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叔犹豫了一会,决定抛锚。
船停稳后,三艘小艇上的人,呼呼啦啦都登上了“胭脂白”。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肩章上划着两道杠,身材魁梧,眉宇间挂着凶悍之气,左眼角边一道长长的疤痕。
他走上前来,冲着葛叔和身后的村民们敬了个礼,说道:“我是叠舟群岛海上治安队二中队中队长贾志安,现在登船进行例行检查,请诸位配合。给各位带来的不便,还请大家谅解。”
眼前的这位治安队长官如此礼貌,让众村民甚是惊诧。海上治安队凶横跋扈早已名声在外,借检查之名揩油水,更是在这条水域跑船必须了解的潜规则。
和村民们熟识的海上治安队的形象相比,眼前的这位简直就是天使。唯一的瑕疵,就是他领口上的扣子错扣在了第二个扣眼上,威武的形象打了点折扣。尽管如此,与一般治安队员穿着裤衩就出海的不羁造型相比,眼前的这位绝对可以直接上报纸了。
葛叔观察了一番后,走上前去说道:“诸位长官,我们这艘船是迎亲船,这办亲事讲究个黄道吉日,还望诸位长官能高抬贵手。”
说罢,上前走到那位贾志安队长面前,从身上掏出一叠钞票,塞给贾志安,同时压低声音说道:“贾队长,穷乡僻壤出来的,没什么家底儿,您凑合着给兄弟们买瓶酒喝,您多包涵。”
贾志安一把把葛叔递过来的手推开,朗声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本中队今日只是例行检查,请配合我们工作。”
说罢一挥手,身后穿着制服的治安员冲上前,开始在船上各处检查。
甲板上检查完毕后,两名治安员来到了密封货舱舱门前。他们俩用枪口指着舱门,冲村民们吼道:“过来打开!”
这两声吼叫,才彰显了村民们所熟识的海上治安队员的风范。
葛叔见状,赶紧又走到贾志安队长面前,把从其他村民那里掏来的几张钞票,加上原来的一叠,一并塞给贾志安,说道:“贾队长,里面是迎亲的彩礼,现在见了光不吉利,求您高抬贵手,穷人家的孩子娶个亲不易,您多体谅。”
贾队长依然把葛叔伸过去的手推开,并直视着葛叔的眼睛说:“请您配合我们工作,把舱门打开!”
葛叔没办法,只好冲身后的两个小伙子点了点头。两个小伙子拿着钥匙走了过去,打开舱门后,带着两名治安员下到舱内。接着舱内一声呵斥,两名治安员一前一后,两个小伙子抬着一个箱子夹在中间,走上了甲板。
箱子在甲板上放下后,贾志安冲着一个长发披肩,制服外套没扣扣子,里面穿着大花衬衫,脖子前挂着一条粗链子的高个治安员说了句:“狄克,过去检查一下。”
狄克走了过去,拿枪指了一下拿钥匙的小伙子,说道:“打开!”
小伙子见葛叔点头,便弯下腰去掀箱盖。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包平安看着狄克被风吹动的长发,感叹了一句:“哇,好长好飘逸的头发!”
狄克听到后,淡淡一笑,挤出了一脸褶子,左手摘下歪着戴的大檐帽,低着头,侧目瞥着包平安,右手撩了一把肩后的长发,然后食指指向天空,一脸深沉地说道:“世人都看到我飘逸的长发,却未曾看到,我白云一样飘逸的心。”
包平安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傍晚,除了西边西沉的太阳身前,还有一抹淡淡的晚霞,整个天空一片云彩没有。
狄克也翻起白眼看了看天,发现天空很干净后,放下右手,脸上恢复了严肃,冲着刚才开箱子的小伙子吼道:“真他妈慢!”
打开的箱子里,堆叠着一些衣物,颜色还算鲜亮,但材质普通。狄克看了看,蹲下翻了起来。
葛叔脸上略带紧张,用哀求的口吻对贾志安说道:“贾队长,这都是迎亲的彩礼,还请这位长官高抬贵手,凑足这些东西确实不容易啊!”
贾志安没有说话。葛叔表面上只是略显紧张,其实内心早已心急如焚。
狄克继续在箱内翻检,后来索性把衣物全倒了出来,清空了箱子。
箱子一角,一块略微突出的小木条紧贴着箱底,因为颜色相同,不十分仔细查看是看不出来的。狄克仿佛早已驾轻就熟,直奔木条而去。手指顶在木条顶端,用力往里一推,箱子里发出“咔哒”一声响。接着,狄克两手捏着两个箱子边,用力一提,箱底竟然被提了起来。
这个箱底竟然是假的!下面还有一层大半箱深的空间。里面是一层防水的油布,打开油布,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白花花的盐。
上船时,那位开玩笑似的村民,说的竟然是真的,这真是一条走私船!
