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5.14中央音乐学院
图书馆一隅,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隐埋在高的书架间,一根纤指一下一下的从一排书上点过。就听“咦”的一声,指尖停顿处,抽出一本书,随意的翻阅起来。
忽然间,也不知看到书上写有什么,那抹纤弱的身影忙弃了那书,手握心口处,背倚靠着书架,缓缓滑倒在地板,一副悲痛欲绝的光景。
这抹痛苦纤弱的身影,就是我--音乐学系的一名学生,孤儿院长大,自幼热爱音乐,凭靠苦学08年考入的这所音乐圣殿。
好巧不巧,我和汉史中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重名同姓,她就是汉武帝妃李夫人--李妍。
李妍,也是我名字。
说来奇怪,但凡是和李夫人沾上关系的字眼,看罢,我的心尖儿都会不知缘故,莫名涌起刺痛,往往得过好一阵才可缓过疼呢。
刚开始,我并未在意,曾一度认为定是因佳人命短,才会我心痛惜的缘故。不料后来,竟一回比一回痛的厉害,有时我痛的只剩恍惚,进入沉睡做梦似的。
为此瞧过医生无数,都摇头说,我体质虽是弱了些,但很健康。所有医生都很讶异我的症状,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根本无从治疗我的心绞痛。
我很迷茫,胡思乱想,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人无完人?震烁古今的美人,哪个没有说不得的遗憾?西施足大、昭君肩削、貂蝉小耳、贵妃狐香,可见人无完人。难道我也是因为生得好看,上天就赐了我这个隐疾,借此来惩罚我么?
方才我查找资料时,抽出的书就是这本《中国古代女乐考论》。随意翻阅时,从书名看就知是和音乐历史有关的书籍,没有想这本专业资料里会有引发心疾的字眼。罪魁祸首就是这首英文版的《落叶哀蝉曲》,是美国大诗人EzraPound改编成《LiuCh‘e》:
“Therustlingofthesilkisiscontinued,
Dustdriftsoverthecourt-yard,
Thereisnosoundoffoot-fall,
andtheleavesScurryintoheapsandliestill,
Andshetherejoiceroftheheartisbeneaththem:
Awetleafthatclingstothethreshold.”
曾几何时,这首改编诗引发一场美国诗史上的轰动,却教世人差点忘了诗的原创主人--汉武帝刘彻。
所以当我瞅到这首《LiuCh‘e》,心中好奇就“咦”了一声,哪知没来及接着往下看呢,心尖儿早犯起了绞痛,头晕目眩,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到目前为止,这突发事件一共发生了多少次,我都记不清楚了呢。
“以后尽可能远离这些导致心疾的媒介。”医生们只给了我这么一个建议。
凡是有学业在身的学子,马上面临毕业答辩,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书籍资料的,自然我也不能例外。就说我吧,从去年12月份开始着手整备论文,到今年5月份的论文答辩,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我规定自己必须七点半准时坐到图书室,查阅整理资料,一待就是整一天。
这半年来,忙的、累的都顾不及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不由得叹一口气。还好,这种‘昏暗无天日、不见花草香’的‘凄惨’生活,终于要在明天告一段落,画上圆满的句号,我不由得又松了口气。
缓了这会儿功夫,终于好转了些,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
有一类人,就是这么奇怪!越疼、越痛,你反而越惦记着!唉-,我就属于这种人!譬如今儿瞅见的这本书吧,我是每看完一句,就勾起阵阵心痛,难过的要死不活的。然而心再痛的狠些,我还是好奇,想知道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趁春光正好,索性把书借了出来,找个惬意的地方看去,免得勾起心疾的可怜模样,教系里同学瞧见了,临毕业前再平白添个话柄!
