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下室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协议书的中文内容，我看了几行就懒得看了。上面都是些给予我和宇文朝歌合法居住身份，保证人身安全之类的条款，这些东西不用他们提供，我自己就做得到。其它的就是要求我保证不再威胁美国国家安全，利用自身的知识技能同政府合作，等等等等。
不用管它，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反正我也没打算签这个协议。当时我只不过脑子一转觉得跟霍华德说考虑一下可以让他们放松一些戒心，而且也可以争取时间。我考虑一天他们就会等一天，就会晚一天冲进来，至少多一天是安全的，先拖住他们再说。再过几天机器工人把通向海边的地道挖好，雷音就可以先撤退了，到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抓了我也得把我放出来，除非他们想尝尝核导弹的滋味。
现在只要当心他们的不理智行动就可以，从雷音提供的资料来看他们内部还是有一些这个苗头的。万一他们误以为把我干掉可以解决问题就坏了，如果我死了发射核导弹还有什么用？所以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手段，不要让他们采取这种无意义的过激行动，现在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决。
宇文朝歌每天从容不迫、大大方方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是比较佩服，可是也害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就晚了。她比我还有准主意，我说什么也没有用，用她的话讲：该死的活不了，不该死的死不了，怕什么？让我汗颜。
她唯一不大开心的就是记者太多，一出门口的警戒线就有特工跟随，众多无聊的记者跟踪，不停地问这问那。现在她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摇头,然后再说上二三十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一次我都烦了，干脆派了两个机器工人跟在她后面出去张牙舞爪了一番，好把这帮烦人的东西赶走。不曾想这帮记者真不怕死，见到机器工人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拿着相机、摄像机一通狂拍，这还不算，他们还要采访机器工人呢！弄得我也没脾气。
还是宇文朝歌想得开，一个劲地开导我：“没事，不就多说几句话吗，警察跟着我多安全，还帮我拿东西。”
现在是没有什么事，以后可难说。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跟这群狗仔队说我控制了核导弹的事，老实说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全世界都知道，最好能静悄悄地过去，可是现在好像不说点什么也不行。
时势弄人，全是逼的。
如果我公布了控制核导弹的消息，当然会引起全美国的恐慌，美国政府为了平息这种恐慌必然要尽快向我下手把我干掉，这样才能让民众安心。要是这样的话，对我争取时间很不利，还是先不说吧。这样美国政府也认为我想和平解决，可以稳住他们，尽量往协商的路上走，这样我的时间就会比较充足。现在只要按原定计划执行就可以，隐藏雷音的方案我已经制定完毕，两三天之后雷音就可以上路，这样我就后顾无忧了。等雷音创造出一个好的居住环境，宇文朝歌就可以去那里，我可以最后离开。
“主公，霍华德来电。”
敢情他们又给我恢复了通信就是干这个，我可用不着他们给我恢复什么东西，一会儿我就让机器工人掐了它。昨天才拿来协议书，今天就来电话，还挺着急的，看来免不了再和他胡说八道一番。
“接通。”
“洛先生，”他的声音经过小妖的翻译然后从音响里传出来，“我是霍华德。”
“有事？”
“协议书您看得怎么样了？”
“我看得很慢，我不懂英文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理解，我只是想问您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具体的答复。”
“后天吧。”我顺嘴说，到后天再说别的，反正是一直拖着他。
“好的，那么……洛先生，您清楚我不欠银行里的钱……”
“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
“不是私生活！我不欠银行的钱，是你做的，现在请你改回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我忍不住要笑，只好强压着，幸好他看不见我的样子。
“不是你做的你怎么知道我财务有问题？上次你问我财务问题解决了没有，你怎么知道？”
“因为想贿赂你，所以我查了你的银行帐户。”我听出来了，这家伙肯定在录音，想让我上套儿，太小儿科了。其实前两天看雷音搞来的资料时我才发现霍华德当时是带着窃听器的，我纯粹是自投罗网，按说不怪这个可怜的小伙计。可是他给我下套儿我就得耍耍他，让他着急几天，“知道你欠钱，这才想用一千万美元买通你，不过你太正直了。”
“这……你……混蛋！”
“要有礼貌，霍华德，一人做事一人当，像个男人，就这样吧。”
“喂……喂！”
霍华德拿着挂断的电话不知该说些什么，肯在一旁瞥他：“你觉得这样的录音管用吗？”
“可是……他不应该查我的帐户，这……绝对是个……漏洞。”
“他说的话就是上法庭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这个……他……”霍华德用力把话筒扔在地上，“狗屎！”
“别激动，老兄。”负责监听的特工把话筒捡起来，“这只会让你的财务状况更糟糕。”
“我理解你的处境。”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你先放松一下心情，解决好目前的事情，只要他能同我们合作，你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谁来解决？”霍华德绝望地问，“政府？”
“应该不会是政府，你知道的，没有证据证明是他造成的这一切。”肯遗憾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洛迦山同政府合作的话，他应当弥补他以前所造成的危害——对政府的，当然也有对你个人的，协议书上有这么一条，不是吗？”
“要是他还不承认呢？”
“那还有什么办法？”
霍华德感到了极度的疲累，他很想躺在什么地方好好地睡上几天。这简直就是恶梦，对，一定是个梦，醒了就会好的，会好的。霍华德喃喃自语地走出监听车，肯没有阻拦他。
“他要疯了。”
