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有半盏茶的时间,各种命令夹杂着叮嘱,不断从狼羽的口里喊出,偶尔还冒出一两句喝骂声。狼羽满脸的紧张和关切之色,骑在狼骑之上来回纵横,慈父一般将自己高大的身影,深深地映入每个手下的眼眸。身姿挺拔的每一个士兵,对着这熟悉得如同战前仪式般的一幕,冷冽的眼眸深处,同时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便是他们疾风曲的羽曲,可亲又可近,甚至还有点可爱。与让他们敬畏的少酋首不同,少酋首在他们心中如天星皓月,凛不可犯;而羽曲则是可亲可近,形同兄长。
狼羽不厌其烦地驱狼骑上前去拍着每个手下的肩膀,不是为了安慰,也不是为了鼓励,而仅仅是想告诉他们每一个人:“我就在你的身边。”就是这么简单。久历战阵的士兵们根本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鼓励,自从他们从部落中选拔出来成为骄傲的一名狼骑士开始,依仗狼骑之威,从区区凡人一下变成为一名可力敌开元强者的狼骑士,就几乎每日刀头舔血,过着腥风血雨的日子,义无反顾地肩负起守卫部落安危的重任。他们终日与狼骑为伍,受狼性的沾染,秉性多多少少早就变得凶狠残暴,无所畏惧,甚至是嗜血成性。
狼羽终于停了下来,业已被他调动得紧张无比的气氛,忽然一凝,像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帷幕一下包裹住他们。为了捅破这层让人难受的帷幕似的,狼羽用高亢无比的声音募地大吼一声:“咬碎他们的蛋!”
一百个士兵跟着齐声大吼:“咬碎他们的蛋!”
然后便都轰然大笑,看不见的帷幕立刻支离破碎,轰然大笑冲天而起,声震九霄。
“呜呜——,呜呜——”三里之外突然传来号角声,催促似在每个人耳膜里回响不停。双方既然已经决定要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两者之间一马平川的草地,立刻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敌人的第一通号角率先传来,号音呜咽,带着迫不及待的催促之意,似乎在催促敌人:“尽早登台,开始厮杀!”
狼飞听到对方的号音之后,脸色一肃,驱红狮缓步上前来到队列之前。疾风曲一百狼骑已经在他面前排成两个扁长的小方阵,都是十骑一排,五排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方阵,方阵之间仅隔了一丈的距离,形成了一个扁长的“一”字冲锋阵势。
狼飞就骑着红狮站立在这“一”字的中央,面对一百狼骑和士兵突然高高举起左手,一脸的沉穆庄严,旁边与狼飞并排而立的狼羽也跟着高高举起左手,然后一百个士兵也跟着高高举起左手,人人俱是一脸的沉穆庄严。狼飞这才右手忽地从腰间拔出短剑,银光一闪,锋寒的剑刃就已在左手掌上一划,四道血光飞溅,左掌上伸得笔直的四根手指正皮破血流不止。
狼飞大喝一声:“狼神佑我!”灌注着元力的声音,霹雳一般声震四野。然后狼飞张开鲜血淋漓的四指,就从额头往下巴一抹而下,四道殷红的血路便赫然出现在他脸上,他整个人的气势也一下变得狰狞狂野之极。
“狼神佑我!”狼羽也大吼一声,就拔出腰间短剑一挥,血贱,然后他脸上也赫然出现四道血路,整个人也变得狂热起来。
“狼神佑我!”一百名士兵同时大吼一声,然后银光点点,很快就在狼飞面前出现一百张疯狂的血脸来。
一百声大吼同时响在一起,汇成无比雄壮的声势,响彻四方,附近的野兽骇然之下早逃得不知所踪。
整个疾风曲立时战意汹涌,气势如惊涛怒浪般向四周席卷。
一百零二张狰狞血脸看起来比索命无常的鬼脸还要可怕。天上的明月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喷洒下更多的清辉,想赶紧将这一张张血脸檫洗干净似的,却无济于事。夜已四更。
狼飞猛地调转红狮,再不犹豫,命令道:“阿羽,吹号!”
