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光，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令人窒息的黑亮的长发，淡然又略带冷漠的表情，嘴角挂着习惯性的微笑。纤长的手指，白皙的像是蒙上一层冰汽的皮肤，寂寞而又坚强的眼神。几十年，她依然未变。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温暖的笑意又一次浮上她的面庞。
“什么都没有变呢。”少年看向窗外，说。
“希文，你是怎么想的。”索拉坐在沙发上，品着茶，看着背对自己，面向窗户的单薄少年，“我，见过黎凡了。”
少年的肩膀像是被人拍了一下一样不易被人察觉的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说：“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索拉像是没有听见，放下手中的杯子：“你，见过阙月吧。”索拉的目光看向男子缠着绷带的手，“好想再听一次你弹的钢琴。”
“不可能的。”少年终于回过头来，依旧是那个温暖的微笑，却带有决绝和无奈的神情。
索拉站起身，面对面，注视着那双眼睛，稍许，问他：“你是想放弃自己保护你弟弟，还是害怕了想要逃？”
“都有吧。”少年坦白的说，“就像你知道一样，黎凡和我，不可能有未来，更不可能幸福，这样下去，只是让我们更痛苦。害怕自己会舍不得，还没适应没人关注，被人牵挂，所以想要逃。”
索拉的嘴角，扬起一个特殊的弧度，意味深长的笑。
“还记得你毕业那年么？那个入学没多久的新生，拉着你的手叫姐姐的那个小女孩。”
“记得啊，最忘不了的，是我出事之前，离开学校的时候，她那双眼睛，唯一一次落下的眼泪，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像是预感到那是诀别一样。”希文笑了笑。
“那个女孩子，被选中的时候，还太小，加上亲人只有父亲一个，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不过她却意外的亲近你。当时好伤我的心，我可是早你几年就认识她的。说实话，你们的关系还真好，你出事之后，她就彻底崩溃了……”索拉在等希文的反应。
“那孩子，被组织除名了？”希文问。
“对，在知道你出事之后，她就谁的话也听不见了。只能呆呆的坐着，这比当年她母亲去世的时候还要严重。”索拉说，“从她母亲去世，我成为那孩子的心理医师，并且认定她，可以进入学校学习，没想到，所有人都一致看好的孩子，在那一刻只能被除名了。”
“那她现在呢？”希文问。
“你没发现么？”索拉狡黠的笑了。
“你是说，是阙月？”希文的反应，让索拉很满意。
“没认出来也没关系，那孩子，从你死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不过，这次的事情，怕是让她又恢复本性了吧。”索拉说。
“这次的事情……”希文重复着这句话，“你是说，阙月从见到希扬的那一刻，就知道我的存在？”
“也不是这样的。”索拉说，“她确信你已经死了，只是天生的直觉吧，或者说，你们两个直接有磁性，互相吸引也说不定，不管发生什么事，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再遇见彼此，不管认识不认识。”
“你想说什么？”希文直接问。
索拉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可见当年在学校学到的一切，没有丝毫的生疏。眼前这个只是灵魂的希文，依旧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我希望你留在阙月身边。”索拉肯定的说。
希文有些错愕，问：“为什么？”
索拉盯着少年的双眼，移开。径直走向窗户，深深吸了口气，背对着希文说：“这些年，你有没有偶尔梦到那天看你回家的那个孩子，有没有记得那天她的眼神，有没有想过她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在那天哭了，有没有考虑过，那天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索拉顿了顿，回过头，看着希文，“有没有想过，那年那个缠着你的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要用假名，为什么你不认得她了？”
“你是说，我们就是传说中组织一直在寻找的人？”希文问。
“这只是我的猜测，就在来找你之前，我去看过她……”索拉犹豫着。
月色，澄清的，明亮的，没有丝毫的杂质，清冷的，寂静的。却与此刻赏月的人的心境完全不同。此刻的希文，反复的考虑着同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该彻底的离开。为了黎凡，自己是该消失的，在还未深陷之前。可是，索拉下午的话，希文犹豫了。如果她和阙月，便是一直被寻找的人……
这个如果太沉重，让月光下的少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当年那个女孩子的笑脸。在希文再修一门课程就可以完成学业回家的时候，被领进学校的只有七岁的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第一眼，笑颜如花。仿佛是很久之前就相识，今天终于找到了一样。看着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离开家的那一年，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弟弟。反反复复，同一张笑颜，当心里也渐渐生出暖意，感觉快要笑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脸上唯一一次滑落的泪。那是在希文完成所有的学业之后，要回家的时候，女孩死死的抓着希文的衣角，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神已经喊了千万遍的不要走。希文温柔的松开她的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向来迎接她的车走去。上车之前，那眼神，那再次滴落的泪，竟然就是永别。一瞬间，少年惊醒。
这个梦，虽然是希文的，但在同属于一个身体的希扬也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希扬看着手上缠着的绷带渐渐松开，血迹在绷带上分外明显。看着自己的手，努力回想着那个梦，梦里的女孩子，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毫不相识的感觉。
“到底是谁？”希扬自言自语道。反正问了希文她也不会回答吧。
那笑颜，分明是期盼了许久才相遇时的欣喜。那眼泪，是明知决绝的无能为力。“希望和绝望，全是你给她的么，希文？”希扬问。
没有回答，那一夜，寂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