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静如水，天幕黑蓝，银白玉盘当中挂，月色皎皎湿团光。
庭前月下，欣赏秋夜美景，看着渐圆的月亮，我不禁心中惆怅，如今我身处**，能有多少安乐日子呢？那本古书，当年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到它，而如今，它在我最不想它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我还能陪在他身边多久，我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段历史，我不得而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总之，我能在这里待一天，我就要尽情地享受生活，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秋风微凉，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庭院中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抚玉从殿门外低头进来，又将大门关上。走到我身边道：“那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了。”
我心中的愁绪散了几分，更多的是好奇：“怎么样？那牡丹花茶真的有问题吗？”
抚玉凝神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心中震惊，低头皱眉细思，沉沉地道：“进去说。”
抚玉点点头，便随着我进了屋。
房门关上，点起蜡烛。我忙惊讶地低声叹道：“那可是太后啊！她居然敢谋害太后！”
抚玉嗤鼻一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早应该看清了，她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她如今身份地位不比从前，她想做这样的事，更是要痛痛快快地去做。”
我一下子坐下来冷静地问道：“把始末都说与我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牡丹花茶正如宫中的传言，确实是上好的补品，因为那其中的配方做了更改，遂与一般的牡丹花茶不同，才具有滋补的效果。但是那种牡丹花茶只适合于身体健康的人，如果是本身就体弱多病的，旧病未好的，这牡丹花茶可以缓解一时的病痛，但这只不过是将体内毒气强行压制下去，如果喝多了，平常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此人过度哀伤或者是情绪激动时所有压制下去的毒都会瞬间爆发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就回天乏术了。”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完抚玉的话。芷惜，胆子真是太大了。
“这件事难道没有人注意吗？”
“我派人打听过，这牡丹花茶从之前的年福晋开始就奉给太后的，你也知道，太后生前就时常患疾，每当身子不痛快的时候，就会饮牡丹花茶，据说喝完两三次身子就觉得舒服了许多，所以不再请太医，太医们都是以为太后感念儿媳妇的孝心，所以才从心理上觉得好受，况且谁都知道太后本来就体弱多病，再加上皇上登基与她多有冲突，突然病发也是在十四爷去皇陵之后，因此而伤心悲愤过度突然病发仙逝，没有人会有怀疑。再者，太后长期服用牡丹花茶，牡丹花茶本身又是无毒的，所以日常太医请脉根本就查不出来。”
我对着窗外之月冷冷地笑道：“年福晋？以她来当这个垫脚石，真是好精明的主意。”我复问抚玉，“对了，牡丹花茶的配方你拿到了吗？”
抚玉从袖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的药方递给我道：“这就是药方。我本来出宫去找那个夏之众，可是一路找到他老家却发现他们家已经被灭门了。后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夏之众的老父幽居在深林之中，我抱着一丝希望找了过去，发现夏之众的父亲正是这牡丹花茶的最初配制人，而且在他那里还有很多和夏之众往来的书信，书信中有提到此事。本来我想将他接到京城中，可是后来一想觉得太不安全，于是仍让他住在那里。”
“虽然如此不易打草惊蛇，但是你一路打听，已经有很多人留意此事了，还是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吧。”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淡淡的月色道：“不急，现在以她背后的权势，此事揭发出来胤禛无论是处置还是不处置都会引发非议，搁着吧，总有一天能用上的。”
疏帘淡月，凝绝冷颜。
芷惜，你真能狠心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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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胤禛下朝以后。
我路过长廊想要回安璃宫，因为他说好了下朝以后便会来我这里吃我亲手做的茶点。
刚走几步，便看见九阿哥冷漠地立在那里。
我仿佛觉得他心有不满，便抱着不愿与他有冲突的心态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九爷”便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突然他的一声冷笑从背后传来：“还担不起璇妃娘娘这一声。”
我停住脚步，转身道：“本宫的妹妹嫁给了九爷，九爷就是本宫的妹夫，这话是如何说的。”
他冷冷地笑着，浑身透出寒意：“妹夫？，那我这个妹夫还真是应该恳求娘娘能给我向皇上带几话，”他转过身面朝我，眉毛一扬，透出讽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请吾皇高抬贵手，不要千方百计地羞辱与折磨我等，臣等感激不尽。”
我一愣，被他的讽刺惹得像有针扎在心中，忙开口道：“怎么了？皇上为难你们了？”
他讥刺一笑，笑得恐怖：“为难？这些天我和八哥受的羞辱岂能用为难二字就轻描淡写地带过？”
我的心中一紧，咬牙问道：“他做了什么？”
