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祁风华的眼神一凝。就在少年落子的同时,她感觉到纹坪之上自己的气息忽然受到了一股暗流的冲击,顿时有些散乱了起来。她不动声色的暗运真元,巧妙的把这道暗流消弭于无形,稳住了自己的白子,心里却在思索着少年的用意。
围棋是本质是占地,谁占地多者为赢家,所以才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围同样多的地,占角所用的子最少,其次是边,最后才是中腹。因此开局时拼杀多在边角之处,天元是直到中局甚至末局时才会考虑落子的地方。即使是以国际上大师们的围棋对局来看,也鲜有第一步即下天元的。
他在打着什么主意?祁风华不动声色的落下自己的白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纹坪上的对局也有了很明显的变化。祁风华的布局稳中求变,扎扎实实的攻防之中偶有一丝妙手,总能收到奇效。而克罗诺的棋风完全走的是攻击的路子,丝毫不计较盘面的得失,只是一味的攻击再攻击,甚至连一手防御的子都没有落下过。虽然他已经竭尽所能,但是两人的棋力实在是相差太远,从局势上来看,仅仅开盘不到20分钟的棋局,祁风华可以说是占尽了先机,几乎稍微懂点围棋的人都知道大局已定,克罗诺输定了。
可是祁风华光洁的额头上,却不知不觉的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手上的棋子似乎有千钧之重,举棋时吃力无比,每下一子都要准备数秒的时间。克罗诺又是一子落下,这一次祁风华却并没有应对,她把玩着手里的白子,似是有意无意的说道:“你已经输了,为何还要死撑下去?”
“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轻易断人输赢?”克罗诺看起来轻松的很,完全没有祁风华那样吃力的样子。他戏谑般的看着祁风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而且,我有预感,你一定会走错步的。”
祁风华冷哼一声,她咬了咬牙,捏着白子的食中二指缓缓提起,指尖太过用力,已然变成了青白色。这一颗棋子落下,她居然连手指都有了轻微的颤抖。
祁风华全身的真元如炽,涌动如潮,紫府中刚刚成形的八宝璎珞轮急速转动着,压榨出最后一丝真元,填补着她手中棋子落下时带来的巨大亏空。她原本是有必胜的把握的。论棋艺,即使对上职业级别的选手,她也有自信赢多输少。论真元,她是天一门下历史上最早修成内**的弟子,就连师长们也经常惊叹于她的天分;论阵法,她自信暗刻在纹坪上的乾干阵在整个修道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玄妙阵图。她费尽心机,自认为已把各方面的准备做到了极至,可是却还是奈何不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到底是什么人?实力怎么会这样深不可测?祁风华的脑海中不止一次的划过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每一颗棋子落下,就会在纹坪上增加一股旋涡一样的力道,吸引着她的白子。开始时她还并没有多在意,但是随着少年落子的增加,,围绕着中央星位的天元点的旋涡居然越来越大,仿佛力量的极限无穷无尽,可以无止境的增加一样。到了现在,棋面上方已经汇聚了一个巨大的恐怖旋涡,她每下一子都要凝聚上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保证不落错位置。
原来天元的那一子,不是奇兵,也不是故布疑阵,而是为了占据最好的攻击位置!
乾干阵在自己的催动下已经运转到了极点,可是却完全无法对抗这股吸引力。她也尝试过用真元消除这吸引力的源头,可是这旋涡的运作方式和她曾经接触过的任何法门都不一样,不要说消除,她甚至连解析这力量的运作方式都办不到。自己已经接连换过了数种道法,每一样接触到那旋涡都象是泥牛入海,连个回声都没有。
再下了数步,她的真元终于几近枯竭,手中的白子一颤,落子的地点朝旁边小小的挪了一步,白子的一个活眼居然被她自己堵死了。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再下下去,只会更加出丑而已。祁风华轻叹一声,她弃子入碗,站起身来,对王雷说:“我输了。”
“承让承让。”王雷装摸做样的抱了抱拳。
“公子果然好棋力,工夫全在棋盘之外。”看到他这副德性,祁风华气涌上心,忍不住出言讥刺道。
“你过奖了。”王雷对她话里的讥讽完全不以为意:“我棋艺自然是不如您的,所以就只好在别的地方想想法子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这比试的项目是你选的,以气浮子的方法是你用的,棋艺你明显比我高一大截,现在输了,却觉得我是投机取巧不走正道,是不是太没道理了些。”
祁风华默然,半晌之后,她才说:“是我苛刻了。公子聪慧过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只希望您能行正道,祛妖邪,不要多造杀孽。风华就此别过。”
她转身欲走,少年却叫住了他:“我们的赌约呢?”
“您放心,我会遵守约定的。只不过,我并不是灵异局的人,也管不到他们头上,所以我只能约束自己不再找您的麻烦。后会有期吧。”祁风华戴好眼镜,转身走了出去。
少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局,他楞在当场,少女离开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自言自语的说:“果然,全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擅长骗男人的。”
祁风华已经走了,少年却再也无心读书。那张青石纹坪还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上面残留着半局棋。他手里拿着一颗黑子,无意识的轻轻叩击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忽然把棋面上的落子全部扫落,然后拈起一枚白子,自己下了起来。看他的步数,竟是从两人的第一步开始,把各自的棋路又重新走了一遍。图书馆里依然寂静无声,伴随着梢显单调的落子声,少年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同的感悟。这个叫祁风华的女子,她所下的每一步棋,都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在里面。他从白子的阵势中似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什么东西,想去抓住它,却始终不得要领。
这一局棋的复盘马上就要下完,正在少年心中体会越来越清晰,马上就要把握住什么东西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却惊醒了他的沉思:“喂,这里不准下棋的!”
少年有些愕然的抬起头,四十多岁的图书管理员一脸凶相的看着自己,就象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可能是因为祁风华离开时解除了什么禁制,这些一直在打瞌睡的人都醒了过来。被他这么一打搅,他脑中的那些感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次对于异世界武道的探索的好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少年叹息一声,他也不生气,站起身道了个歉,就走了出去。
“这个棋盘你不拿走啊!”那个凶巴巴的管理员在后面叫道。
“不要了,就送给你了!”少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