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将近年关了,到处张灯结彩,记得小时候过年信叔总是会让佣人把家里布置的喜气洋洋,可是大了之后,他辞掉了佣人,大姐二姐也忙于家里的生意,过年就变得越来越冷清了,一家人能聚齐吃顿饭,已经算是很好了。看着车窗外红红的灯笼,想想已去的大姐,我眼里不禁转开了泪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由于大姐的事情刚刚过去不久,并且麦穗也牵扯其中,信叔担心我自己照顾麦穗忙不过来于是便要求我们住在别墅,等过了年之后,麦穗心情调整好了再搬回我们租的房子。回到别墅的时候信叔正和五子六子在大厅里说话,讨论着过年的事情。见我进来五子连忙叫我道:“哥,你快过来,我们正商量过年的事呢。”
而我还沉浸在刚刚忧郁的思想中,便脱口而出地道:“过年,大姐刚死多久啊?还过什么年啊?”
我话音一落,信叔五子还有六子便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估计是在想一向遇事乐观的我怎么今天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我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便又立刻调整语气道:“嗨,刚才忽然想起小时候来了,有点怀念。没事,大姐没了咱们一样开开心心的过年,不然大姐在天上也会不高兴的,对不对?”我说着还冲六子笑了笑。
六子好像是被我的举动震惊了,呆呆的回笑了一下,说道:“是啊。”
“行啦,伤感的事咱们都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凶手也被击毙了,你大姐也瞑目了,咱们好好的她才安心呐。来咱们继续讨论。”信叔说着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冲五子六子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看我了,继续去讨论过年的问题。
五子六子回过头去和信叔继续讨论着,我本想加入的,可是忽然感觉很累便回了房间。一进门麦穗正聚精会神的玩着电脑游戏,见我进来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回来啦?怎么样?”
“恩,我们谈的很好。”我边回答她边躺在了床上。
“那就好。”应了我一句之后麦穗继续玩游戏,不再理我。
看着她玩游戏那么投入我心里倒有几分开心,她能这么专心的做一件事总比自己回忆那些不愉快的事要好啊。前一阵尽管看起来她已经调整了许多,但是夜里做梦还是常常会喊道大姐或者说别打我之类的话。我知道她怕家里人担心,有些伪装自己的心情。现在她专注的玩游戏,无论是她刻意的还是她真的已经跳出了心里的阴影,我觉得她能把心放在一件开心的事上总是比想着痛苦要强百倍的。
看着麦穗痴迷的身影,我痴迷的睡了。她痴迷于眼前的游戏,而我痴迷于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我深爱着的,美丽的姑娘。
睡梦中老谭再次出现了。梦中我成了一个放高利贷的地痞流氓,在一个黑暗的小屋里,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我坐在一个古旧的木椅子上,旁边的地上跪着一个被被麻绳绑着的男人,忽然进来一个十八九的男孩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大哥,他爸爸来了,要见你。”
“把他带进来。”听到我的吩咐这个小弟出去叫人了,我则掏出了烟叼到嘴上,烟刚上嘴身边忽然又冒出来一个男孩,掏出打火机给我点烟。那场景像极了香港黑帮电影里的情节。
不一会被绑的男人的爸爸来了,居然是老谭。他噗通一下跪倒在我面前边哭边求我道:“求求你放了我儿子吧,他还有个很小的女儿,钱我们肯定会还给你的,求你先放了他吧。”
我则冷冷的道:“不行,这次绝对不行了,我给过他很多机会了,可是他都没有做到,现在你去借钱,一个星期还不上我就弄死他。”
见我不肯放人,老谭便磕起头来,“求求你了,放了他吧,那么多钱我哪凑的齐啊,你放了他,这次他要是不还你钱我亲自打死他。”他说着头磕的更响了。我坚持不肯放人,老谭便坚持磕头,一直把头磕出了血还是没有停止。这时忽然黑暗的小屋里门忽然开了从门里照进来刺眼的阳光,我的眼睛被光刺的生疼,便用手挡在眼前对身边的小弟大喊道:“去把门给我关上。”
小弟走过去可是门却怎么也关不上,我的眼睛疼的难以承受便开始晃动身体。晃动之际我便醒来了,睁开眼睛往身边看了看麦穗还在熟睡,我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何时被麦穗给脱掉了,我拉了拉被我踹下去的被子,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屋里的窗帘也已被麦穗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到我惺忪的睡眼让我的眼睛有些微疼,这忽然让我想了晚上的那个梦。“对啊,老谭有个儿子啊。”我茅塞顿开的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麦穗以为我在跟她说话,问我道:“什么?”