“八哥虽然是廉亲王，但那只不过是他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而做的表面功夫，这几天，皇上把很多很多琐碎的事情交给八哥去做，可是那些事，让一个六品小官去做都绰绰有余，每次八哥上书，皇上都以各种理由刁难，甚至在重臣面前当庭羞辱，大斥八哥心思不纯，行为不正，阳奉阴违，实属小人。不仅如此，还将八哥的生母也搬出来羞辱一番。不止如此，朝中有大事需要决断的，只要八哥上书反对，皇上就一定同意，相反的，只要是八哥赞成的，他就一定反对。连带着我，十弟还有八福晋，都被他羞辱折磨过，你说？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我心中万分歉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道：“请你相信我，他并不是想害你们，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冰蔚是我的妹妹，你们是他的亲兄弟，他会顾虑到这些……”
“你别傻了雪蔚，你以为他真的会在乎什么手足之情吗？你以为他真的有那么爱你吗？”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极尽嘲讽：“当年你被皇阿玛软禁，是因为皇阿玛怕你八哥派来的眼线，可是皇阿玛如此小心谨慎的人，为什么老四说一声要娶你，他便就这样轻易放了你？”
我站在那里，心中不断打鼓，我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是啊，为什么康熙会这样放我，胤禛的一句话怎么会那么管用？
他继续道：“再者，当年废太子冤枉你哥哥，怎就如此轻易地骗过了皇阿玛，竟然使他信得不惜诛杀你哥哥，查封你们的府邸，使你们母女流落到那样的地步，为什么八哥为你们家翻案以后，皇阿玛也那样容易就信了，然后又让你回宫，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有些荒唐吗？”
我心中更加疑惑，他说的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看着我凝神细思的样子，便突然地笑了：“你不知道原因？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他突然双眼突然靠近我诡秘地盯着我看，话语中带着一丝快意：“皇阿玛早就有意打击我们几个的势力，太子的嚣张跋扈，八爷党有一个齐佳家，他都要一一除掉。”
他在说什么！原来，原来这只是康熙的把戏，我们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玩偶。
“可是他太多疑了，就像老四一样，于是，他就找了一个好－帮－手。你猜得到是谁吗？”
我觉得自己的心一沉，太阳穴隐隐发痛，全身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爬，说不出来，只想沉沉地压住。心里明明有一个预想，却仍是不敢也不想相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是谁？”
他快意地笑了出来：“谁？就是无比英明的当今圣上，你心中最爱的，－仇－人。”
我觉得当头一棒，喉头突然哽住了，一口气也透不过来。什么？仇人？什么仇人？我从没有什么仇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我强忍住心中的痛意，一字一句地盯着他道：“你不要想挑拨我们的关系，你的话，我是不会信的。”
他看到我的反应觉得很有趣，仰天大笑了几声，道：“不信我？好啊，你可以自己去问他，问他是不是那个杀了你的哥哥，杀了你额娘，害的你无家可归的，嫁给自己的仇人整整六年的凶手！”他越说越激动，面色通红狰狞，脖子上的青筋爆出来。
狠狠地，一字一句穿透我的心，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他的话。不会的，不会的，胤禛不会骗我，他很喜欢我，如果他想害我们全家，为什么要在宫中帮我呢，又为什么要在大雨中救我，为什么要把我从河边带回来，为什么要为我挡刀，又为什么要冒险娶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封我为妃，为什么要准许我随时进养心殿，为什么许我直接喊他的名字，为什么……
一切，都是因为可怜和愧疚。
我觉得身子很软，软得一阵风就可以轻易地吹倒我，我踉踉跄跄地走出长廊，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出。身后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快意的哼的声音，刺伤了我的耳朵。
一步一步，我走着，觉得脚下软软，似乎是踩在云上，已经痛到没有话可以说，连眼泪也不敢轻易流出来。
我不信，我要问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天上的云渐渐聚拢，淅沥小雨滴落在我的脸上，像是我无言的泪，一点一点渗入我心里，极疼。
天空顿时黑了下来，小雨渐有倾盆之势，须臾，滂沱大雨如银河从九天而下，浩浩荡荡，如万马怒嘶，奔腾咆哮。豆大的雨珠疯狂地打在屋檐上，飞溅起来，花瓣被风打落，被雨浸湿，只残一片支离破碎，哀伤如雨，疯狂地刺向大地，痛楚肆意流淌……
来到安璃宫，我缓缓踏入，在房门口站着，久久地站着。他出来了，脸上带着担忧，拿起一把伞撑开，向我走来。
我怔怔地站在大雨中，发丝浸润了雨水，紧紧地贴在脸上，凉意渗入心口。
伞遮过我们的头顶，他剑眉紧锁：“下雨了为什么要傻站着，快跟我进去。”他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往屋内走，我立在原地不动，无论他如何拉我。
他有些焦急，转身道：“快跟我进去，这样你会生病的。”身上的雨水还在渐渐渗透，我手中的水分渐渐传入他的手心，他手心的温度像一把刀一样刺进我的心中，我奋力一甩，高高甩出的两个人的手打掉了伞。
唯一的遮蔽没了，雨水也打在他的身上，渐渐湿透。他转过身看我，不再劝我，而是愣愣地看着我，眼里藏着害怕，无助，怀疑……
许久，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身上，湿成一片。屋里的丫头想出来劝，看着我们漠然相对的神情却又停住了脚步。
雨水滑过他清冷俊毅的脸庞，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沉沉地大声对身后的人道：“全都给朕下去。”
屋内的人愣了片刻，便应了一声，一个一个从宫门出去，抚玉临走是看了我一眼，目光极其哀伤。
雨密如麻，肆意打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我隐约看见他眉间的哀伤，心骤然沉下去。
冷静地：“九爷说，我哥哥的死与你有关，是真的吗？”
他眼中闪过震惊，唇角微微颤动，却没有说话。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滑下，我看着他，心中的痛苦剧烈起来，低下头，紧紧地闭上双眼，心中压抑的悲伤一下子爆发，眼泪混着雨水，一下子从眼中汹涌而出，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双臂，小心翼翼地问道：“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只要你解释，我就愿意听。”
