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下午的西平江公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公园虽大，却是新建的没有几棵可以用来遮阴蔽日的大树，临江的石子路旁一条长椅上坐了两个人，用一把大旱伞挡在两人头上。
“亏你想的出来，文玩核桃砸着吃。”李云飞的口气中带着火气。
郭晓珉把手中咬了一口的冰棍递到他面前“冰凉消暑，来一口。”
李云飞一推她的手“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到底又出了什么事？你跟吃了枪药一样。”郭晓珉满不在乎地表情让李云飞看着有掐死她的冲动。
一个星期不见，她居然长胖了一些，脸上黑里透红，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去执行任务还是去度假。
他长长叹了口气“是出事了！”
郭晓珉歪头看着他，他熬的两个眼睛通红，下巴上胡子茬扎里扎撒也顾不上刮，棉布T恤皱皱巴巴的，好像有好几天没回家了吧。“我就知道你不能为了两个核桃就把我叫出来，说吧，有什么指示。”
“两天前晚上队里接到报案，在宁胜区九曲桥下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经过两天的调查，死者是经常在阳林街北口趴活的黑出租司机，尸检结果是他身中十一刀，但是第一刀就已经是致命伤。随身物品在距离九曲桥十多公里以外省道边被发现，除了钱和手表，其他证件都找到了。”
“阳林街？这么巧......”
“你真的认为是巧合？”李云飞眉头皱了起来
郭晓珉赶紧说“你的意思是蒋松已经开始着手处理掉任何一个可能见过他的外人！”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我相信蒋松做的出来。”李云飞微微顿了一下“杏春居酒楼二层是违章加盖的，必须从后院的楼梯才能上到二层包间区，他和蔡少恒吃饭的当晚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可能那个黑车司机就在对面的水泥厂旧宿舍门口趴活。”
水泥厂旧宿舍是平宁最早的三个居民小区之一，几乎都被出租给了附近商户，房子破，人员杂，还没有监控摄像头，连路灯也没有两个是亮的。
郭晓珉说“可是老板跟服务员都在爆炸案里被炸死了，蒋松真的有这么神通广大能知道当时楼上斜对门包间里还有个顾月霜？”
顾月霜看到蒋松真的是巧合中的碰巧，他平时最爱吃杏春居老板亲手做的素什锦饺子，那天散了戏独自一人开车到杏春居吃宵夜。老板是个戏迷，每次都陪着顾月霜吃饭，顺便聊聊天。
十点多的时候一楼大厅服务员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准备打烊，蒋松跟蔡少恒被服务员带到包间点完菜，老板亲自过去端茶倒水，张罗客人。顾月霜吃完了想结账，就侧着身子往门外看了一眼，发现斜对门开着，老板正忙着和两人人说话，他就把钱压在盘子下面，从包间的另外一扇门出去上了一趟洗手间，然后就下楼梯走了。
就是那一眼，他看到坐在桌子边的是一个光头的大胖子跟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老头。要是别人，未必记得住这两人长相，可顾月霜从小为了练习灵动的眼神，看蜡烛，针鼻，飞鸟，不仅眼神好而且过目不忘。
杏春居爆炸案之后他凭着记忆给警方做了电子画像，成为为数不多见过蒋松的人。
李云飞伸手指了指郭晓珉，又指指自己，然后画了一个圈。
郭晓珉明白了“你怕自己人中间......”
