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厌倦了我的生活环境,厌倦了这个酒吧。
钱对我来说,变得已不再重要。我渴望安静的生活,可以每天在早起时见得到阳光。
决定离开酒吧后,我有两个选择,第一去省城找菊安,第二是接受陈震生。
陈震生那时依然热烈的追求我,无比的坚定与执着。所有的姐妹都劝我,要我好好考虑陈震生。
对于陈震生,我已渐渐有了些好感,虽然粗俗,但也算是个真性情的人。并且这个男人,能对我这样一个风尘女子,保持尊重与持久的追求,也确实不易。
做情人或做爱人,这些我并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感情是否真实,是否发自内心。
但是如果真要我选择他,我又有些不甘心。因为两条路,代表不同的寓意,找菊安这条路代表我对所谓宿命的再次挣扎,代表我最着最后的反抗,我要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
而选择陈震生,代表我对命运的臣服。虽然臣服后,我将衣食无忧。但我心有不甘,翻云翻雨手,我不愿乖乖就范。
考虑了很久,却想不出答案。
一个失眠的夜晚,我突然决定去爬山,爬这个城市里那坐最有名的一源山,我凌晨三点打车来到山下,开始一个人的登山,靠着依稀的星光,走在一阶阶向上的山路上,山上很静,静的可以听到风过树梢时,发出的哗哗声。心里一片澄静,爬到半山腰时,在一个亭子里休息了片刻,站在亭里可以居高临下的看这个城市,它正在熟睡,我甚至感觉到了它均匀的呼吸。那些亮着灯光的马路,看上去象一条发光的织带,我静静的看着,觉得一切好美。
继续往上爬,渐渐感觉到些凉意与寂寞,我开始唱歌,唱小时与菊安一起唱的儿歌,心里多了些明快。凌晨五点,终于达到山顶,山顶上有很大的风,把我的头发吹起,我的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我站在山顶上,对着熟睡中的城市,大声的喊叫着,想唤醒它,让它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曾来过这里。
离天亮还要会时间,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两边刚好一边一块大大的石头,帮我挡着风,我舒服的坐下,靠着大石,望着星空。手机里有音乐,我打开,放了一首《圣母颂》,我的心里泛起无数美好,感到一些力量在慢慢复苏。
渐渐的,山顶上的人多了起来,虽然天没亮,看不见人影,却可以听到许多说话声,他们就在我的不远处,仔细听他们的交谈,可以分辩出他们是父子或是恋人,或是来山上打泉水的老人。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突然听到有人惊喜有的叫着:“看,太阳要出来了。”
我朝着太阳的方向看去,看着半轮红日,如犹抱琵琶般的探出了头,慢慢的,红日彻底升起。我和所有人一样激动,鼓着掌,我不停的鼓着,感到有些液体在我脸上流动。
太美了,世间如此多的美好,我为什么不去好好热爱,去选择我愿意过的生活,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
我内心的力量再次涌起汇聚,变得强大。
我知道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下了山,第一件事,就打电话给菊安,我要激动的告诉她,我的喜悦,我要对她说,菊安,我要来省城找你,和你们一起生活,一起快乐的生活。
那天给她打第一个电话时,是上午八点多,她电话关机,我想也许是做睡觉吧。
十二点多打,还是关机。
下午四点打,还是关机。
我有些着急,并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停的安慰自己,要自己不要多想。
第二天,我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我打电话回小城菊安姑妈家,菊安姑妈说,菊安好久没和家里联系了。
一整晚我都没睡好,替菊安担心。我对自己说,如果明天一天电话还是关机,我就去省城找菊安。结果到第二天时,一整天还是关机。我慌神了,坐了连夜的火车去了省城,我要去菊安。
到省城后,我找到菊安最后给我写信的地址,那段时间菊安写信告诉我,说他们经常搬家,原因是丁丁赚钱后,对住的地方很敏感,每搬一个地方,丁丁就说太吵,住不了多久就搬了。
找到那里后,却发现住的是新来的租户,向他们打听以前租户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菊安就这样在我世界里失踪了。
我又急又担心又气恼。虽然我和菊安有约定,彼此间没有秘密,可是我了解菊安的性情,菊安常常是报喜不报忧,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宁愿一个人承受,不想让我着急与难过。正是因为此,我才气恼。她不知道,这样的失踪,会让我更难过与着急。
我在省城里住了几天,每天不停的打她手机,听到的永远是关机声,每天不停的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乱走,渴望在某个地方与她碰见。
我有些绝望了。
晚上的时候,我在酒店的房间里依旧给菊安打电话,听到的还是关机声,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停的砸着酒店里的桌子,我吼到:“菊安,你这个疯子,这个疯婆子,你到底死在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满世界的找你。”
我彻底的绝望了,对找到菊安绝望,对自己的生活绝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出决定,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却在这个时候,我失去了菊安,失去了最后一丝对美好生活的希望。
我心如死灰的回到了这个城市,那时我已离开了酒吧,而陈震生已经帮我买了一套房子,陈震生说,紫陌,你现在没工作了,也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你就住这里吧,这样我每次来这里,就不用住酒店了,会感觉有个家了。
我默默的住起了那套房子,与陈震生的关系暧味不清,彼此也没说清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像那一张纸一直没捅破,就像陈震生说的:紫陌,我不要你一下就能接受我,反正你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亲人,你就把我当成最亲的人吧,慢慢的,你就会明白我陈震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人究竟有多纯粹。
有一天晚上,陈震生突然晚上来找我,和我一起吃饭,吃完饭后,他对我说,紫陌,我今晚不走了,就留在这里。
我听后,轻轻的哦了一声。
家里只有一张床,他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他看了看我,想了会说,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我又哦了一声。
我看到了他脸上的失落。
晚上时,我睡在床上,他睡客厅的沙发。彼此都有着心事。
半夜里,我把门打开,我说,震生,你进来睡吧,外面沙发睡的不舒服。
他没睡着,听后,一下从沙发上跃起,开心的像个孩子跑进房间。
那晚,我没有拒绝他,只是要求要关灯,关了灯,他就看不到我的悲哀,我就看不到他的脸,那张我并不爱的脸。
Kevin,我说过的,女人的身体与心是一起走的,如果心不在了,身体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让他进出的容器。
也许你会奇怪,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答案是回报。我不愿白白受他的恩赐,不忍心看到他的失落。然后,违心的去回报。
开灯后,他很开心,满脸笑容的抽雪茄,我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个我感觉陌生的陈震生,他的笑容里,充满得意与满足,他执着的付出,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像一个猎人在山里,苦苦守候与跟踪一个猎物好多天后,终于得到了它。
……
我有了一个稳定的住所,衣食无忧,陈震生给我在房子里放了许多钱,他每次见我没花什么钱,还会不开心。好像我这样的生活,许多女人会很羡慕,可是我却感觉我沉入了更深的海底。也许永远也浮不出水面。
我控制不住的思念菊安,为她担忧,她手机还是关机。菊安姑妈家也在到处找菊安。
我不知道菊安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天天都在为她祈祷,希望她一切都好,希望她只是突然一下不想和所有人联系,而却是在某个角落里生活的很好很好。
我希望某个时候,能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像从前般调皮的说,好菊安,你想不想我啊?
