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末日祭典
“是强子？”正冲着这个破旧街门的上房里传来一声人语，声音沙哑。接着便是一阵重重的咳嗽。成强听到这曾经是那么熟悉无比的声音，心里忍不住一阵颤动。他加快了脚步。
成强撩开了眼前那条厚重的毡毛门帘：屋里的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龙钟老者，那老者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脖间垂下失去水分了的、暗淡的皮肉，干枯的手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这老者虽双目微闭，却挡不住那睿智深邃的眼光。这是尤三爷，村里元老级的人物。在村里无论老少都尊称他三爷。
成强抑制住心中的波澜，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他知道就是再激动在长辈面前也不能失礼。他口中恭恭敬敬道：“三爷，孩儿在这儿有礼了。”旋即，面向那位老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并保持一个特殊的姿势：手扶地面，头贴手背，仅双膝、脚尖着地。这是村里的规矩，成强细心地作到了。这么多年了，那些规矩他仍记得清晰。
“起——坐吧。”尤三爷嘴唇微颤。转转头，示意旁边的凳子。
“谢三爷。”成强起身，坐下了。
“在外可好？”成强本打算直接询问父亲的事。没想到尤三爷却先开口了。
“好，一切都好。”成强回答道。
“嗯。”尤三爷点了点头。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不再吭声了。成强见状，未作言语而在一旁耐心等待。
许久，尤三爷睁开双眸，说：“孩子，当初你想要外出闯荡，而府明却坚决不让，是吧。”三爷的声音沙哑，像是残破的风箱发出的呼呼声。
“父亲他……”成强吃了一惊，竟有些始料不及了。他不明白，三爷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是要责怪？还是……
“那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尤三爷淡淡地道。
一阵沉默。
“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么？”尤三爷见成强不吭声了便问道。
成强依旧是不语。他心中至今都不曾明白，长辈们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自己错了？
尤三爷看了看此时困惑不已的成强，接着道：“好吧，是该告诉你了。这一切都要从一个传说说起。”尤三爷转向窗外梳理着思绪。眼神中充满了崇敬之情，连语气也微微激动。
“许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从遥远的海的那边过来。他们漂洋过海，历尽艰辛，终于开辟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从此他们就在这儿安居乐业，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他们没有向内陆迁徙，以前养成的习惯使他们只靠吃鱼来过活，因为海边有足够的鱼。”尤三爷顿了顿继续道：
“然而，平淡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像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中隐藏着危机那样，危机发生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出海打鱼的渔民接连失踪，以前可从没有发生过这类事件，你知道，咱们村村子虽地处偏僻但周围海域可是出奇的平稳，从未有过什么大风大浪。渔民们也从不去远处捕鱼，因为只从附近海域便可以得到丰富的食物，没必要去远海。村里老一辈人都这样说，一代传一代，千百年来一直是这样。
正因为这件事实在奇怪，所以村民们恐慌极了。没人能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来甚至都没人敢出海了，人们迫于生计，便在村子周围垦荒种地，发展农业。”
“但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人永远别想逃避。”尤三爷意味深长地说。
“有一天，更加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位失踪了近一个多月的渔船突然出现，陆上的人赶紧上去营救可能生还的人。
感谢苍天船上果然有一名渔民幸存。遗憾的是，待人们发现他时，他早已昏迷，醒来后却已是疯了。口里只是喊些‘海鬼！海鬼！不……海神愤怒了’‘要有大灾难了’之类的胡话。人们不得不提高警惕。最终村里的长辈们决定迁徙，永远的离开这里。再到别处开辟一片新的领地。”尤三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接着道：
“唉！人们举家迁徙，看着这片故土，想想自己即将永远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无不伤心落泪。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告别仪式，准备永远离开这里。就在这时，一位叫蚩七的勇士站了出来……强子啊，他就是你们家族的先辈。咳咳。”又是一阵重咳。
“他是一位勇士、一位英雄，他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出海冒险，去一探究竟。