“没什么,我手机呢?”这时我顾不上跟麦穗解释只想快点通知钱进。
麦穗把手机从电脑桌上拿下来递到我手上,说道:“一早钱进就给你打电话了,可是你就是不醒,我就给你接了,他说告诉你把地址发给他。”
这我才想起,昨天晚上答应钱进回家之后就给他发那个道士的地址的,可是却睡着了给忘了。我穿上睡衣从床上爬下去,打开门探出头去看了一下外面没有别人,便把头缩回来,把门锁好,然后找出记着庆丰道士地址的笔记本,拨通了钱进的电话。
“才醒啊,昨天跟我说的事你是不是忘啦?”电话一接通他便用调侃的声音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太累了,回来躺床上就睡了。”
“那赶紧把地址告诉我吧,我这有案子还有事呢。”他催促我道。
“地址一会我发给你,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关于老谭的,告诉你你可以一边查老谭的事一边查那个道士。”
“你是想累死我啊,看在还算投缘的份上,说吧。”
“老谭的儿子,叫谭强,三十年前被杀了,我想通过他肯定能找到谭丽晴姥姥家的人。”我的声音很低,因为我怕隔墙有耳,听我说话跟做贼似的,麦穗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而电话那头钱却进发出了抱怨的声音:“哎呦大哥,死了三十年了你让我怎么查啊?你怎么净弄这些不着边际的线索呢?”
“怎么不找边际啊,据老谭说,当时他儿子被杀的案子没破,你们警察不都是把这些信息存档的吗,肯定能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查他儿子当年的情况,然后顺藤摸瓜,查他儿媳妇的情况,然后就能找到他儿媳的娘家人了。”
“对,真聪明,真不愧是警察。”我奉承钱进道。
“别给我带高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请好吧。”
“还是钱警官厉害。”
“对了,要查谭强,最好你给我提供一张他的照片,这样面孔对面孔我也好认啊,要知道咱们国家重名的人可是真不少呢。”
“这个嘛,我肯定是没有,不过他墓碑上有,他的墓在市郊墓地,你自己去看吧。”
“真拿你没办法,他们叫我了,别忘了把地址给我发过来啊。”他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便给钱进发信息。麦穗看我给钱进发完了信息,便走过来从身后搂住我的脖子,说道:“他还真答应帮你了啊?”
“恩,他人挺好的。”
“他也让我相信了一个事实。”
“恩?什么事实?”我好奇的问道。
“就是你没疯啊。”她说完用力的勒了我一下,然后松开了我打开房门下楼去了。
这之后的几天很平静,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整天就是忙于置办年货,因为还有十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最主要的是信叔说这个年要在家里吃年夜饭,找找家的感觉。他老人家一发话我们自然是像领了命令一样,并且决定要打造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并且制造一个喜气洋洋开开心心的春节。
这天五子六子陪着信叔和大哥去买衣服了,我则和麦穗留在家里打扫卫生。麦穗一边打扫一边抱怨着:“房子大了真烦人,扫了三天了都没扫完。”
“信叔是老了固执了,以前雇用人,后来用人辞掉了过年就找小时工来打扫,现在却好死活不请人了,他们倒好逛街去了,可苦了咱们俩了。”我说道。
“其实我知道信叔为什么不请人了。”麦穗喃喃的道。
“哦?是吗?”我问道。
“出了这么多的事,他不相信外人了,不愿意让陌生人到家里来了,上次我们聊天时候他说的,那时候他就说‘房子咱们自己扫,什么苦我没吃过,还怕打扫卫生?’”麦穗学着信叔的语气说道。
我无奈的摇头,感慨自己命运悲苦要沦落到打扫别墅的地步。我和麦穗便劳动便闲聊,正说闹着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钱进打来的。
“明天有空吗?出来见个面。”他的声音忧郁低沉,好像充满了心事。
“是查到什么了吗?”我问道。
“见面再说吧,我在单位呢说话不是很方便,明天晚上你去我家,一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哦,那好吧。”
“对了,带上麦穗吧,我女朋友挺喜欢她的,正好往我家来玩一圈。”
钱进说完挂了电话。见我结束了通话,麦穗忙问道:“钱进吗?真的查到东西了?”