终于等到她的电话。
一天半夜,我睡的正香,突然被手机铃声给惊醒,我一下坐床上坐起,第一反映就是菊安,一定是菊安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那边没有声音。
我在电话这边,大声说着,菊安,菊安,我知道是你,你说话,快说话啊。
那边还是没有人说话。
我说,菊安,你个疯婆子,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那边传来菊安的声音,很低沉,说,紫陌,你不要生我气好吗?我最怕你生气,才一直不敢打电话你。
等了这么久,终于听到菊安的声音,我哭了,哭着说,菊安,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开心,真的,听到你声音我不知有多开心,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菊安也哭了,在电话那边呜呜的哭着。
听到她伤心的哭声,我心仿佛被揪着疼,生疼生疼,我说,菊安,不要哭了,好吗?告诉我,你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怎样,我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菊安说,紫陌,我需要你,我太想太想你。
……
我是在省城的一片老住宅区的出租屋里,找到菊安的。菊安住的房间估计只有五六个平方,就一张床,一张桌子,房内昏暗潮湿,一些衣物乱七八糟的堆在桌上与地上。
菊安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没有任何的气色,嘴唇干裂,瘦弱的厉害,菊安看到我,像个委屈的孩子看到了温暖,她伸开双臂抱着我,哭着说:‘紫陌,你终于来了,你不要生我气好吗?’
看到菊安的样子,我鼻尖发酸,我说:‘傻菊安,我怎么会生你气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丁丁呢?’
菊安听后哭的更厉害,语无伦次的说:‘紫陌,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
‘菊安,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痛苦,但现在一切都好了,因为我在你身边了,你不要难过,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
菊安接过我递去的纸巾,擦干了眼泪,对我说:‘紫陌,我给个东西你看,你不要被吓着了。’
说完,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
冰冷、黑色的东西。
我看清那样东西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把手枪,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过的手枪,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把标准的六四手枪,有着很强的杀伤力与精准度。”
我听到这里,也吓住了,太不可思议了,菊安竟然会从枕下摸出一把手枪,我忍不住惊讶的问:“到底是怎么了,菊安怎么可能会有手枪呢?”
紫陌听到我的问题后,突然看了看表,说:“kevin,现在又太晚了,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不是一会就能讲完的。你就忍着你的好奇心,等我明天继续讲吧。”
我说:“紫陌,你太会吊人胃口了,完了,今晚我要失眠了。”
“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送我回去的路上,我满脑着想着那把枪,想着第一次遇见紫陌的那个晚上,我做的那个梦,梦见紫陌突然变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冲我开枪。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紫陌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吓了我一大跳,紫陌说:
“kevin,如果有一天,我拿着把手枪对着你,你会害怕吗?”
“你要杀我吗?”
“说不定哦,电影里,经常会有一个人知道的太多,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然后被杀的情节哦。”
“那我做鬼了都不会放过你。”我也半开玩笑的回答,虽然我笑着回答,可是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恐惧。
“到了那天,你还会认为我是好人吗?”紫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紫陌,为什么你每次开车送我回家,你都要给我讲一些让我不可思议的话呢?”
“哈哈,kevin,你要知道,有时你看到的与你听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不过,我保证,我给你讲的所有的故事都是真的。”
“我说过的,紫陌,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认为你是个好人!”尽管恐惧,但我仍相信我的判断,坐在我旁边,这个叫紫陌的女人,是个好人。
“还有四天,也许我给你讲完这些故事后,我就把这些故事永远的深埋起来,让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的过去。”
四天,只剩四天了。
那晚我又做梦了,又梦到拿着手枪,变成怪物冲我开枪的紫陌。
醒来时,惊的一身冷汗,一看表,都八点了。
该起床上班了。
题外话:
这一章大部份情节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当年,我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找到菊安的,此时的菊安瘦弱到七十多斤,而一双演奏二胡灵巧的双手,因生活的磨难已变得粗糙不堪。
下一章节,将讲述丁丁与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