他对村民解释说一天夜里一个会飞的神召唤了他并告诉了他渔民们失踪的原因。
神说，海的那边有一只海魔，失踪的渔民全被海魔吃掉了。非但如此，海魔还吃掉了神用来支撑天空的大柱子，天降了下来，于是海魔就在天边钻出一个大洞，这个大洞深不可测，如果不及时填住世界将慢慢从这个大洞里掉下去，到那时世界也就毁灭了。神还对他说必须要有人去那儿，神会指引他填上大洞，这一切都将会过去……
人们相信了他，随后几个勇士附和，跟随他一起去。他临走前嘱咐村长：若是七天内自己没能回来，那一定是遇到了不测。请带领着村民们离开吧。”尤三爷说到这儿，一滴浑浊的老泪顺着腮帮流下。
“就这样，壮士蚩七等一行九人带着村民的期待和祝愿出发了。村民们则一直在海边守望着。
六天后，那个熟悉的船影出现在海平面上，人们在岸上兴奋地大喊，村长则马上派人上去接应。船归港了，然而出发时的九人到最后就只剩下两人。更遗憾的是这两人里其中一个重伤垂死，当天就去世了。他在弥留之际向村民们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原来他们跟随着蚩七首领，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大洞并按神的指导封住了大洞，总体来说一切都那么顺利。
可怕的是，他们满以为危机过去了，一切都将恢复正常。可怎么也没有料到海魔会在回家的途中出现。那怪物足有百里长，身上坚硬如铁，长着令人恐怖的尖牙，它一口便能吞掉日月星辰。他们根本不是海魔的对手。海魔轻易地吃掉了大半人。眼看蚩七一行人就要全军覆没。
最后关头，首领蚩七急中生智，他独自乘着小船引开海魔，并重新打开大洞。蚩七舍身进入其中，海魔也就被引到大洞里了。是蚩七首领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两人的生还。”尤三爷说到这里，便停下了，转而默默为英勇的祖先们哀悼，他永远为此感到骄傲。
成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英雄们的传奇永远不会被人遗忘，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化，它将永远感动着后人。英雄是不朽的！
半晌，尤三爷才接着叹道：“唉！村子最终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惜当年的八位勇士却殒落了！”
成强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对了，幸存的那一位呢？后来怎么样了？”成强听得入迷，他在被首领蚩七的作为深深感动的同时对这件事十分好奇，虽然这只是个传说。
“另一位勇士的情况很糟。当时，在救下他的时候，人们惊恐地发现他虽侥幸生还可双腿却被生生地撕掉了。由于失血过多，他本人极度虚弱，一直昏迷着。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了，他终于挺了过来。可让人意外的是，康复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似乎变了个人似地。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后来他居然自杀了。”
“什么？自杀了！为什么？”成强吃了一惊。
“说不清，只是他在死之前曾大呼：我来了，我来陪你们了！之类。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毕竟这次出行的八位兄弟们都不在了，只有他一人生还，而且他本人也失去了双腿。常人怎能忍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后来呢？”
“后来，危机解除了。村子也再次恢复了平静。理所应当，村民们推举你的家族为统领。人们为了纪念死去的勇士们年年举行祭海仪式。勇士们的英雄事迹也流传至今了。”
尤三爷注视着成强，他心中涌动起一股自豪感，他相信每个望涯人都会为此而骄傲的。
“说了这么多，你总该知道你们家族所担负的使命了吧，你是长子，必须要继承你该继承的东西，如今我们得到的一切都是祖先们拼了命换来的。懂么？”
“哎，可怜当初府明曾苦苦求我，让我通融一下随你去吧。但三爷我在村里可算是老辈人，难道让我当个始作俑者，带头违反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于是当初就没准许你出外，没想到你当晚就私自离开了。唉！”尤三爷又长叹一声。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成强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哭腔。他在心中自责：当初，离别时自己是那样的果决。而如今物是人非，父亲却是见不到了！人就是贱，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到失去后却又去后悔，直到发现一切都晚了！
“不，孩子。是我当初太固执了。时势在变化，你们不可能永远被禁锢在这个小山村里，年轻人需要更广阔的空间去发展。或许那些所谓的规矩该改了。唉——”尤三爷又长叹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成强终于张口：“三爷，请您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失踪？怎样才能找到父亲？我想，您找我来，一定是有什么办法吧！”
“孩子，不瞒你说，府明他也许……也许永远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