“目的没有达成的绝望。”肯没有管他去哪里，直接把监听车的门关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各位，工作吧。”
“这个人简直是个矛盾综合体。”丹尼尔拿着洛迦山的新资料发牢骚，作为同行，他对洛迦山本人是最感兴趣的。这份资料是上百个个洛迦山的同学、同事、战友之类人员的询问笔录，丹尼尔已经看了好几遍，感觉头晕脑胀形不成一个具体概念，“如果这个不是中国情报机构送来的真实资料，我一定会认为这是胡说八道。”
“这份资料已经很详细了，但是还不能让我满意。”组长把资料放回桌子上，揉着自己酸痛的双眼。今天几乎所有人都出去忙自己的一摊事了，只有他和丹尼尔闲着，“洛迦山曾经是军人，中国政府不肯详细说明他在部队里的工作内容和性质，也没有提供经历，这是四年的空白，他们还是有所隐瞒的。”
“你怀疑到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怀疑，只是这四年的经历不应该被淡化。”组长又拿起资料翻了几页，指着几个人的名字，“他们是洛迦山的战友，可是只说了他性格上的问题，没有提及他的日常工作。笔录上也没有这几个人的职务和工作性质，而且这里面属于洛迦山战友身份的人只有十一个，在军队里四年，洛迦山只认识十一个人？这不可能！”
“也许他是个高级技工或参谋之类。”
“中国军队不同于我们，他们不是雇佣军。洛迦山不是被雇佣的特殊人才，他只是个义务兵制度下的普通士兵，普通士兵不可能只有这几个人认识他。”
“中国情报机构可能只是挑选与洛迦山有密切接触的人询问，笔录里大多数人都说洛迦山不好接近，其他人可能认识他，但是对他没有了解也是可能的。”
“克里斯也这么说。”组长把双脚从桌沿上放下来，继续翻动资料，“可是你发现没有，他们调查了大量洛迦山的同学，有的人从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中国情报机构连这些人都没有放过。这些人是同洛迦山有密切接触的人吗？他们都快忘了他是谁了。而且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称之为他的朋友，我不认为一个人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还是不对头。”
“我就一个朋友都没有，长官。”丹尼尔望着组长，“您有吗？”
“……大概吧，”组长想了很久，“或许有一个算……好吧，这个疑点可以去掉……你别那么看我……”
“我们其实和洛迦山一样都是孤独的人，”丹尼尔叹口气，“唯一的不幸是我们并不享受孤独。”
“丹尼尔，我知道你的经历和洛迦山有相似的地方，或许你会对他有所同情，但是今天你既然坐在这里，你就要时刻提醒自己的工作是什么，明白吗？”
“明白，长官。”
“那就好。”组长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给丹尼尔也倒了一杯。这让丹尼尔很惊讶，组长从来不喝酒，更讨厌下属在工作的时候喝酒，今天很反常。而组长也觉察到了他的惊异，“不用奇怪，反正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之所以平时不喝酒是害怕会……怎么说……停不下来。你也知道，其实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偏偏又很想喝，这就是人生的悲哀。”
“我理解，我也一样。”丹尼尔把威士忌倒进嘴里，喃喃地说，“我的人生毫无意义，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爱的人，未来一直让我恐惧。”
“人生都是没有意义的，丹尼尔，想这个问题只会让你发疯。”组长也把酒一口喝干，然后又倒了一杯，“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我们只需要服从，尽管我们对人生感到压抑。”
组长走到丹尼尔身边，给他的杯子倒上酒。
“我参加过很多战斗，丹尼尔，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我杀过人，很多。那段时间让我发疯，不只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些人应不应该杀，但是我只能杀下去，不然我就可能无法生存。有一次我真的要疯了，我去和随军的神甫忏悔，我问他让我杀人是不是上帝的意志，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将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不是为了杀人，我的孩子，是为了达成你的职责。’”
组长把酒杯放下，“不要去想你的人生意义，努力去达成你的职责，职责支撑我们的人生，丹尼尔，直到你聆听到上帝的声音。”
丹尼尔把酒都倒进嘴里。
“每个人都想过人生的意义之类的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去找个女人吧，那比心理大夫有效。”
“我会的。”
“你认为洛迦山会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他比我要厉害得多，而且他几乎没有弱点，”丹尼尔抚摸着资料的封皮，“除非我们有能逼他就范的东西，不然很困难。”
“还是我当初说的，找到那个一号，那肯定是他的弱点。五角大楼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建议，给我们分配一个网络控制小组，目的是从各种网络上搜寻洛迦山的踪迹，对他的控制行为予以打击。目前我们有一百二十个信息战中心的工作人员进行前期工作，如果人手不足的话，可以从民间招募计算机专家或黑客加入我们，我希望由你来主管这个网络控制小组。”
丹尼尔对这个任命有些惊讶，看来无论是组长还是五角大楼都更倾向于他的理论，既只靠一台计算机控制一切是不现实的。
“设备和人员明天抵达五角大楼，今晚你就去五角大楼准备进行接管。”组长看了眼手表，“你现在就可以回酒店收拾东西了，有专机送你过去，你等电话就行了。”
“好的。”丹尼尔兴奋地站起来，“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尽最大努力。”
组长点点头。
“组长！”克里斯匆匆忙忙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差点把丹尼尔撞倒，“啊……对不起，B组说接到五角大楼的命令要采取突击行动了。”
“怎么没有通报？”组长瞪圆了他的大眼，“不是正在谈判期吗？”
“他们说五角大楼等不及了，认为洛迦山没有诚意，而且现在突击可以让他没有防备……”
“我去见国防部长先生。”
组长边冲出办公室边整理自己的领带和衣领，心想如果真这么干的话，这次麻烦就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