“蒋松手里有的是钱，他在平宁经营多年肯定是有他的保护伞。自从爆炸案之后我们一直在周边走访，偏在这时候黑车司机就遇害身亡，我不得不多想。”
“你打算怎么办？！”
“不能再往顾月霜身边加派人手，人多了反而会引起注意。人家在暗，我们在明，现在能指望的就是你了。郭晓珉，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我到底哪不让你省心了。”
李云飞一时气结，咬着牙说“用不用我把你这一个星期干过的事给你讲讲？你哪点像一个助理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大爷呢。”
郭晓珉拉着脸说“顾月霜都跟你打什么小报告了？”
“还用他打小报告么，老秦就都跟我说了。远的不提了，你今天砸的那对核桃，值四万多，要是顾月霜真让你赔，你怎么办！要是因为这个他跟你闹翻了，要把你退回队里，这报告我又怎么写？”
四万多！！！郭晓珉倒抽了一口冷气，两个砸半天才弄开还没有核桃肉儿吃的破玩意就值四万多？她心虚的吞了吞口水，低下头去“我...我真不知道。”
李云飞点着她的脑袋瓜“你这里面装得都是水呢！顾月霜为大局一而再包容你，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哎呀，我知道了！”郭晓珉抱着脑袋跳起来，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做发誓状“我保证，不闹事，不找茬，好好做我应该做的事！”
李云飞斜着眼睛瞟她“真的？”
郭晓珉很狗腿的皮笑肉不笑“真的，要是我做不到，你调我去交警队。”
“哼，别以为我不敢。”
从公园穿过两个街口回剧团的时候，北边的天空远远涌现了一片黑云，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看来还真准。
跟李云飞这次谈话，让郭晓珉心里沉重的有些不好受，她知道一件接一件的命案，背后都是多少个哭泣的家庭。蒋松一日不落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李云飞费尽心机的保护顾月霜，她实在没理由拖后腿再让李云飞不放心了。
唉，正面战场上不去，这个后方的工作，她是该做好，做完美。
“郭助理！”正在她低着头边想边走，就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看大门的钱大爷举着一个大包裹朝着自己走来，“这是你们顾老师的药。”
“啥药？”郭晓珉接过包裹不明就里。
钱大爷说“有两年没看到他买这个药了，我还以为他的老毛病好了呢。你和汤助理怎么也不劝劝他，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将来老了多受罪。”
郭晓珉越发不明白了“他有什么老毛病啊？”
“啊，我忘了你来的时间不长。”钱大爷满是关心的口吻说“早先你们顾老师学的是武生，练功的时候一个跟头没翻准伤了后背，当时岁数小又没见出血，就没当回事。后来排练紧了或者是阴天潮湿，总是后背疼得直不起腰来。现如今这草药也跟种庄稼没什么区别了，又是化肥又是农药，恐怕不如过去的好使，还是尽早想些别的办法。”
“哦，谢谢您，我这就拿过去。”
“客气什么。估计这会他们都去剧院那边了，你也赶紧过去吧。”
郭晓珉抬手腕一看，快五点了，今天晚上是顾月霜饰演秦香莲的《铡美案》，这还是她来当助理之后第一次赶上他演戏呢。
才进后台，里面早已经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了，穿过公用化妆间，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侧都是独立的小化妆间。刚好看到汤汝佳费力的提了一个大号暖壶从另一头走过来。
郭晓珉赶紧迎上去接过暖壶“这边的水房不是坏了吗？怎么不找个小点的暖壶去打水。”
“这一壶都不够用。大伟明天要考试，今天老师没让他来。我正发愁你跑哪去了，也不见个人影。”汤汝佳说着推开一扇门“饭菜都给你打来了，赶紧吃口吧。”
屋里面顾月霜正坐在化妆台前，他换上了月白的中衣，还没上装，脸色白得有点吓人。
“老师，止疼药您还是上场前再吃。”汤汝佳熟练的往热水袋里灌满了水，用毛巾包着轻轻贴在顾月霜后背上。
顾月霜只是恩了一声。
郭晓珉把药放在桌子上，也没去打开自己的饭盒，就走到他们旁边“光吃止疼药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让我看看吧。”
说完她打了个眼色让汤汝佳站到一边，然后自己一只手按住顾月霜肩膀，一只手贴在他的后背上。他虽然是很瘦，但毕竟长年累月练功，背后的肌肉结实有质。手掌按下去只觉肌肉又冷又硬，好像摸在一块铁板上。
通常练武或者是从事剧烈体育运动的人都知道，见了血的红伤不算什么，注意伤口不要感染发炎过几天就没事了。最怕就是看不到的内伤，稍微不留神就是一辈子的麻烦。
郭晓珉从小就熟悉各种跌打损伤，到上警校之后就更加留意，和校医没少学习推拿按摩之术，平时给同学小试牛刀，慢慢地也练了个小有成就。
按照以往的经验，物理按摩见效快，可就是疼！哪怕是班里最铁骨铮铮的男同学，也要鬼哭神嚎的表示受不了，何况是一向柔柔弱弱的顾月霜。
令郭晓珉没想到的是，顾月霜只是在她刚刚发力的瞬间，闷闷的哼了一声，之后随她在怎么用力，他居然再也没有叫出声来。
短短十多分钟，顾月霜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头满脸再加上后背都让汗水湿透了，不过脸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微红。这让在一边抱着暖水袋一脸担心表情的汤汝佳长长松了口气。
“老师，好些了没？”汤汝佳递上一条毛巾让顾月霜擦汗，又送上温度刚好的清茶水。
顾月霜接过毛巾深深呼了一口气“还...还真的很管用。”
汤汝佳喜笑颜开的看着晓珉说“珉珉，你简直就是神，太让我崇拜了。”
郭晓珉很是得意忘形的随手往顾月霜后背一拍，笑道“这有什么啊！”
就这一大巴掌，顾月霜刚喝下去的水全给拍了出来，呛得他猛烈的咳嗽。汤汝佳慌了神的又是给他顺气又是扯纸巾的一顿忙乎。
郭晓珉满脸黑线看看自己的手......她没练过铁砂掌，真的，没练过！唉，看来她是不该太高看了顾月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