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和方旭都已经二十五岁了，按理来说也算是个标准的大龄青年了，即使没有妻妾成群，至少也应该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可是，他们俩至今都未婚。
几乎所有亲戚朋友甚至邻居之类，都或明或暗的提示过方夫人：赶紧地给你那俩儿子张罗个媳妇吧，该出手时就出手呀，眼光不要太高啦。
其实方夫人的眼光一点都不高，基本上只要是个女人就行，她是巴不得他们俩明天就成亲，后天就生一堆乖孙孙出来。再过两个月方渝就七十了，真怕他这把老骨头挨不到方旭成亲的那一天。
方夫人几乎每年都会正式和方渝商讨一番关于两个儿子的婚事，最近更是频繁到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旁敲侧击一番。不是说说老李家添新孙了，就是说说老王家娶媳妇了。
对此方渝倒是看的很开，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他非常清楚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急不躁，耐心地等待，他的两个孝顺儿子肯定能在他翘辫子之前完成娶妻生子的任务。
因为，方渝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有九个老婆。
方渝成亲的时候年方十八，是方老太亲自挑选的媳妇，不管是门当户对或是生辰八字或是性情模样，都是极品中的极品，绝配中的绝配。
方夫人和方渝同岁，典型的大家闺秀，标准的温婉贤慧，两人婚后非常地恩爱美满，可以说是夫唱妇随，甜蜜异常。自从方夫人进门后，方渝的仕途也变得出奇的顺利，在考场接二连三的超常发挥，竟一路杀到殿试，直接中了个第三名。
方老太自然是喜得眉开眼笑的，看这个儿媳妇真是越看越顺眼，婆媳关系真是好得更甚母女。
之后方老太就一门心思等着抱乖孙孙了，在她看来，即使不能一年抱俩，至少两年抱仨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方老太等啊，等啊……
五年过去了……
方老太终于开始急了，可是急归急，方夫人实在是个标准的好媳妇啊，不但贤良淑德，而且持家有道，小俩口的感情更是五年如一日，天天都是初恋般的感觉。
于是她就只能憋着。
那几年去方家的人们，总能看到一老太太脸跟猪肝似的通红，那就是憋的。
又五年过去了……
方老太终于憋不住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嚎啕大哭。
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方渝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吓醒，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半响才发现原来这惊天动地的哭声是从他娘房间里传出来的。
第二天，方夫人说，“老爷，不如纳个妾吧。”
于是方渝就有了第一个妾。
三年后，三夫人进门。
又三年，四夫人进门。
……
五夫人，六夫人，七夫人……
在不断的失望和希望中，慢慢地，方老太和方夫人达成了某种共识，并且开始分工合作。
方老太就专攻求神拜佛，每逢初一十五，方老太都要带着她的儿媳妇们去观音庙求子，只见一群如花美眷齐刷刷的跪成一排，场面极其壮观。
方夫人就专攻偏方秘方，她在这方面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天分，几乎一看即懂，一学即会，经过多年的累积，无论是药方的数量，还是对药方的独到见解，其成就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甚至御医都曾登门拜访向她讨教。
双管齐下的结果是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直至方渝四十岁的时候，老婆的数量已经达到九个，孩子的数量依然还是零。
方夫人于是说，“老爷，要不咱再找一个，凑个整数吧。”
方渝轻轻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摇了摇头。
几年后，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
正是三月十五，春雨如丝，百花吐艳的好日子。
方老太破天荒地没有带领媳妇们去烧香，而是叫来他的儿子。两人在后花园促膝长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深有感触地说一句“夕阳无限好”，正值黄昏时分，母子俩相对无语。
方渝怔怔地看着已经头发花白的老母亲，记起上一次母子俩的深谈，还是在他成亲前的一晚，似乎只在转瞬间，竟已经是二十五年的事情了。
第二天方老太就生病了。
张大夫来的时候，方老太只是有些眼花，张大夫一诊，小小风寒而已，三两下就给开了药方。
王大夫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掉了一半，王大夫沉思了片刻，也开出了药方。
李大夫来的时候，已经卧床了，李大夫望闻问切折腾了老半天，终于也开出了药方。