我边想着钱进为什么语气那么奇怪,边回答她道:“也许吧,他让我明天去他家,见面再跟我说。对了,他让你也去,过去玩玩。”
“好啊,反正在家闲了很长时间了。”她爽快的答应道。
不一会钱进的信息便发过来了,短信的内容是他家的地址,原来他就住在我和麦穗租住的公寓楼的旁边。
第二天晚上我们如约来到了钱进的家。一进门他的女友便热情的招待我们,这时钱进正在厨房里做饭,听见我们来了便喊道:“贵客临门啊,快坐吧,我给你们做几道拿手的菜。”
听见他下厨我便凑到了厨房,而麦穗则被钱进的女友带着去参观房间了。我走进厨房,钱进正挥舞着铲子炒菜,完全没有举枪缉匪的飒爽英姿。“钱警官还是内外兼具呢,哈哈。”我调侃道。
“这叫厨艺,爱好。你去客厅坐会吧,一会就好了。”他说道。
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是惦记着正经事的,便问他道:“昨天听你那语气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他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道:“一会说吧,你先去歇会,做个心理准备。”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感觉一种忐忑,似乎他一会要说的话是对我致命的打击一般。见他现在还不肯开口我便也出去参观他的家了。
等坐到了饭桌前我看钱进还没有要说的意思,心里直起急,便说道:“你真快啊,才几天就查到了啊。”
“还这个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他便给我倒酒边说。给我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到了一杯,说道:“今天在家,喝点。麦穗你喝酒还是喝饮料?”
“我喝饮料吧。”麦穗说道。然后钱进又给麦穗倒了一杯果汁。
我看的出来,钱进在思考着什么,这让我心里更加不安了。准备好一切以后他说:“开饭吧,你们别客气,都不是外人,这个是我女朋友张慧,也不是外人,正经事咱们就边吃边说了。”说完他看了看我。
“行,快说吧,你打昨天打电话就跟我卖官司。”我催促他道。
钱进示意我们动筷,然后说道:“我先查的就是老谭的儿子谭强,根据警察局资料上的记载,谭强二十五的时候在老西城那边一家鞋厂上班,谭家也是住在老西城的,谭强表现很好,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车间主任,要知道在三十年前三十来岁就当个车间主任很牛了,这个时候有他也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感情很好不到一年就结婚了。可能是谭强觉得当了小领导很牛气,开始在外边吃喝嫖赌,尤其是上了赌瘾,有一次被警察抓了,被厂里知道后把他辞掉了,而这时候他也输了很多钱,可能是抱着把输掉的钱赢回来的心态吧,他赌的更厉害了。家庭里也因此出现了不和谐因素,他媳妇要是管他他便拳脚相加,后来他的女儿出生了可是还是没有改变。再后来他媳妇实在受不了他了就带着女儿走了。谭强也就是在他媳妇走后不久被高利贷的人杀了。死的挺惨的,是被人用塑料袋套在脑袋上活活闷死的,但奇怪的是本来他被杀的时候是捆着的,可是死后犯人把绳子给他解开了,并且让他平躺在地上,还把脸给他擦干净了。”说到这钱进喝一口酒,然后继续道:“我想他媳妇走后到又把孩子给老谭送回来你应该很清楚吧。”
“恩,这个我知道,老谭跟我说过,他儿媳妇走后认识了一个大款,可是大款不让她带着孩子,她为了自己又把孩子给谭家送回去了。可是听老谭说这之后不久她儿媳妇出车祸死了,老谭还说这就是报应。”
“这点老谭说的没错,我通过查谭强查到了他的前妻,她确实是嫁给了一个大款,也确实在嫁过去不到一年就出车祸死了。后来我找到了谭丽晴姥姥家的人,确实就像你说的谭丽晴的舅舅还活着。”
“那他知道什么吗?”我急切的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呢?”钱进看了看我道。
