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家暂且安歇,卿家谋国之言朕必不敢稍忘!卿家爱国之心朕亦铭感,此事定当从长计议,卿宽心即可……来人!”
“且慢!陛下……臣知此次…此次必不得保…臣死后犬子与…小女族中无依…无靠……”
“朕知……朕知……”杨广拍拍长孙晟的手安慰,“长孙氏到时朕会接入宫,无忌嫡子为嗣,如何?”
与皇帝做了亲家,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长孙晟努力点点头:“谢陛下!陛下待长…孙家的恩典……长孙家永世不忘!奏察院的人…臣在陛下来…之前已经召来…应该在外院等候,陛下可寻来问对……”
看看门外有人进来,杨广站起身:“好了好了,卿家歇息吧,朕理会得,卿安心养病就好。”
出了来,杨广抬头望着天空久久不语。来的时候天已将晚,现在只剩下西北角最后一点点余辉回映,其余的地方已经慢慢陷入越来越昏沉的黑暗之中。一名将星在这样的夜晚也将凋零没落,化为一抔黄土。
大隋老一辈的人才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新的一代却还没能成长起来,朝廷看来要有一段时间会后继无力了吧。这段时间里不得不为了安稳停止民力征召,不得不停下大大小小的征伐,不得不细细发布政令安抚百姓。自己回不去,身体的抵抗能力虽然比一般人强不少,但杨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少岁。只能在这段时间里大修内政,时间不多任务很急,杨广更是没有多大的头绪,一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小,即使他是皇帝。当一个皇帝想要随心所欲的时候,也就是他将要被别人随心所欲的时候。再说了,这个大隋虽然对他杨广的政令畅通无阻但对于他却不会随心所欲,它总有个底线的超过底线它就会自行崩溃反过来吞没杨广。提升底线的方法就是竖立威望,杨广以前巡视江都、修建大运河、修长城、西巡、北巡……一切都是基于这一点出发,只是杨广在很多项目上伤亡惨重,没能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反对的声音反而不少。其实,竖立威望最快捷的方法是战争,一场巨大的胜利就能把天下的人心凝聚起来,偏偏杨广打一场大仗的条件并不完备,勉强去做恐怕只会是迎来失败的耻辱,严重的话这个立国才三十年的大隋也会分崩离析。
所以,杨广很头疼。他每做一件事都感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阻滞,难以施为。也因此,杨广迫切地想要大量的人才:他们利用各自的智慧和关系总能把各种方面的阻力消弭甚至化为动力。只要杨广能把他们都绑上自己的战车而不是让他们放任自流!
杨广挥手叫萧瑀:“你让人去外院把奏察院的人叫过来,我要问问他们。”
萧瑀连忙把一个亲兵派了过去,自己候在杨广身边随时听令。
“最近去看过你姐姐没有?她挺想你的……不要整日板着个脸!你这个脸都板了二十年了。”
“陛下……”
“叫我姐夫!”
“陛下!君臣之仪不可废!陛下一国之君……”
“算了!”杨广打断他,“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禁军做腻了吧?其实我不应该让你一个文人做这事的。”
“回陛下!为国家计,无论何职何位,只要能尽其职就没有该不该的说法,更无腻味之说!”
“你怎么就……不说了!跟你说两句话你就那么多道理,我又不是让你做谏官!你爱怎么想随你……我看看什么时候能给你换个位置……停!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告诉你个事情让你好有个准备。”
杨广才说了两句,萧瑀就想说话,杨广都懒得听他说了。每次都这样,这个小舅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当的。好像杨广对他关心与否都无关紧要似的,而且与杨广说话的时候不是劝谏就是进谏,杨广想不烦他都不行,弄得经常有什么事杨广也不想找他。萧瑀是陪着姐姐萧皇后一起嫁过来的,那时他也还小,杨广也才十三四岁,可以说他就是和杨广一起长大的,他把杨广当作大哥哥来看待,关系到杨广的事他都会关心一下,要是有了错漏更是堵着杨广非要杨广修改好了才会罢休。
“人来了,你那长篇大论的大道理还是拿回去说吧,没人想听你说这个。”杨广看到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亲兵领了人回来。
“……”萧瑀提起的一口气散了,在外人面前他从不损杨广的面子。
两个人,一高一矮,高者瘦胖者矮,绝配!不知道长孙晟哪里找来的极品,很强大!他说的那些胡人尊敬的类型的人里面好像没有胖子和瘦竹竿吧?
侍卫没有让他们走得太近,远远就开始参拜。这个是为了皇帝的安全所设立的规定,哪怕是一些朝廷大员都不能太过靠近杨广的,谁知道哪个人会起坏心眼,这种宁可防着千个也不放开一个就成了典型的做法。
“下官刘协平、曹北定,参见皇上!”