周大夫来的时候，只瞧了一眼，说不必开药方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当时方夫人正在傍边候着，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就晕了过去。要知道方夫人和方老太的感情是最好的，二十五年多的朝夕相处，已经和母女没有什么两样了。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地扶方夫人在一旁坐下，这不现成的大夫就在旁边，也不用再去请了。
这次周大夫把脉把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脸色一忽儿惊讶，一忽儿疑惑，一忽儿郑重。这方渝的心就在那儿嘎蹦嘎嘣地直跳，生怕周大夫再说出什么噩耗来。
终于，周大夫诊断完毕，缓缓地站了起来。
“夫人她……她……”方渝紧张万分。
“夫人她没病。”周大夫异常肯定地说道，“夫人，有喜了。”
周大夫说的无比清晰，方渝却突然间觉得“轰”地一下，脑子一片混沌，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还好周大夫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方渝，这才没有摔倒。方渝紧紧拽着周大夫的双臂，好一会儿才站稳身子，哆哆嗦嗦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夫人她…她…”
可怜周大夫被拽得两个胳膊都发紫了，还得忍着疼，疵着牙又重复了一遍，“夫人她有喜了。”
这一次方渝听的非常清楚，此时他才发现周大夫的脸色有点异常，赶忙松开双手，刚要向周大夫致歉，却听到病床上的方老太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众人赶忙又奔到方老太床前，只见方老太两腿一伸一伸的，双眼翻白，竟似就要撒手归去了。
于是可怜的周大夫赶紧地过来进行急救，谁料到周大夫刚要替周老太把脉，冷不防周老太突然手一翻，紧紧扣住周大夫的脉门，紧接着一阵狂抖。
周大夫从未曾想到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婆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掐着脉门直抖得脸色由红到紫，由紫到青，由青到白……就在他快要口吐白沫的时候，终于方老太停了下来，手一松，周大夫就跌坐在地上。
只见方老太一骨碌坐了起来，咯噔一下就跳下床，飞也似地冲到方夫人身边，身手那叫一个矫健，即使是正当壮年的男子，都要自叹不如。
此时方夫人正好悠悠地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方老太一脸精神奕奕地盯着自己，怎么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方老太的病就这样奇迹般地好了。
倒是周大夫回去后大病一场，足足半个月端不起碗来。后来方渝三番四次邀请周大夫，想要好好地酬谢他，周大夫却始终没敢再来。
第二年，四十四岁高龄的方夫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方旭。
方夫人能顺利诞下方旭，全靠了方老太的先见之明，从得知方夫人怀孕那一刻起，她就肯定以及确定方夫人一定会难产，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方老太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征集稳婆，为了奖金足够吸引人，她甚至动用了方渝的小金库，当时方渝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工部侍郎了，工部干什么的？房地产/水利/交通……所谓工部侍郎，也就是工部的第二把手，朝廷中官职比他大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因此当奖金最终公布的时候，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全国各地的稳婆们如洪水般蜂拥而至，方府附近的客栈一度爆满，最高纪录一个房间住过八个稳婆。
在经过了初选复选群殴单挑之后，终于选定了五个，历时半年。
虽然方老太最初的意愿是只需要一个，可是因为这五个实在是太优秀了，方老太反复比较都觉得实在是难以取舍。
在方夫人生产前的最后一个月，方老太每天都会准时起床，然后准备最好的糕点，泡上最好的茶，组织起精英稳婆们坐成一圈，讨论方夫人在生产时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相应的对策、如何分工等等之类问题。
果然方夫人生方旭的时候是标准的难产，疼了整整三天三夜，楞是没生下来，其中间真是险象环生，要不是精英稳婆们考虑周全准备充足，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方老太也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每次方夫人一疼，方老太就在那里急得团团转，真是恨不得自己来替她生。
其实到最后，方老太也不知道是孙儿还是孙女，因为当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时，由于太过兴奋，挂了。
方渝的承受能力显然比他娘要好得多，在同时经历了大喜和大悲的双重打击之后，挺了下来。
由于方旭比预产期足足晚了九天才出来，于是方渝就给他起名为“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