狼羽快速调转坐骑,就举起一个通体漆黑的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号音嘹亮,迅速地飞跃三里传向对方。像似在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对面立刻沸腾起来,像一只被激怒的巨兽大声在咆哮。
然后没过多久,呜呜的号角再次传了过来。这是第二通号音,敌人要开始进攻了。轰隆震地之声也很快传来过来,显然他们的天犀骑率先开始冲锋了。
疾风曲的气势已变得非常惊人,而狼飞尤嫌不足似的,突然仰天厉啸:“嗦剌剌——”
狼羽和后面的一百士兵被少酋首高昂的战意所激,都忍不住同时仰天大啸:“嗦剌剌——”
“嗷——”红狮被主人的啸声所刺激,血眼一下变得无比通红,四肢下曲,身子微伏,便一蹦三丈地从原地跳了起来,同时半空大声嚎叫,一副恨不得早点冲上前去的样子。
其余的狼骑被声声厉啸和红狮疯狂的样子所刺激,也纷纷从原地蹦了起来,动作都矫健无比,同时还疯狂的发出嚎叫,嚎叫之声响成一片,弥天动地。狼骑落回原地之后,都是双眼通红,摇头晃脑,蹬腿刨地,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几乎要脱离士兵们的控制。
疾风曲的战意一下子升到了最高点,并且势如满弓,一触即发。
不待狼飞命令,狼羽连忙吹响了第二通号音。
号音未落,早就迫不及待的一百零二头狼骑,就如一百多支离弦之箭,低吼着飞了出去。
疾风曲的冲锋也终于开始了。
狼骑锋利的爪子扎入草地,再向后蹬去,断草和着泥沙被蹬得向后飞起,还未落地,而狼骑矫健的身子已经向前飞跃一丈五。四百多只狼爪起起落落一起并力,泥草飞溅,立刻卷动起一条二十多丈宽的烟尘,烟尘气息清晰,因为里面无数断草纷飞。
部队的速度越来越快,耳际呼啸的风声越来越急,狼骑越跑越兴奋,四蹄逐渐开始腾空飞起。
半里之距眨眼飞过,双方越冲越近,仅差两里之距了。
狼飞突然举手,再用力挥下,同时大声高喊:“一!”
立刻,由五排狼骑组成的一字冲锋阵,最后的一排狼骑立马减速,并借着烟尘掩护,向两边闪出冲锋队列,悄悄地躲进月色之中不见。
余下的狼骑继续前冲,速度越来越快,士兵们的身体都紧紧趴在狼骑背上,双手紧紧地抓住定身扣(定身扣是狼鞍的一个部分,用特制的绳索在狼骑前胸绕身绑个圈,并在背上打两个小圈,专给狼骑士抓紧以稳住身形用),尽最大可能地做到人狼合一。
狼飞再次举手,快速挥下,同时大声喊出了“二!”。
队列后面又一排狼骑开始减速,同样借烟尘掩护,躲进两边埋伏了起来。
当狼飞第三次举手挥下,同时喊完“三”的时候,一字冲锋阵就只剩下了两排狼骑,六十头狼骑已经分成六个小队,先后悄悄地躲进两侧埋伏了起来。余下的狼骑则气势不减,更加风驰电掣地向前冲去。
双方相距只剩一里。
狼飞抬首,看到了对方的犀骑部队,几百只体型巨大的天犀骑排成两个方阵,正以与它们体型极不相配的高速狂奔,恰如天外陨石一般轰隆隆地飞滚而来。狼飞毫不畏惧,催促红狮奔得更急,独自脱离队伍超前了三丈的距离,一马当先。
易青蓬此时有点遗憾,因为他发现他们是迎着风向冲锋的,狂风不仅呼呼地灌注满他的双耳,还扎在眼睛上让他感到生疼,他连忙低下头去。这风向不仅影响到他们的视野,更要命的是,还影响到了犀骑的速度,他已经将犀骑驱使到了极致,却无法达到往常最大的速度。这时他才醒悟过来,“被算计了!”他心中顿时一阵难受。
低着头斜向两侧快速地各扫了一眼,见两百四十头犀骑虽然无法达到极致的速度,却依旧顶风大步流星地飞奔向前,两个方阵一左一右几乎并拢在一起,夹带着雷霆万钧的无敌气势,形如两只巨大的铁锤,狠狠地向前砸去。于是他又振奋起来,他坚信,以这样的气势,前面就是有一座高山挡路,他们也能将它砸碎踏平而过。
双方相距两百步。
狼飞依然是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这看起来简直就是自杀一样,但他却依然不断驱使红狮,速度丝毫不减的继续前冲。他回过头来大喝一声:“注意!”狼羽和四十士兵立时紧了紧缰绳,将注意力提到了最高点,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易青蓬清晰地听到了狼飞的声音,他也跟着霹雳般大喝一声:“注意队形!”高速之下虽然难以调整阵型,但士兵们还是尽最大努力地维持住队列不致变散乱。易青蓬将每个方阵排成横列比纵列多是有深意的,天犀骑体重有三千多斤,除了头部的犀角是它主要的攻击武器外,巨大的体重也是它们重要的杀敌武器。以往天犀骑与人对阵的时候,都是先用犀角将敌人挑翻,再狠狠地践踏而过。依仗这简单的“两板斧”式的战斗方式,天犀骑部队几乎无往不利,罕遇敌手。此时他将两个方阵都是一口气排出十二个横队,这将会形成十二波连续的攻击,在这排山倒海般的接连攻击下,相信再强大的敌人也将会被踏成肉沫。
两个方阵维持相隔一丈的距离,易青蓬独自一人一骑就占据了中间这条空路。凭他融灵境强者的巨大实力,他本身就是整个犀骑部队最大的攻击力,两个方阵甚至是有时还要替他掩护和补杀。在他的后面,再跟着其他犀骑的话就等于浪费战力了,因为至今还没有敌人能活着从他面前走过去。
双方相距一百步。
易青蓬可以清楚地看到狼飞,他终于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要赢了,胜利在等着他!
对方真够愚蠢,竟然敢和他的雷霆一般的犀骑对冲,这无疑是以卵击石,简直就是找死。天犀部队势如飙举电至,轰轰然大步踏向胜利。
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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