我借了书,步出图书室,停车场推来自行车,直奔学院草坪而去。
迟迟春日,芳草萋萋,日色淡远,三两只春燕在空中穿亭绕树,一派韶光正好。我坐在草地上,背后是一棵参天古松,正要打开书翻阅。
不由想到方才的痛苦,心神倒静不下来,一团浮躁。谁知春色太宜人,索性斜躺在青草上,软软的极是舒服。拎着那书,越发不忍去读了。
一时思来想去,矛盾争斗一番,反倒手倦心怠。随手将《考论》展开,倒扣在脸上,遮挡一路过于绚烂的春光。闭上了眼睛,人的嗅觉顿时灵敏起来。
深深嗅一下,鼻间满是嫩草的清香,沁人心脾。这是春天独有的香气呀!我乐陶陶的感叹,多久了,我多久不曾这么亲近大自然了!
所以刚合上眼帘,倦态之意袭卷上来,不觉得朦胧睡去。
鼻尖尚存嫩草甜香,我却犹在梦中,荡荡悠悠的遛起弯来。突然我瞧见一棵松树,同方才我倚靠的那棵模样相似,古树参天,苍翠如墨。因见一双仙鹤绕松飞舞,心下惊喜,忙抬脚奔过去看。
这才发现脚下已然不是土地,自己置身于烟雾缭绕里,难以辨别是何地方。远近山峦,在烟云里若隐若现,如真似幻。蒸云霞蔚,犹如蓬莱仙境。
不由得神思飞越,浮想联翩。我一阵欢喜,心说:“这个去处真真妙绝!说是世外仙源也不为过啊!”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烟雾中远远传来缥缈的歌声。我敛目凝神静听,就她唱道:
“烟云渺渺,
天高地阔廖,
我来红尘走这遭!
落花风尘飘,
愁损看花人泪抛。
千年万世一轮回,
落叶哀蝉鸣声早。
终难忘,
回眸倾城那一笑,
那一笑--”
歌声越来越近,只见一女子缓缓而来,移步踏云,奇姿曼妙。而那朵朵烟云竟活了似的,左右飘忽,给她让道。
她且歌且行,直把一句“回眸倾城那一笑”唱了三叹,完了已经立在我面前三米开外。
此时我方细细打量,年约二十四五的光景,天姿精耀,灵眸绝朗。身袭青霜之袍,云霓鸾色,随风周旋逶迤。非锦非锈,一时竟难以辨别出所以然来。发绾昭阳髻,余下青丝散垂至腰,头戴九云金步摇,腰曳六出火玉佩,带垂林华凤纹紫绶。端的是仙姿妙容,与凡夫俗女不同。
作为现代人的我,见惯各类美艳明星,一时瞅见如此古典的佳丽,竟也看呆住了。
只听那神仙般的人笑道:“我是帝妻昆仑山王母娘娘座下的瑶池弟子,掌管千秋万世之轮回司的九天玄女!此处正是我所管辖的境地,今你游梦至此,实非偶然,乃是机缘所在。”
我听了,非常迷茫,一脸不解,心想,王母娘娘?那不是神仙么?那九天玄女应该也是神仙吧,难怪一身仙子灵气呢。轮回司?这是什么意思呀?
到底是神仙么,我这边心里乱嘀咕,她似乎就看了出来,笑着向我解释道:“来生的你与今生的你,历经两千年的轮回,来生的记忆断灭,前世的种种也就渐渐忘却。今日所阅的诗词,原是前世倾心人为你而作,勾起你的前世过往,所以心疾复发。”
我也笑着娓娓道来:“《落叶哀蝉曲》的来历我是知道的,据史记载,李夫人生前甚得武帝的欢心,宠冠**。然她薄命早殇,她死后经年,武帝仍恋恋难忘,就作了这首《落叶哀蝉曲》来怀念故人。可是这些和我能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说着,我不由的喏诺猜测:“难道是说-,她是我的前世,我是她的今生么?”真是这样,也太惊世骇俗,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的心疾绞痛时总是和她有关,竟是这么个缘故么?
