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软木飘窗纤细的窗骨上,它没有类与其他窗子一样的用糊窗纸作为与外界的遮挡,再用浆糊细细粘牢每一个缝隙,繁琐老套。它没有糊窗纸,窗骨大敞,与外界相连通,顶部牵着几尺顺滑但不失简朴的布料,顺着风的方向轻轻地摇着。
潼失的脸在鹅黄色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有些干燥,他站在飘窗正中,布帘从他耳边划过,风吹乱了他胸前为了保暖特意加上的几层厚密洁白的容貌,垂下的阴影重新变得错综复杂。他的身形笔直修长,即使那藏青色的外套样式有点普通,但还是给了他一种莜幂的神秘,像是黑夜里光明戛然而止消失无踪的萤火虫。
“有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但又不想死。”他将护肘往上拉了拉,遮住不知何时留下的伤疤,“虔溟,今晚再去一次吧,你带着柳翎去那里找找他的灵魂,他原本的灵魂应该还没有死亡才对,只是不知去向。因为如果灵魂陨灭了,身体是不可能支持这么久的,据我所知,可以完整储存灵魂的地方就只有那里而已。”
“潼失,如果那里找不到,应该还有一个地方才对。”虔溟轻轻打理着柳翎额头上杂乱的头发,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我继承了家族的记忆,自然是知道那里的,不过我们可进不去,哥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序魂阁’是只有隐士才能进去的地方吧,而且那里只存储隐士的灵魂而已。”
“他也有可能是隐士不是么,如果具备了超高天赋的话,即使身在襁褓中也是可以即位的,只是一般年幼的隐士都活不长。”
“那么,他是什么属性的呢?十二岁才会有判断,十岁即位?这也太早了点吧。”潼失转过身,恰巧把落日挡在了身后,“如果可以,你就去找找,我那天还有事情没办完呢,哦不,准确的说是还没有实施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啊,我也不拦你,那,就这样吧。”
虔溟朝潼失温柔地笑了笑,如白鹭高雅清和;潼失也点了点头当作回礼,虽不及他稳重,但却因此徒增了一股英柔,如水草坚韧温白。
风力突然增强,将潼失柔锦的披风吹得向上翻起,披风同样在四周都嵌上了绒毛,用金丝封边,和他的性格一样,一丝不苟,干净不二。
“是逆风!看来只好现在就走了,不然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呢,那个时间一旦错过,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只好再等一天。”潼失招呼着虔溟,向他晃动着自己的右手,想让他快点,看虔溟走得近了,便一下子从空荡的窗框跳了出去,未擦一边,完美穿过。
“一起去那地方,等他出来了,我便会跟着他走,你只要和上次一样进去就好,我保证一定没事的,尽量快一点,别做太多逗留,找到他的灵魂就走。”潼失后退了几步,虔溟一个侧身踢断窗骨跳了出来,残块满地。
“这风……看来是不会停了……”虔溟喃道。
他闭上眼睛,干冷的风夹杂着点点的冰粒划过他的脸颊,被他踢碎的窗骨突然飞旋而起,回到支架上它们原本的位置,“潼失,你说的要跟着走的他,是谁?”
“我第一个杀的人。”他回过头,脸上毫无表情,向虔溟伸出手,因为手臂伸直紧绷露出的肌肉线条在逆光的映射下有了碎雪的颜色,白皙好看,“过来拉着我的手,我带你去,在这个计划实施前,我还有事要做。”
“不用了。”虔溟瞬间出现在离潼失较远的一棵大树下,“和你的魂属性差不多,我的属性是气,这两个都是移动几乎不花时间的属性。不过在你的属性变异前,你是什么属性呢?”
“那个吗?是气啊,跟你一样。”
虔溟轻轻笑了笑,舒张在冷风中有些僵硬的皮肤,“真是巧啊。”
潼失撒了谎,但他不知道虔溟是否看穿了他的谎言。
“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潼失用右手按摩了几下脖子,骨头奏出的声音很尖锐,“就算不用身体接触也可以带你去哦。”
光线突然变换,混乱中视线渐渐清晰,满目的淡橙及夹杂其中的点点高贵的黑。
“玄墨?”他环望,除自己脚踏的一小片枯黄的草地,四周都是那重重叠叠的花儿,它们的密度实在是令人窒息,给人的感觉像是它们正在疯狂地掠夺这整片土地的生命力似的,“是很美,但是未免也……”
“你也觉得很美是吗?哥哥也是这么认为的。”潼失坐在光滑的树枝上,杂枝败叶全都被他清理干净,仅余有剔下之后不显眼的小疤,“你的惊讶是因为它们开错了时节,对吗?明明在九月份就会凋零的。”
虔溟抬起头,展现出他脸部明朗的轮廓,“我知道这是魂属性所特有的能力,不过我也知道这样做代价是很大的,这么多的玄墨,会消耗掉你非常多的生命力的。这么做无论是为了谁,都不值得。”
“不啊,魂属性的罪恶就是消耗别人的生命力,因为是灵魂的掌控者啊,哈哈,”他笑了笑,由于距离还是较远所以虔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若有若无的干笑声,有什么类似泪的东西掉了下来,砸在草丛中,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之前接触她的时候就已经埋好了消耗她生命力的东西的,虽然我知道,这样可能会让哥哥更恨我。”
“管他呢。”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直到黑色渲染了所有富有朝气的颜色之前,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虔溟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般,默默地蹲下来,断指手套半指的绒毛有些外露,其中那些血液和汗的气味,即使是在三年后的今天也被保存得很好。
就像当初一样。
执着又难闻的气味。
“也该回味一下了吧,我是怎么死的。”他在心中这样想着,突然埋怨起自己的恶趣味,自得其乐般笑起来,牵动着再次冻裂的嘴角,使它缓慢渗出淡黄色的脓来。
“咿呀,谁都不会多得到一点呢,像我这样曾经因为天赋而成为父母骄傲的人,注定得不到与常人一样长的命呢。”
“是谁杀了我呢?是冰染吗?”
“实在是记不清了。”
“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