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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骑回樱花庄的途中,明明还未到5点周围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与被云层遮蔽着早早退出舞台的太阳相比,天气才是让人更头疼的恶作剧角色。

折木在樱花庄那算不上庭院的围墙内给车上锁时,原本就阴沉的天空发出阵阵雷鸣。

厚厚的积雨云终于发出了婴孩般的哭泣声。

哗啦哗啦的声音让原本在周围徘徊的行人都急急忙忙的四散奔走。

折木只是稍微耽搁了几秒,就让浑身正装的峰城大附属校服完全湿透。

他哀叹时运不济地拉开樱花庄的宿舍门,进入后发现玄关处的鞋架上已经有了好几双统一样式的学生皮鞋。

再往里两步,可以隐约听见大厅中传出的谈话声。

具有特色的男孩子声音真是一听就能知道是谁。

“大家,听我说!…”

折木走进大厅时,正好能看到背对自己的后辈——神田空太。

他身上穿着水高的校服,为了不让衣服沾染油烟,薄毛衣外套了件天蓝色的围裙。左手上有一把木质汤勺,右手则是两幅竹筷。

双手挥舞起来的空太就像是那些科幻剧中的垃圾清扫机器人。

当把厅内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后,空太十分满意地开口了:“今天,喊住大家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解决樱花庄现在让人棘手的大问题!”

略带夸张的语气很好地达到了效果,就连坐在一旁的舍管老师千石千寻都暂且放下了手里的啤酒想要听听看他说什么。

“空太的话,那棘手的问题可真是数也数不过来。”

看到这里折木从空太的背后说话,让正准备演说接下来正事的空太吓了一大跳。他琅琅锵锵的往前跌了几步,最后才靠着饭桌维持住了平衡。

回头看到身后那位本以为是恶鬼的宿舍前辈时,神田空太一脸幽怨。

“好吓人啊!学长,能不能别像猫咪似的,走路至少发出点声音!”

“是你的警觉性不够啊…”

“明明是折木学长你进来后一直不出声的错吧!啊啊啊,地板都湿了。”

他本来还想和折木研究研究谁对谁错,可看到折木狼狈的模样后,空太风一般跑进浴室,拿出一条浅绿色的毛巾递给折木。

“谢啦,虽然周到的有点让人讨厌。”

折木用毛巾擦干自己被雨水浇透的黑色头发,还有同样湿乎乎沾着雨水的脸颊。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书包暂时放到一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算听听看这位后辈想要说些什么重要事情。

平时对他们三年级生与赤坂而言算不上什么的鸡毛蒜皮也会被空太拿出来大书特书。

樱花庄会议就是为了处理这些问题才会召开的定期会。

例如处理排水管道的疏通,还有哪些房间的防潮,再加上订立以周为单位的值班表。让各人根据时间安排来处理采购、料理、打扫卫生等等杂事。

比起普通宿舍来说,真的很不方便。

而现在站在大厅正中,一身家居妇男装的神田空太毫无疑问正是本周的采购与料理担当。

“咳…”

空太调整呼吸。

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将矛头直接指向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的转校生——椎名真白。

后者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迷惑。

微微歪着的头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清纯可爱。

接近赤色的褐色眼睛中则满是对现在状况的不理解。

大概她小小的脑袋中还是不明白现在的事态究竟从何发展而来。

对于如此可爱美丽的肇事者,空太狠下心视而不见。

他举起手指打算细数真白罪名时却发现两手正被厨具占据,只好无奈地先把汤勺放进白色的砂锅中,然后又将竹筷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

“为了让椎名穿好校服,我花了整整三十分钟。”

“路痴就算了,她竟然还自认为自己身上有GPS定位系统耶!?还竟,竟然差点在课间休息时去了男厕!”

正在摆弄手机的三鹰仁停下动作。

还在一刻不停用眼睛扫描桌上饭菜的上井草美咲也把视线对准那位转校生。那大大的瞳孔中满是对当事人的好奇与喜爱。

要说那喜爱之情来源于何,恐怕称之为对寻找到外星同伴的欢喜也无不可。

同样,与他们两人一样,折木也没能忍住好奇地把目光移向了真白的方向。

所有房客中,只有龙之介还在用笔电做着些什么事,完全没有受到空太的蛊惑。

转校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概饭厅内的大家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空太会像往常一样休息时,他却不依不饶的展开了追击。

“还没完呢!”

感受到大家的同情后似乎稍微缓解了今天一整天的压力。

他再次竖起第三根手指:“路上路过便利店时,她居然连钱都不付直接就在店里吃起来了喔。”

空太说完后,还想再说什么时却被萌萌的新晋转校生打断。

真白气鼓鼓的把双颊撑起,一脸不满地反驳空太。

“很好吃嘛,空太也吃吃看就好了。”

“好吃也不行!!!”