她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见她点头,我心下越发寒凉,始终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呆呆的说:“那武帝妃李夫人我也是清楚的,她不是命短早殇了的么?我怎可能会是她呢,果真是她的后世,那我岂不是也会-,也会-”‘短命’两字硬硬的卡在喉间,愣是说不出来。
她一番长篇解说批讲道:“只因你前世所负载他人情念深重,更有书写青册的史官,仅用寥寥数语录下你的平生,更不能诠释你病重掩面避见武帝的深意!因此,前世的你,缠绵悱恻郁结五衷之内,情心日炽,竟不能抑止。这就是为什么你方至此境,我便引歌前来,欲度你过前世这场缘劫!也好让你重新经历前世光景,方能化解前世的郁结,让后人领会你的深意!如此这般,然后念定心诚,你后世才能安稳。”
她的这番话,我多少听出些道道来,就问:“真有今生来生的轮回呀?我的前世还是我么?”
“你的前世自然还是你,无非是另一个你罢了!至于轮回之道,如同佛道,你信则有,不信则无。自在人心,这又非我所能教授告知的!”她似有不悦,冷冷笑道。
我不好再问下去,就脱口说道:“刚刚听你说的意思,好像是要我回前世去,今生的我可怎么办?”以前闲暇时也常看穿越小说的,里面不是车祸、就是栽倒,总之不会是好事儿,一想到这些,自己就害怕的连带着心惊肉跳。
玄女笑道:“这你无须忧心,岂不闻今生一刻钟,前世已千年过矣!”
我大惊,醒悟道:“难道现在就教我去不成?”
她点点头,又说:“我常见尘世间富者赠人以金,怎奈我为世外之人,没有金子那类俗物。你我也算有缘,临行就赠你几句话吧!”
我听了,知道一定是金玉良言,就施了一礼来谢谢她。
玄女这才缓缓说道:“此番轮回,会遇见该遇见的,离开该离开的;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失去该失去的,得到该得到的;要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切记!”
“我还是不太明白,可否详细告知呢?”怎么说的跟哲理似的,这么艰深难懂。她语毕,我忙问道。
她笑说一句:“此乃玄机不可泄露,彼时你自然会明白!”
只怕到时候明白就晚了,那该怎么办呀?我还要细问,却听她说已至瑶池。抬眼就看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云缭雾绕里若隐若现,宫门正中匾额上书写着“九重天”三个大字。
玄女飘过宫门而入,我意欲跟了过去再细问。忽见须臾之间雾起云涌,犹如白浪飞溅,又似流脂锦缎。玄女的身姿连同瑶池渐渐隐于云雾之中。只把我惊得一跳,不由大叫:“不要走,等等我呀!”
只听耳畔传来玄女之语,如同空谷传音一般很清晰:“适才我所嘱咐你的话语,切记!切记!权且去吧!”
“你听我说,我还没有弄明白呢?!”还想要再问清楚她。
却不料双腿竟似被重物拖住,脚下跟着镂空,身子猛然向下坠堕,直把我吓唬的冷汗直冒,大叫一声:“不要,我的毕业答辩呀-”
不由的我就一头栽了下去,口再不能言语。
此时恰逢一股奇香扑面,夹杂着阵阵仙乐飘飘而来。我侧耳细听,竟是方才玄女并未唱完的部分:
“相思成恨,
佳人倾国意难消,
恩恩怨怨何时了?
江湖情,世间道,
患难死生谁知道?
误良宵,青丝绕,
相濡以沫无人晓!
你的一份情,
我来三生报!
还管什么官道权道人间道!”
我听此曲竟能销魂醉魄,就把坠落的惊惧之意退去了七分。慢慢的歌声同来时一般,渐渐隐去,直至消失乌有。
就在这仙乐飘飘里,我投生在一户人家!
只有我知道,我不是投生!
我穿越了!
就在毕业答辩前夕,学校里忽然少了一个人,还是凭空消失的那种,只怕校方不乱了套才怪。我是孤儿,所以这些都不重要了。而重要的是,我不仅成了穿越女,我还清楚知道自己的命运,那个短命的结局。
我不懂那个神仙的话,真的不懂!我来到这里就仅是为了再死这一次么?且死得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