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么!!!!”
琉玲的叫声震耳欲聋,引来众多差异的目光。
“喂喂,”我去堵她的嘴巴,“别把周围人都当聋子啊。”
她瞪了我一眼,说:“出来!”然后抓着我来到走廊。“任华苓你傻啦,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让他住你家!”
“不是来历不明啊,”我底气不足地解释,“他说他是什么了。”
“那又如何?!你认识他多久?你有多少把握确定他不是另有企图?保护你只是借口!”
“我觉得吧,他应该不坏……”
“我的天,你铁定被他的外表迷惑住了。”
“去你的,才不会呢。”我脸红了。不过我多少有点心虚。但有什么办法?我对琉玲说:“如果那样一个美得不像话的生物在前面表忠心,还是那么温柔地,谁能招架得住啊。你去拒绝给我看看。”
“我会果断拒绝给你看。”琉玲斩钉截铁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他们纯粹只是为了保护你吗?保皇派要效忠的是妖怪的王,为的是在某个时候回到异界去夺回失去的势力。那些家伙只会把你拖进危险的境地,只是在利用你!”
我摇了摇头笑了:“琉玲,你以为我没什么考虑就接受这一切的吗?晴音已经跟我说了,这之后的麻烦可能会很多,让我做好各种觉悟。其实我怎样都无所谓,只是,他们十六年前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要说利用我的话,他们有那个资格。”
我伸出手摸她垂在下面的鬈发,说:“琉玲,我,想回应他们的期待。”
她抿嘴直挺挺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确实是你的作风,别人对你越好,你就越容易不安,想着要回报他们。虽然我还是很生气,不过我也喜欢你这点。”
“那太好了!”我舒了一口气。我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哪,琉玲,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保皇派的人,那你怎么知道我,又怎么回来保护我的啊?”
她顿了顿,说:“晴音有没有跟你说过,在现世有专门处理与那个世界有关事件的机构?”
“好像是有那么说过来着。”
“就是那个,我们称之为‘异界联合管理总局’,简称异联局,是个网络遍布全球,融入社会各层的组织。它的任务就是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使异界不影响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然而由于十六年前的变故,作为‘妖血’继承者的你居然流亡到这里,这无疑会有巨大影响。组织也很头疼,所以与保皇派联合,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让你作为王重新掌管异界。我就是异联局派遣来的。”
“原来如此!”我恍然,“现在,出现了三个阵营了,我的敌人,保皇派,和异联会。晴音是保皇派的,而你是异联局的,总归你们是利益相通,相互合作咯。”
“可以这么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我兴冲冲地说,“喂,琉玲,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吃饭吧!晴音也说了,很想三个人一起聊聊。”
她想了想,点,“好。”
这时老尹从走廊那头走来,叫道:“你们怎么还在外面聊天,要上课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眼睛很大,神情淡漠。
我说:“老……尹老师,转校生吗?”
“是啊。”他笑嘻嘻地说,“班里的女生要疯狂了。”
“确实要疯了,这么帅,还是个面瘫。”我对琉玲说。她没有回应。琉玲。我扭头看她,只见她瞪眼看着转校生,表情十分可怕。
“怎么了?”我问。
“怎么会……”她皱起眉头,目光惊愕。
老尹简单地介绍:“这是陈司雨同学,宁波来的,大家好好相处。”
底下一阵骚动。转校生站在台上,端正漂亮得像个人偶。我可以感觉到有无数火一般的目光射向他。坐我后面的阿肯在嘻笑,“哈哈,来了个这么娘的小鬼……”这时老尹一手指向他:“罗肯,你坐到后面去,位置让给陈司雨。”
“为什么?”阿肯大叫,“我抗议!”
“抗议无效。”
“再次抗议!”
