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SH的天空通常会是红豆沙色的，十分诱人，会让你渴望咬上一口。
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倚在街边的石栏上，淡淡的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上带着一丝单纯的笑意。
人们各自来回奔走，没有人会对这个普通的年轻人稍加注意。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可以吸引他们眼球的东西。面容不丑，但也绝说不上英俊，顶多算是有点小清秀；衣着普通，既不是什么知名奢华品牌，也不是什么奇异另类装束；没有任何摄人的气质，反倒呈现出一味的平凡。
这样的人，在SH起码有十几万，亦或是几十万；他不值得人们为之浪费宝贵的时间。与之相比，回家吃上一碗热饭，去见见自己在乎的人，更加重要。
少年人转过头来看了看天，红豆沙色的天空，是他此刻对这座城市唯一的眷恋。来到SH已经一个月有余，这些时间足以让他对这里或多或少的有一定了解，至少自己还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这是造就了黄金荣和周正毅那般人物的地方，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能够让人登天的机遇气息。在这里有许多人登上云端，有更多人被打入地狱，但无论你怎样改变，它都不会为之改变丝毫，它拥有祥和而奢华的外衣、伪善而残暴的嘴脸，从不掩饰自己生性中的残酷与现实。
少年人笑着摇了摇头，在这里他找不到归属感，或许这里本就不属于他，或是他在这里还没有找到归属的理由。但他仍还要呆在这里，原因很简单，他要活着。
天有些沉了，少年人在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些食物，顺着路来到一处桥墩底下。虽然偏僻，但是敬业的环保工人们却也将这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的满地垃圾。
桥下是一条河，河水并不清澈，反倒有些污浊，仔细嗅嗅还有些刺鼻的气味，这气味足以让那些高贵的太太和娇柔的姑娘们避之千里。一个毛发苍白的老人独自静静地坐在河边，尘滞的面容和褴褛的衣衫，一个脏兮兮的麻布口袋放在身旁，他是一个拾荒者。
少年人走到老人旁边，将手中的纸袋放到地上，依旧是那副淡淡微笑的模样，看着拾荒老人，丝毫不为其身上的古怪气味所影响，说道:“老哥，我来看看你。”
拾荒老人并未因为少年人的到来而有所动作，依旧如入定般一动不动的向着前方的河水，直到听见少年人的话语，方才转身来，睁开眼睛向着少年人点了点头，随即又闭上眼睛，转向前方。
若有女人此刻看见拾荒老人的模样，一定会尖叫一声，然后慌不择路的跑掉。这并非因为老人的脸上有些什么，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那双无比渗人的眼睛，没有瞳孔的眼睛。
没有瞳孔，无疑是看不见的，但老人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伤痕，那瞳孔好似天生便不存在一般。
少年人并没有被老人的眼睛吓到，或许是已经习惯了。有些时候，没有瞳孔的人比有瞳孔的，更能看清一些东西。
这是少年人来到SH第一个认识的人。
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林，而中隐隐于市，中国人喜欢讲究个中庸，于是最多的人还是选择了韬光养晦于闹市，所以青史上的英雄多半出自屠狗卖鞋之辈。
这个老人或许曾经也有过一些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或许以前也是一个或大或小的人物，但少年人从来不曾问过他。他只知道这是个拾荒老人，在他刚来SH的时候，饿着肚子给了他半个馒头吃，而另外半个给了他的小孙女。
“锦瞳呢？我给她买了些吃的。”少年人轻轻地向老人问道。
老人并未答话，反倒身后传来一阵小女孩清脆的叫喊声。
“小鱼哥哥，你来啦。”小女孩的语气中，蕴含着一阵愉悦的味道。
小鱼，这是少年人的名字，相比之下，更像是一个朋友之间吱呼的外号。
那么，他姓什么，总是不会姓小的。自己姓什么，少年人从未说过，或许是不愿说，或许是不知道。
小鱼转过身来，看向身后怯怯站着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小女孩的年纪不大，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梳着一个双马尾鞭子，穿着一身已经破损好几处的麻布衣衫，小脸脏兮兮的，却仍看得出长得十分精致，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充满灵气的眸子，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之妒忌。女孩手上拿着一个馒头，馒头有些灰尘，看来应该是人家掉在地上不要了被她捡来的，这便是他们爷孙俩的晚餐。
小鱼看着小女孩，隐隐有些心疼，这般年纪，只怕其他孩子仍在父母怀中撒娇怜爱呢，而她却已经要为自己的爷爷寻找食物了。
“锦瞳快来，哥哥给你带吃的来了。”小鱼将地上的纸袋拿起，对小女孩说道，语气无比的柔和。
小女孩盯着小鱼手中的纸袋看了看，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对着小鱼摇了摇头说道：“不了，锦瞳吃这个馒头就好，这些给爷爷吃吧。”
锦瞳的话，让一直神色平淡的老人眉头微微颤动，这小女孩是他如今唯一记挂的人。
小鱼闻言，笑容之中更添怜惜之意，伸手将小女孩拉过来，把小女孩手中的脏馒头放在地上，从纸袋中拿出刚买的赶紧馒头放在女孩手中，说道：“哥哥买了很多，足够你和你爷爷吃的了，你多吃一些。”
小女孩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脸上的污痕遮不住她红透了的双颊，低声说道：“锦瞳肚子小，半个馒头就饱了。”随即把手中的馒头用小手从中掰开，把一半递给小鱼，灿烂地笑着道：“小鱼哥哥，你吃。”
小鱼笑着接过馒头，放在嘴中咬了一口。小女孩趁着小鱼不注意的时候赶紧把地上的脏馒头捡起来放进衣服里，方才安心开始吃手中的馒头。小鱼看着女孩的小动作，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怜惜之情更盛。
从纸袋中再拿出一个馒头递给老人，老人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在口中慢慢咀嚼。
“老哥，你们跟我一起住吧，我找了份工作，可以照顾你们。”小鱼向老人道。
老人依旧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河水，轻轻摇了摇头，第一次开口说道：“我不想欠任何人。”
小鱼已经不是第一次劝说老人了，但这位老人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他接受任何人的救济。
“可锦瞳，她不应该受这般的苦。”小鱼再一次劝道。
说起锦瞳，老人有些哑然，原本平静的脸色有些挣扎，久久不能回答小鱼。
“小鱼哥哥，我不能跟你走。”原本正低头吃馒头的小女孩早已停了下来，用那双大眼睛看着小鱼说道。
小鱼转过头来，向小女孩问道：“为什么？锦瞳你不想过的好一些吗？”
小女孩略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自己的爷爷，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不能走。要不然，爷爷就一个人了。”
老人听到小女孩的话后，眼中的泪水侵然落下，再也收不住了。此刻，无论曾经多苦、多恨，都已经不重要了。
人生得一孙女如此，足以！
老人颤抖着伸出自己干瘦的手，紧紧抓住小鱼的右肩，口中缓慢而沉重的说道：“一个星期之后，你来这里接她。”
小鱼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哥”，会将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托付给他。
小女孩也明白了自己爷爷的决定，眼中的泪水侵如雨下。
若是为了锦瞳，任何骄傲与气节，都可以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