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初升的阳光斜斜的散发着光，印映得天上的云彩一片嫣红。布鲁斯就躺在嫣红云彩下面还挂着晶莹露珠的草地上
昨晚的一切像是个恶梦般瞬间回现在脑海里。无声的黑暗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的是梦吗？布鲁斯的手想像往常一样去抓被子，可是却摸到了身下的一片湿润的草地，这让他顿时浑身冰冷。
不是梦！
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还有约翰老头，不，约翰爷爷……
弟弟呢？
他顾不得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猛的坐起身来，四处看去。
还好，看到了，就在身后不远，几个平民模样的男人坐在地上正在提着他玩。是提着。
布鲁斯马上站起来朝那边跑过去，他必须做一个男人了。因为现在，家里最大的就是他了。
“放开他！那是我的弟弟！”
布鲁斯稚嫩的声音很明显是绝对无法对那几个强壮的男人产生影响的。其中一个人一手抓在莱恩的腰里，让他面朝下，四肢凌空舞动着，他们看着哈哈大笑，像得到一个有趣的玩具。
小莱恩没有哭闹，只是在尽力挣扎，口中发出“咿呀”的声音像是为自己鼓劲。但是他大概已经做了很久这种动作了，很明显没有力气了。
布鲁斯再次大声的对着那几个人说：“放开我的弟弟！”
这次一个人停止了笑，站起来走到布鲁斯面前。足有三个布鲁斯加起来高大的身躯杵在那里，眼睛冷漠的盯着布鲁斯。
布鲁斯认出来了，这是那个从母亲怀抱里抢走自己和弟弟，后来又挟着自己和弟弟跑的那个白衣人。只不过他换上普通平民的衣服了。
那么这几个和他一起的男人，也都是昨晚那些凶恶的白衣人了？
噙着眼泪的布鲁斯很害怕，但他依然没有后退。他努力地想和那个人对视，可是一抬头眼里就模糊了。
“放开我弟弟！”布鲁斯哽咽着，但还是坚定地说着。
这个男人惊异的仔细看了布鲁斯一眼，回过头对后面的人说：“好了，别玩死了，或许他也能卖几个银币呢。准备点吃的吧，一会儿还要上路呢。”
“阿塔，你不会是怕了那个小孩吧！哈哈哈！”其余的人都笑了。“不过这个大的长的也还算俊，碰到好那口的贵族能卖好几个金币啦！”“说不定阿塔是准备自己留着的，那个小的也是预备的！”“哈哈哈哈！”……
“闭上你们的狗嘴吧！”
这个叫阿塔的男人接过莱恩，拿起那块黄色的绒布，胡乱卷在莱恩身上，把他递给一旁揉眼睛的布鲁斯。
“想要你弟弟活着就听好，我没同意之前不准和别人说话！还有不要到处乱跑！”
接过莱恩，布鲁斯才止住眼泪放下心来。莱恩虽然累得乏力，但还好没受什么伤害。
这会儿，布鲁斯才打量起周围来。
周围三面都是树林，树林间有一条隐晦的道路，树木遮掩下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另一面就是布鲁斯躺过的草地，间或一些洼地或者不高的土丘，长满了格米花，远远看不到尽头。
周围或远或近聚集着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大概都是罗亚城逃出来的，现在他们都是流民了。不过相比出城时的庞大人流，这里的人显然还不够称作一支，只能算作一群或者一伙。
此时，那个阿塔和他的同伙开始围着火堆烤肉。坐在一边草地上的布鲁斯很饿，但他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是自己的敌人，所以，他不愿过去讨要食物－－他不想在敌人面前丢脸。
至于莱恩，布鲁斯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母亲一直喂他奶的，可是自己连水都弄不到。
布鲁斯也没有想过去向旁边的罗亚城平民乞讨。他记得那些愤恨的目光，记得那些砸烂的家具和撕碎的衣物。
他很记仇，这理由就足够了。
现在小莱恩也饿得哇哇哭闹起来，引得旁边无精打采的流民们怒视自己。但布鲁斯依然昂着头坐在那些目光中。
我是个男人了！我不怕你们！
父亲说过的。母亲也说过。