杨广没有让他们两个起来,直接就问了他们在奏察院里的职责。
“下官与北定兄是长孙将军市井之中提拔上来的,”那个叫刘协平的瘦高个回答道,“长孙将军找来我们兄弟,让我们把毕生所学授予下辖的兵士;下官负责逃逸隐秘之术,定北兄负责刀剑匕首的击杀……将军因为领的是奏察院,不属三省六部,又没有文书印信,所以长孙将军只按军职授了我二人一个尉职(尉是从九品的小官,一般都尉的前面有称呼,称作“XX尉”,比如“滏阳尉”),又因没有府邸,奏察院设在了城外二十里处……”
杨广这一细问才知道,长孙晟虽然知道杨广看好奏察院的工作,也尽心尽力去训练了,但仍然低估了杨广对这个部门的重视程度。这么一来自然是对于杨广没有给奏察院指定办公的宅邸和设定官员的品级也就不以为意了。只把这项工作当作一次性的任务,认为只要把胡人赶走了这个部门迟早是要散伙的,若果安排了什么大官员到时候散伙了还要多些麻烦来,不知道该把他安置到何处才好。
虽说长孙晟与杨广的一些认识上不一样,但在训练上却完全没有偷工减料。单从教官的挑选上他就下了大功夫,无论是市井间闻名的混混、扒手、游侠还是进了监狱的被擒者他都全部过了一次,最后才选了现在的两个人,其他有些能力的就放下去当副手。
给官府当差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甚至是连普通人都有所不如的街头混混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能光耀门楣谁人不想,是以人人争先。
刘协平作为幸运者中最幸运的两个人之一,是因为他身上传了四代的专业偷窃和逃跑匿踪觅踪绝技;他前面的四代祖师爷都是行窃的狂人,越有难度的事情他们越兴奋,无论失手与否都会记录下来世代研习去芜存菁。到了刘协平的师傅一代已经完全看不起市井之流了,他就想着去高门府邸行窃,得手者十之七八。按刘协平的说法,他那个师傅本来还想挑战一下皇城的,只是岁月不饶人,没等到他准备完善就死翘翘了。刘协平可不想过他那些祖师爷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在狱中一听长孙晟要的这种人才他就施展浑身解数拔了个头筹。
曹北定是另一个幸运者。这个他就很简单了,猎户出身的他本身弓箭娴熟,开山刀是猎户家与野兽搏斗得来的毫无优雅感而言的必杀技,出手必求制敌。杨广怎么看这个又矮又胖的家伙像个猎户,这样的胖子都能成为猎户中的凶器,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曹北定出来游历了不少郡县,与各地的游侠混混交往中混了个“北定熊”的浑号,人人都以他的打法像狗熊一样野蛮凶残而惧怕。在游历到京师的时候被长孙晟抓了来,后来在和其他人的较量中果然是毫不费力地得了第一而被长孙晟相中直接提拔。曹北定的教学甚得快、狠、准的要义,长孙晟极为欢喜。
他们二人再加上稍不如他们二人的副手数人早中晚三班倒,每三个月出一批成果,每批百人至两百人,人数不定,至今已经向突厥等地送去了600多人。这些人由于具备了他们二人的能力,来去如风出手狠辣,成为了商人中的刺客、兽医中的刺客、番僧中的刺客、马贩子中的刺客……零零总总各色人员都有,这些人兼具刺探消息和杀人的能力,渗透到了草原的角角落落。
杨广了解完这些,又接了他们递上来的相关折子。等查阅后杨广都很无语了:看看他们训练的都是什么……
除了个别特色人员外,其他人每天天没亮就被这两个因为得了官职而兴奋得不仅仅是蛋疼就可以形容的变态从床上撵下来去举石锁,练得那叫一个精壮!然后负重跑步——这是杨广的说法,他们叫做“铠甲游园”,就是每个人一身重甲30多斤,然后每人左右两肩每边扛一袋七十多斤的沙袋子限时跑步到奏察院后边三里地的一座山,负重上山窜野林子练敏捷,然后从另一条路下山,跑到河边稍息后游泳过河;中午在河对岸的营地练刀剑等杀人方法;晚上有人专门教他们胡人的语言和各个职业的技能……
第二天则起床练刀剑,中午游回河岸扛包上山,晚上学习技能或带出去野外实践。
杨广看那些折子上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训练间谍人员。海陆全能兵马刀剑娴熟反倒是在训练特种兵多些——虽然这样的训练对于这个时代已经远远足够。
要是搞斩首行动——想想一夜之间草原上所有部落的酋长悉数尽灭的情形,这六百人在草原上都能横着走了!看来长孙晟对于杨广的这个任务下的功夫极大,看看那些重甲就知道他已经下老本了,而且训练出了一大帮小变态。
无语归无语,杨广还是把这两个变态的家伙赶回去让他们继续训练,然后自己带着一溜人马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