敢说他活不过五十岁!”
“整个故事就这么简单吗?如果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可以说出来的?”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也很纳闷为什么不让说,我叔叔这个人是挺古怪的!”
“你叔叔?”
“就是镇长,他通知大家不要告诉你们。对了!这家店的老板娘就是我婶婶。”
我道:“看来明慧要抢的不是一般的东西。为此杀人、丢掉自己的性命,而大半个世纪以后,拥有者还在想尽办法隐瞒。”
珍惜问道:“你是说,他们骗我们是为了保护那个东西。”
“否则还能为了什么?徐朗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徐朗的墓在小镇附近的一座山的山洞里,旁边有条小河沟,叫做王泉涧。据说明慧带着土匪来的时候,镇上的妇孺老人也都躲在这个山洞里,并把一些值钱的老古董包裹好了藏在河底。明显墓碑随时都有人来打扫,非常的干净,碑前还放着一些贡品和几根香烛,大英雄身后很多年还是享受着后人的尊敬和缅怀。
我们两人围着坟墓转了好几圈,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发现,只得打道回府。倒是珍惜一路略有所思、心不在焉。我偷偷问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回答。吴新妮跟着我们回到小旅馆,让老板娘精心准备晚餐,而自己即使坐在一边,也忍不住激动地浑身发抖。她似乎在幻想什么,不时发出偷笑的声音,自娱自乐,大概心里正描绘着与偶像相见的美梦吧!
我对珍惜耸耸肩,道:“走吧!上楼告诉大明星,该下来接受采访了。”
老板娘忙说:“洋鬼子和那个姑娘一前一后都出去了,还没回来。”
“啊!那晚饭还能不能一起吃?”吴新妮很是失望。
“你放心吧!他们一定准时回来。”珍惜坐到吴新妮身边,突然对她很亲切,道,“你们这里有什么遗址?哪个朝代的?挖出哪些宝物了吗?”
吴新妮看着她,十分警觉:“你和一群外国人在一起,莫名其妙来这里,还打听这种事,我不能说!”她现在怀疑我们是国际文物贩子,连偶像也不值得信任,倒算是有头脑,并没有因为追星就丧失理智。
尽管受了冷遇,珍惜还是从容不迫:“胡清影女士是不是也参加了这次考古,前段时间还在这里吧!这位白先生,不仅是保镖,也还有个胡清影这样的姨妈呢!”
“什么!你是胡老师的侄子?”吴新妮站起来,傻傻看着我,那种崇拜的神情又开始出现。
我有点听不明白:“老师?”
珍惜偷偷瞪了我一眼,小声道:“就是老师。”
我心领神会,拿出手机,找到一张家里过春节时拍的照片,谁都在上面。我送到她眼前:“你看看,我们是一家人。”
“哇!是她让你来的吗?她上次只在这里待了两天就去天水了,那两天我特别积极,学了好多东西。她对人可温柔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给我们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鼓励我们,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吴新妮开始来回踱步,自说自话。
我不知道珍惜怎么蒙得对这件事,她手上的随侯珠碎片就出自这个遗址,刚才一定在想这件事,太让人佩服了。我打断吴新妮:“够了够了!能说说那个遗址的事吗?我当然不是为遗址来的,不过姨妈听说我到了这里,让我转达几句话。”
她让我们坐得和她围成了一个圈,低头猫腰,小声讨论,那声音需要很仔细的听才听得懂。
“遗址经过胡老师等人讨论,认为是始皇时期的。现在还存在的疑虑就在于,误差率非常小的工具能不能在秦朝被生产出来。你们知道秦国几乎倾尽一国之力发展军事,这样安宁的村庄能存在本就不可思议,而且还在离咸阳不太远的地方,非常不合理。胡老师走了以后,我们又有了些新的发现,出土的骸骨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男子。”
我问:“这说明什么?”
珍惜缓缓答道:“说明他们留下了男人来抵抗,老弱妇孺并没有被殃及。”还有句话她没说出来,这样就解释了随侯珠的碎片为什么会流落在外。
吴新妮自己大叫起来:“你真聪明呢!我当时还想了好久,以为这是人类第一个同性恋村落。”
“你说说那个王泉涧是怎么得名的?‘涧’难道不是指瀑布吗?”
“就是瀑布,沿着河走,没多久就能走到悬崖边,河水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瀑布,而遗址就在三十米落差下的瀑布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