他的眼如波涛汹涌的大海，霎那间我的眼睛被雨帘蒙住，再也看不清他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忍痛般从口中一字一句沉重地吐出：“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很空很空。什么叫对不起？对不起骗了我？对不起杀了我的哥哥？
我疯狂地朝他吼道：“为什么要承认！我宁愿你骗我！我宁愿你骗我！你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他眼圈泛红，脸上已经不知是泪还是雨，拼命地想要抱住我，我却用力挣扎，想要推开他，突然觉得心中的哀伤漫天涌来，身子软软，一下子倒下去，只感觉脸上的泪水未干，有一个人的双臂紧紧地抱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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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抚玉关切地望着我。
她面色惊喜：“你醒了。”我觉得头很晕，慢吞吞地坐起来。她走开去，为我拧了一把毛巾擦脸，边说道：“你知不道从昨天早上到今天，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汤药和膳食都是硬灌进去的。”
我面色苍白，向后靠了靠，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真的好累，我是该好好睡一睡，把以前的事情通通想一遍，想清楚。”
抚玉微微蹙眉，欲说还休。
眼泪又从眼角斜斜地流出，平淡地，伤心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走了，他说，知道你不想见他，也不想见任何人。”
抚玉的话轻轻穿过我的耳朵，只一个虚弱的笑，身子又渐渐滑下去，到被子里，紧紧盖好，闭上眼：“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梦中，出现他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伤心，点点滴滴，虚无，我知道，尽是虚无……
权杖狰狞血犹在，无情最是帝王家。
醒了以后，发现眼泪已经染湿了枕头。
我对抚玉说我要离宫，我不想再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待着，任何人都可以是敌人，哪怕是再亲密的人，我不敢留，也无法再留，让我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死去，永远和这个皇宫没有牵扯。
抚玉是拦不住我的，一步一步，我朝养心殿走去，我想象不到如今我们再见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只是剩下可笑。
路过御花园，看见前方有一个女人在那里站着。我走近细看——八福晋潇潇。
她面色凝重，端正地立在那里看我。
我走近去，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了很久。突然她的面色一松，道：“璇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带着伤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别再这样叫我了，或许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来叫我。”
她突然一笑，又直直地盯着我道：“你要走？你真的以为你走得出这个皇宫吗？他会放你吗？就算你走了出去，这个天下是他的，你照样还是在他的手心里！”她越说越激动，眼神中带着质问。
她怎么会知道？一定是抚玉。
“难道你要我继续待在这里吗！这个皇宫太可怕了，我已经伤痕累累，你叫我如何再待下去！”
“可是你要知道你不能走，你也走不了，明白吗！”
我大声反问她：“不试过怎么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这皇宫里！我不要……”
“那九福晋和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我一愣，没有继续反驳。
她缓缓道来：“我已经知道了九爷告诉了你什么，如果你就这样和皇上闹翻，真的以死相逼的话，皇上会把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
“这是我的事，与旁人无关。”
“可是皇上会这么想吗？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就处处对我们刁难，你也看见了八爷是怎样一点点被羞辱，只是因为有你在，所以他还会顾忌到一些，可是如果你一走，他就会把心中的悲恨全部发泄到我们身上，还有冰福晋，你想想，此事是因为九爷而起，你一走，皇上肯定会怪罪九爷，当然还有你的妹妹，她的肚子里可是怀着孩子呢，上一次的孩子没了冰福晋已经是哀痛万分，这一次你忍心让她遭受苦难吗？”
我一怔，我竟忘了这个。
她继续道：“所以，为了冰蔚，你要留下来，只有取得皇上的信任，才可以保我们平安。”
留下来？叫我怎么留？为了冰蔚，为了八爷，为了十四？
她见我的神色痛苦，目光便柔和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冲动，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现在我们的结局就全部把握在你手中，万事，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走！你要走！你已经恨透这个皇宫，你知不道每天睡在你身边的枕边人就是杀害你哥哥的凶手！你现在家破人亡，全是因他而成，如果你留下，今后你如何面对你的父母兄弟！
不行！你不能走！冰蔚是你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你难道要抛下她独自远走吗？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还有八爷，九爷，十爷，十四，他们的性命就悬在你的的留与不留中，你若是为了你自己而害了他们，那样太自私了。
心中的两个声音交缠在一起，分辨不出。最终，我叹出一口气。面色稍稍放松。
潇潇脸上惊喜：“你决定留下了对吗？”
我点点头。
御花园中花香弥散，碎成漫天的哀伤，在空中久久流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