盐渎县的盐业生产,由两大盐业商会把控,他们从政府那里拿到专卖权,垄断了这一区域的盐业生产和销售。他们指定的场商,从盐场收购成品盐时,极力压低价格。但灶户们除了卖给他们也别无选择。
盐场的灶户们都是靠煮盐为生,为了生计,灶户们只好想办法私自囤积一些盐,然后拉到南方去销售。但这不符合王国的盐业专卖政策,属于走私私盐,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将船伪装成婚船。
原本沿海盐场的灶户们经营此道已经有些年头,靠小心谨慎,以及打点海上治安队,总算收益大于风险。但是一旦碰上大风浪,或者治安队要搞什么行动,带来的灾难,对于一个家庭很可能是毁灭性的。这一次,“胭脂白”不够走运。
葛叔和村民们都傻了,刘芒和包平安则是一脸惊讶。包平安看着箱子里白花花的盐,说了句:“厉害啊!”
狄克起身,向身后猛甩了一下头发,得意的脸上挤出一丝忧郁,沉着脸说道:“我的心,飘逸而敏感!”
贾志安一脸严肃地看着众人,朗声说道:“借迎亲之名,行走私私盐之实,‘胭脂白’,确实名副其实!鉴于你们已经严重违反盐酒专卖法,违禁品禁运法,还有,呃……随地吐痰,所以要扣押你们的船,并且将你们逮捕。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你们所说的一切,都可能被视为……废话。”
说罢,一挥手,治安队员拿着手镣就冲了上来。
村民们此时脸上全无血色,他们心里清楚,一年的辛苦就要白费了。更糟糕的是,躲不开的牢狱之灾,以及巨额罚款,会连累自己的家人和村里的乡亲们一起跟着受苦。
看到村民痛苦的表情,刘芒握起了拳头。包平安却拉了拉他的衣袖,贴在他耳边说:“芒哥,别动怒,你这样做会让船上的人更倒霉。放心,等到了治安队,我会找我家里人帮你们的。”
朝刘芒和包平安走过来的,是一个身材中等,不胖不瘦,长相普通,没戴帽子,穿着既不是特整齐,也不是很出格的治安员。
这个治安员身上唯一的亮点,就是他败顶严重,仅剩耳朵后的一圈和头顶正中一撮头发,整个发型看起来像是古代的航海仪器司南。
司南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所以别的村民都是戴上手镣就了事,而他给了刘芒和包平安特别的照顾。
两人的双手被背在身后,用短链手镣铐住,双脚被脚镣铐住。一条铁链把手镣脚镣相连,将两人的身体向后崩成了弓形。两人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走起路来只能像怀胎十月一样挺着肚子踱着步。
这还不算完,司南头还在两人上臂各缠上一条铁链,把两人的上臂在身后绑成了一根油条。刘芒试着撑了撑胳膊,却一点用不上力。
包平安冲着治安员喊道:“喂,你们这是歧视啊!为什么别人只要一副手镣,我们却要被绑得像粽子。我抗议!我还是未成年哪!”
治安员没人搭理他。六名治安员留在了“胭脂白”号上,其中两人负责看押蹲在一起的十几位村民,以及挺着肚子杵在他们中间的刘芒、包平安。另外四人驾驶着“胭脂白”,被三艘小艇包围着,向东北方向驶去。
入夜时分,在船上已经可以看到一座小岛上的灯火。
船靠岸后,众人都被押着下了船。沿着木板铺成的简易码头向岛上进发的途中,村民们发现,夜色下,岛上地形的轮廓,好像是一个古代的元宝。
包平安脱口就说了出来:“这座岛好像一个元宝啊!”
那个长发披肩的治安员转过脸来一脸奸笑地说道:“欢迎来到元宝岛!”
说话间,从岸上走过来一队穿得花花绿绿,手拿刀枪剑戟的人马。为首的一个冲着司南头打了声招呼:“梁队长,今天你又是最佳男主角吧!”
村民们看清打招呼的这位的打扮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上身穿着一件满是铆钉和尖刺的黑色皮衣,下身仅穿一件大迷彩裤衩,额头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带,借着他手里举着的火把火光,可以看到丝带上面写着四个黑色大字:我是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