“阿塔，咱们为什么不跟着老大去别的城享福，非来这荒山野地受罪？”烤着肉的几人说着话。
“蠢蛋才跟他走！要不是跟着这个蠢蛋，我们几个能在监狱里一蹲好几年？”
“也是啊！”
“再说了，克摩这么个小公国能挡得住人家索伯雷斯？去那边不是早晚都要当俘虏做奴隶？”
“那来这里干什么？还当盗贼？”
“这里当盗贼不是要饿死？我们要穿过这个格米荒原，然后去克罗里欧！那可是大陆上最富有的地方了！”
“是啊是啊！听说那里最穷的穷人都比罗亚的贵族有钱！”
……
布鲁斯听的无聊，摘了一朵格米花，逗弄哭闹的小莱恩。在这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色小花逗弄下，莱恩果然忘了饥饿，止住哭闹玩耍起来。
布鲁斯却没有心情陪他玩下去，他转头看向树林间那隐隐约约的道路，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希冀：父亲还有母亲神奇的出现在那道路尽头，然后亲切的微笑着向自己走过来。
道路尽头果然出现人了。但不是布鲁斯的父亲母亲。
流民们惊慌的看着，确认不是索伯雷斯追兵后，又该躺的躺，该坐的坐。
那是一支车队。不是索伯雷斯军队，是一只商队。
前面是十几名斥候小心的走在树林之间，后面是十几辆马车，大概近百名护卫跟在车队中。中间还有几名没有穿戴盔甲的骑士护卫在一辆马车旁边。
阿塔他们本来两眼泛光盯着马车，但看到众多的护卫都轻轻叹口气，继续摆弄烤肉。
车队没有停留的经过这群流民所在的区域，那些护卫们警惕冷冽的目光让流民们都低下头，不敢再看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听见马蹄声、马车轱辘声和脚步声。
布鲁斯不怕，他看着一辆一辆马车经过，看到一个个彪悍的护卫走过，心里很想上去求助。但毕竟都是陌生的人，布鲁斯有点犹豫。
终于，一辆和前面走过的略微不同的马车走到了布鲁斯旁边。马车旁边紧紧跟着几名没有穿戴盔甲的骑士，马车对着布鲁斯这面的窗帘拉开着。布鲁斯看到，拉开的窗帘里面，一个看上去温柔美丽的女子正打量着窗外。
是的，美丽，美丽的像母亲一样。
这一刻，布鲁斯按捺不住对母亲强烈的感情，眼中含满泪水，站起身来抱着莱恩，在树林边流民们惊讶的目光中，在阿塔他们惊愕的来不及反应时走上前去。
“请救救我！”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树林边显得很响亮。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马车里那个女人对着外面的骑士说了些什么，然后，整个车队停下来。十几个护卫围过来和那几个骑士一起护在马车旁边。
阿塔赶紧跑过来，在布鲁斯第二句话说出口前对着马车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尊贵的夫人还有各位大人。请多原谅！”
说着就伸手去抓布鲁斯，要将他带走。一杆黝黑的步兵长枪挡在他面前：“阁下稍等片刻，我家夫人想和这个孩子说说话！”
阿塔顿时觉得很不妙了，他想退回烤肉的火堆那边，但看着紧盯着自己的骑士和护卫，就没有敢离开。
莱恩在布鲁斯怀抱里又哭闹起来。他真的很饿了。
布鲁斯被一个骑士抱进马车。他看到那位美丽的像母亲一样的夫人，看到她旁边摇篮里一个像莱恩大小的婴儿，看到她落下马车的窗帘，然后，看到她从自己手中抱过饥饿的弟弟莱恩开始喂奶……
是的，喂奶。那位夫人自己的奶。
在布鲁斯因为噙满泪水而模糊的眼中，这位不知名的夫人渐渐变化成了自己的母亲珍妮。自己看到了母亲，母亲正在给弟弟喂奶。她还抬头对自己笑了一笑，递给自己一盘酥饼……
顿时，布鲁斯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面对母亲才流的眼泪。委屈的眼泪。
这种感觉，嗯，真的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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