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回到学校已经六点多了,食堂早就关门了,她匆匆忙忙到外面的小面馆里抬了碗面回来。高三办公室里很热闹,除了同年级的罗必丰和姜瑶外,其他年级的几个同龄的单身老师也上楼来串门,大家说笑谈天,等着到六点半看晚自习。
学校里有住宿生,看晚自习的任务一多半落在这帮单身住校老师的身上,谁叫他们现在是没有家庭拖累的最佳劳动力呢?
沈音埋头苦干,时间紧迫——她要在十分钟内把那碗面划到肚子里,最主要的是,她太饿了。为了该死的谭铁军,她中午都没来得及吃饭。
“你那学生怎样了?”罗必丰凑过来,“早知道你这么晚回来,我就去帮你把饭打回来。”
“你别打搅她吃饭,没多少时间了,让她把面吃完。”姜瑶把一袋榨菜递给沈音,“下面鑫鑫面馆买的吧?鑫鑫?哼,只想着发财了,连个面都舍不得弄点油荤,清汤寡水的,只能拿这个来调个味。”
沈音抬头,冲他们一笑,含着一口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晚自习的铃响了。
……
五月静寂的夜空中浮着淡淡的花香,月光朦朦胧胧地,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打破这难得的静寂,走廊里立刻响起了喧闹声。学生们冲出自修教室,打打闹闹地奔向宿舍区。
沈音腋下夹着书本,随着人流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罗必丰和姜瑶已经早一步回来了。姜瑶打个大大的哈欠,将备课的东西塞进她那个咖啡色的大包里:“我回去了,沈音,门给你留着,早点回来。”
沈音和姜瑶住一个寝室,姜瑶习惯在寝室里备课。沈音有时回去的时候,姜瑶早已经抱着她的牛津英文字典靠在床头睡着了。因此,沈音从来不到宿舍去干活,她对姜瑶的百般拉拢坚决拒绝,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办公和休息地点不能混淆,公私一定要分明,否则就是原则性错误。其实,沈音是怕重蹈姜瑶的覆辙,怕经受不住那张床的诱惑。她沈音如果没有充分准备好,是没有勇气进课堂的。换句话说,她的心理素质并不好。
办公室里只有沈音和罗必丰两人,各忙各的。叶必丰和姜瑶以及沈音都是第一次带高三,精神压力很重。当然,这三人是不能搭在一个班里的。对于学校来说,毕业班总是重中之重,因此,各科老师的配备是有讲究的。一般是新老搭配,最大限度降低风险。作为第一次带高三的语文老师,沈音还做班主任,那是因为原来这个班的班主任假期怀孕,由于身体原因,怕吃不住,才临时换上了沈音。
有人敲门,门房老魏走进来,手里拿张纸条,进到屋里,瞅了瞅,罗必丰也抬眼看他,老魏压低声音:“小沈,刚才有个男的让我给张纸条给你,让你给他打电话。”
沈音抬头,看住他,有点莫名其妙。
门房把纸条给了沈音,颇有点神秘兮兮:“那人是开着辆奥迪来的。很年轻的。”
沈音诧异,看着门房笑嘻嘻的脸,忽然心生厌烦,又见罗必丰正警觉地看着他们俩,不由得大声说:“是家长吧?有事不会直接到教室找吗?”
“是那位先生的意思,他说到教室不太礼貌,就留下联系电话。让你有空就打给他。”
沈音皱着眉,立马按着纸条上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沈音觉得这声音好象挺耳熟的。
“喂,是哪位?”对方的声音颇为浑厚。
“你是哪位家长?是你今天晚上到学校给我这个号码,让我打给你的。”
“噢,是沈老师吗?我是严涛。”
沈音浑身一凛,不自觉得坐直身子。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严先生,有什么事吗?”
“沈老师,我了解了一下,我的律师说你的那个学生已经18岁了,到了法定年龄,但是沈老师你今天上午跟我说他还未满18岁。我想,学生的基本情况你们做老师的不会搞错吧?”
沈音的身子慢慢变冷,她当然不会搞错,谭铁军因为留级过,早就超过了法定年龄。政教主任和年级组长当时就很担心对方会揪住这个问题大做文章,不肯善罢干休。
“你带谭铁军去,主要是以情动人,让他向对方真诚道歉,争取对方不予追究。”政教主任对着沈音指指点点。政教主任平时快人快语,四五十岁的人了,就爱穿着大花的衣裙,当然,人如其衣,衣服的风格能体现人的个性,政教主任在风华中学素以泼辣著称。
沈音苦笑,不知道该如何去贯彻政教主任所说的以情动人。年级组长见她还没有领会,不耐烦地干咳一声,“小姑娘嘛,说几句软话,不就行了?”
嚯,你以为这帮有钱人还讲感情?什么叫为富不仁?唐菲菲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再说了,人家凭什么就卖我这个面子?一想到年级组长的话,沈音就满身起鸡皮疙瘩。
“这叫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姜瑶知道了这次谈话的具体内容,忍不住大摇其头。她想象不出沈音对对方软语温言的模样。
“试一试吧。”沈音对姜瑶做个鬼脸,“谈崩了就让他们上,让领导们去领略下他们大款的风采!”
是自己太急于将事情摆平,以为顺口糊弄一下就行了,还没想到这个严涛这么较真,自己说出去的话是收不会来了,怎么办?
是真诚道歉还是抵死不认?沈音仓促间无法抉择。就在她即将开口准备抵死不认的时候,对方开口了:“沈老师,你在听吗?
“噢……”沈音只觉嗓子发干,她清了清喉咙,“严先生,这里可能有个误会……”
“是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友善,沈音的心紧缩起来。听筒里沉默了几秒钟,“现在太晚了,明天晚上七点在你们学校附近的肯德基,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沈音放下手机,咬住下唇。自己真是弄巧成拙!看来今天这一整天都是在做无用功,明天搞得不好,估计谭铁军这件事还真可能完不了!怎么办呢?她烦躁地抬起头,那门房老头早就不在了,罗必丰正看着她。
“你班那学生的事,还完不了?”
“嗯。”沈音觉得心里很堵,不想说话。
“算了,实在不行推给他们,领导出面,以学校的名义去解决这件事,可能会好办点。”
罗必丰并不知道详情,沈音潜意识中觉得是自己弄巧成拙,所以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横生枝节。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她在肚子里长叹一声,满心不爽,也懒得和罗必丰解释些什么,闷闷地做着模拟考题。
罗必丰见沈音阴着脸,并不搭腔,有点没趣,只能重又低下头,批改着眼前的考卷。
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了一切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