“再次无效。谁叫你人高。委屈一下,去吧去吧。”
老尹再三催促。阿肯哭丧着脸,嘟嘟囔囔地收拾东西。我回头对他做了个“请节哀”的手势,回过头来,撞见转校生站在旁边。我瞟见他刻出来似的精致的侧脸,心想,大自然真神奇……忽然他的目光似乎定在我身上。是我吗是我吗?我不敢自恋地断定。这时我看见琉玲也在看他,眼神……凶狠。我仿佛听到空气中有噼里啪啦的撞击声,知觉告诉我他们的视线好像对上了,而且战斗得很犀利。如果这两个人玩对视游戏,我保证他们都不会笑就是了……
整个一堂课,我的前座是一团火,后座是一块冰,我像汉堡肉料一样夹在火与冰之间,那个叫不是一般的难熬。
这算什么状况!
我打算一下课就冲去厕所缓和一下紧张的心脏,下课铃响后,我正欲百米冲刺逃离那个位子,转校生以更快的速度来到我的前面。
冷漠的眸子盯着我,他说:“任华苓?”
我惶恐,“呃,是我。”
“借一步说话。”
我呆住了。
砰。琉玲站起来,椅子重重地撞到后桌。她拉起我,对陈司雨说:“走啊,我们去谈谈。”
近乎挑衅的架势。
2
我们来到顶层的天台。那里一直是吃饭、翘课、睡午觉、混混打架的好地方。地面铺满了淡淡的阳光,清冷的风扑在我们脸上。
上楼的时候,那两个人都冷着脸,一声不吭,气氛无比之僵。
在天台上,陈司雨简洁地说:“异联局派我来执行保护‘妖血’继承者的任务。”他看着我,“就是你。”他的目光没什么焦距,似看非看,有一搭没一搭的,眼眸很深,像看不到底的深潭。
我愣住了。又来一个!?也就是说……我看了看琉玲。他们,算是同事吧……
这时琉玲很不客气地发话了:“华苓有我保护就行了,你没必要来。”
“是吗。”陈司雨面无表情地说,“可是我听说的是,在你在场的情况下,保护对象仍旧遭到生命危险。这难道是假的?”
琉玲的变得铁青,她后退一步,冷笑着说:“所以说,你是来替换我的?”
“替换倒是没有必要。”淡淡的语气,淡然的眼神,说出的却是狠话,“没用的家伙丢在这里也无所谓,反正收回了也派不上用场。”
我听到琉玲怒吼一声,她的脸仿佛幻化成了凶狠的罗刹,我惊异地看到无数光的微粒在她手中聚集起来,凝成一把红光四溢的大刀,刀身上下似乎燃烧着火焰,朝陈司雨当头斩下。被那刀砍,不被砍死也被烧死!我惊慌地上前拦住她:“琉玲,冷静冷静!他哪里犯着你了你这样跟他急!?”
“他哪里都犯着我了!”琉玲双眼冒火,声音都变了调,“喂!陈司雨!你还记不记得我!?”
陈司雨歪头(似乎是)仔细地看了看她。他的眼里忽然浮现出(也许是)恍然大悟的目光。然后他的瞳孔收缩了一点,死死地盯着琉玲,“你就是,那只混血。”
“混血?”我诧异道。
琉玲颓然站在那里,眼里似乎还有泪水。“好啊,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陈司雨面无表情地朝远处一个点看了会,似乎在回忆,然后看向她:“你认为是我害你跟恋人分开的?”
“恋人?哇,怎么回事?他抢了你男友吗?!”我跳了起来,倒吸一口气,转头瞧着陈司雨,“看你长得这样我早该料到了,原来你真是gay!”
接下来的一秒我无法动弹,因为一把冰冷的枪抵住了我脑袋,一把火热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别在那里自说自话。”陈司雨第一次变了声调。
“华苓,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去死哦。”琉玲用危险的口吻说。
好恐怖的两个……
“我,我错了。”我战战兢兢地说,“先放下武器……”
3
我发现我对琉玲,还有很多地方不了解。
不过那是自然的。琉玲告诉我说她已经65岁了。这六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但还是很叫人沮丧。
她花了一节体育课的时间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我们边练排球边聊。我把球顶给她,问:“那个叫异联局的地方,不全是人类啊?”