“我想知道我到底和谭家有什么关系,老谭为什么要找上我。”我想了想道,因为我始终担心我的孤儿身份会和谭家有关系。
“要说关系,我没有查到谭家和什么孤儿有关系,或者是他们丢弃孩子之类的,但是我查到一点可能就是你和谭家的关系所在。”
他话音刚落,我便抬起本来落在酒杯上的眼神看着他,这时麦穗和张惠也把目光投向他,好像他此刻就是开奖的嘉宾,而他说的话就是受人瞩目的大奖的归宿。钱进看了看我们大家,喝了口酒,然后对我说道:“我刚才说了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其实这个也谈不到打击,只是又会给你带来烦恼而已,这个事应该算是你想不明白的事。”
我没有说话,始终是盯着他的眼睛,但是我的眼神在告诉他,快说吧。
“谭强的前妻离开谭强之后,找的大款就是你的养父,万宗信。”他的话真真切切的钻进我的耳朵,瞬间冲击我的大脑。
我诧异的看着钱进,这时麦穗也诧异的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恩,我查到了谭强的前妻叫吴静,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吴静的哥哥吴中。他说他妹妹被谭强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所以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不务正业的赌徒。后来她妹妹去一家公司上班,由于长的漂亮被她老板的朋友看上了。吴静本来是想让女儿过的更好些的,可是到了她和那个有钱人结婚的时候那个有钱人却死活不肯接受谭丽晴。本来吴中说由他来带谭丽晴,可是当时吴中境况也不好,吴静说不能给家里人舔麻烦,便把谭丽晴送回了谭家。那个有钱人就是万宗信,也就是信叔。”
听了她的话我和麦穗都僵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钱进。我的脑中飞速的思考着这些人和事的关系,努力的把他们串联在一起想出一个精妙绝伦的故事来,可是我做不到,即使吴静离开谭强之后找的是信叔那又怎么样呢?就为了这个老谭就要找到我吗?似乎这个理由不能成立。
这时麦穗问钱进道:“那既然信叔不肯要谭丽晴,那为什么当时吴静没有离开他呢?”她发出了疑问的语气,似乎是想推翻钱进的说法。
“因为她怀了信叔的孩子。”
“什么?”麦穗发出了几近惊呼的声音。
“当时我也好奇,既然吴静是为了让谭丽晴过的好才跟信叔的,那快结婚了信叔却突然不要谭丽晴,作为一个母亲吴静为什么不离开呢?我便问吴中吴静当时是不是受到了威胁或者胁迫。吴中说:‘小静尽管比那个姓万的小很多,可是感情还是不错的,因为那个姓万的真的对小静很好,她之所以把孩子送回谭家而没有离开姓万的,也是有感情因素的,最主要的是当时小静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啦。’”
“难道是大哥?”麦穗听了钱进的话后自言自语道。
“肯定是大哥,你记得大哥回来的时候信叔怎么跟咱们说的吗?他说他的第二任妻子是在生了大哥之后才出车祸死的,而那时候他有仇家怕连累大哥他才把大哥送出国的。大哥的妈妈也是出车祸死的,就在他小时候,也就是将近三十年前了,吴静也是那个时候死的,也是出车祸死的,这就对上号了。”我对麦穗道。
这时钱进问道:“你们不知道信叔的妻子的名字吗?”
“信叔从来没说过,跟我提起时也只是说你们阿姨怎样怎样。”麦穗道。
“那墓碑上呢?”
“墓碑上写的是宗信爱妻,没有署名。”我说道。
这又是件想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信叔没有把吴静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呢?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这是吴静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