她把球顶了回来。“非但不全是,有很大一部分不是人类。在妖怪或其他种族里有这样一类家伙,喜欢现世。他们隐瞒身份,像普通人类一样生活,同人交友、恋爱。虽然对本族来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其数量还不在少数,而且想要追求平静的人类生活,这一点原本就无可非议。”
“那么,琉玲,你也是吗?”
她沉默了一下。“不,我不是,她说,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现世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了吗,我是混血。”
“哎?”
“我只有母亲是血族。”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禁忌之恋?”
“没那么严重啦。只是不纯种的吸血鬼,在族内很受歧视。”
“会受歧视啊……”
“恩,这是必然的。不过我们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只要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就可以了。我五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接受族人劝解,回到了本家。”
“你也一起去了?”
“是的。不过,我真的可以感受到混血在一族中地位的卑微。一开始的时候受到很多,大多是同辈的纯血,他们的侮辱和欺负。哼,那些家伙,惧怕力量,但看到比他们地位低的就气焰嚣张起来。当然啦,我也不是乖乖任他们玩弄的那种,反抗得很激烈。就战斗力而言,我比他们强太多了,不小心出手太重就伤到了他们,被关了好几次禁闭。”
“不是吧,好坏,简直毁坏吸血鬼形象啊。”
“啊,当然好的纯血也是有的。”
“哎呦呦,是不是就是恋人?”
她脸一红,顶过来的球偏了。我费了好大劲顶回去:“别偏了!”
“他叫千霖,是一族长老的儿子,但是不会仗势欺人。其实不止是他,和他在一起朋友的都很友好,经常帮我说话。在关禁闭的时候,也只有母亲和他们会来看我。反正之后,我就同他们一起行动了。因为在族中地位较高而且力量很强,和他们一起的话一些混蛋也不敢靠近。然后么,恩……”
“然后,就不知怎么的恋爱了是吧?”
“恩……当时是偷偷摸摸的,因为我有自觉,这段恋情不会得到认同。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那段时光比较快乐啦,可是之后被发现了。”
“他们要拆散你们?”
“不仅仅是这样,我还得被赶出族门。”
“过分呐。”
“因为他身份本来就不一般,如果是普通的那还好了……结果我就成了全族的众矢之的。”
“喂,私奔怎么样?”
琉玲睁大眼看着我:“嘿,我们就是这么做的。”
“我开玩笑的,你们还真的这么做了啊。”
“那个时候没想很多,只觉得在一起就好,其他怎样的无所谓。”
“真是激情之恋啊。”
“我们逃到了现世。本来以为会没事,可是,本家联系了异联局来围捕我们。血族的势力很大,异联局也不想得罪他们,所以就派了一个人来执行这个任务。”
“然后?”
“那个人就是陈司雨。”
“原来是这样。”
“很惨烈地打了一场。霖在本家的时候身体不怎么好,经过战斗和奔波,伤痛加疾病,十分痛苦。后来,族人让母亲来游说我,趁霖昏迷的时候,对我说,只要我放手,两个人都会没事。我那时候,已经不想看到他受伤了,所以……”
琉玲放下手,球擦过她的头发落到地上,跳动着滚到一旁。她按了按眉心,露出难受的表情。我拉住她的手说:“他们把他带回去,然后你留在了现世?”
她点点头。“在这个时候,一个看到了战斗全过程的异联局的线人来了,问我要不要加入异联局。”
“但是,你恨他们吧?”
“恨。不过,那时,给我一个可以发泄,忘掉一切的工作再好不过。所以我同意了。”
“你现在依然恨陈司雨。”
她朝男生那边看了眼。他们在篮球赛。陈司雨打得超级好,在里面十分耀眼,引得旁边一群女生尖叫不休。
“我不知道。”她眼中透出悲伤,“那时他纯粹是执行任务,没有任何感情掺杂进去,他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也许我一开始就没有恨过他。只不过,他的出现让我想起来那段过往。我想,我真正恨的,应该是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