“不付钱就吃可是会被店员用染色球扔到身上后带到警察局去的喔!要不是那家店长也算是我的熟识…”

他有点搞不清楚真白的理由,只能继续用恐怖的语气细数着椎名真白今天一日内所犯下的种种罪状。

空太整个人站在那里火力全开的模样,就好似是一本刚刚从书店中买回来的,又重又厚的「六法全书」

真是让人想将他放到书架上,永远不再拿出来。

漫长的时间过去后,不仅是空太,桌上的听众也都身心疲惫。

折木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去换衣服了,持续坐在椅子上时衣服似乎都有些快要被烘干的迹象。

终于,又过了几分钟后,空太才像是总结一般打算结束这冗长的抱怨:“所以,椎名你…”

可能是想叮嘱真白些事,他语气也稍微缓和下来,不像刚刚那么无可置疑。

不过,当他准备把常识好好传授给坐在那里还是不太明的真白时却被旁边的宿舍管理老师打断。

“啊,对了!”

唇边还有残留酒液的千石千寻做了个年轻人才会用的卖萌姿势,她把一只空下来的手敲在自己没有整理的凌乱头发上。

用有些俏皮的语调截住了空太剩下的后半句。

“我忘和你们说了~”

她转过头冲预感到什么而有些不安的空太说出本应早该讲清楚的重要问题。

“这孩子因为从小学习美术,所以没有什么生活常识。之所以安排她住进樱花庄也是因为方便照顾。”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拥有与其简单或者说平静语气不相符的杀伤力。

“……”

沉默。

“那你就给我负起责任,好好照顾她啊老师!!!”

歇斯底里的空太今天不知遭遇了什么,整个人陷入狂乱之中。

他身上围裙配合整个人不停散发出的挫败气息让折木感到有趣。

因为宿舍不让养宠物才搬来樱花庄的空太其实与折木他们根本不同。

和夜不归宿的三鹰仁与需要私人空间的折木比较,神田空太还是更加向往普通宿舍的生活。

加上最近他也有给自己收留的流浪猫寻找新的饲主离开樱花庄的打算,所以如果照顾椎名真白的任务真落到他身上,恐怕未来想逃也逃不掉了吧。

就算空太隐隐约约因为真白的缘故潜意识想要留在樱花庄,他自己现在也不会意识到。

青春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不坦率的代名词。

不过,更希望空太留下来的折木可不打算在这时候声援他或是提醒他。

“不行啊,我还有相亲要去。再说,照顾小孩子什么的我根本没有经验嘛。”

千寻没有在乎空太的抱怨,说完就开始咕咚咕咚饮酒。

真是让人担心她以后会不会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去医院。

“别把高中二年级生当小孩子啊!!!”

吐槽一句后,空太把求救视线转向饭厅内的前辈三鹰仁。

空太心中一直觉得仁学长即使是花花公子也还算是关键时刻派的上用场的可靠前辈。

不过对方的回答又让他再次失望了。

“看我也没用哦,我很少回来,毕竟日程安排得很满呢。”

仁说的并不是谎话,平时周一到周末他都有可以外宿过夜的地方。从学校高年级的学姐到刚刚新婚不久的年轻太太,或是对他这个年龄来说特别有吸引力的护士小姐以及赛车女郎等。

可以说,把三鹰仁这样的人评价成最差劲也不为过。

碰壁之后,寻求支援的空太将视线转向另一位高年级生。

只不过当看到对方那双眼放光跃跃欲试的样子时,空太只好略过不理转向下一位。

毕竟,他还不想把真白交给外星人来“抚养”。

“欸欸欸,学弟!!”

高高举起的右手就像是上课抢答问题的优等生。可是任课教师却没有什么回应。

优等生——上井草美咲小姐只能撅着嘴一脸不满的看着空太慢慢转向折木的侧脸。

“折木学长…”

可能是想到结局是什么了,空太声音里他没有察觉的用上了一丝哭腔。

“这就是青春啊——”

“那算什么…”

“我的青春果然哪里有问题吗!!!”

折木双眼平视前方,脸上表情与充满电波感的语言都让空太彻底失意体前屈。

只不过不服输的空太还是把充满绝望的视线移到了龙之介身上。

只是后者根本没什么特别感觉,他一直稳定有力的敲击笔电键盘。

直到很久后,龙之介才转头看着饭厅中央位置整个人已经染满灰白色的空太问道:“神田,怎么了?”

空太仰起的头彻底垂下。

宿舍管理员千石千寻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她就像是要庆贺一般举起听装啤酒:“嘛,说实话,交给其他人我还有点不放心。不过如果是神田的话,嗯,合格了!”

“一点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如果有红豆饭就好了,算了,下次再说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啊!”

对空太的大声吐槽,千石千寻难得的轻笑出声。

“现在就有孩子可是不行的哦,至少要成年后!”

“这该是为人师表的教师说的话吗!”

那之后,换好便装的折木来到饭厅吃了顿味道虽然不错,可气氛上却让人丧失食欲的晚餐。

那名坐在真白身边浑身散发黑色气息的男孩让本应美味的食物都变得难以下咽。

说起才能这个词,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超越世间桎梏,打破了常规的特殊能力。

提前离开饭厅后,折木回到自己房间。

没有参与接下来会议的他坐上房内那小巧的转椅,后边支撑他身体背部的椅背部分发出嘎吱嘎吱的不堪重负声音。

面前微微放出微光的屏幕,还有窗外雨水滴落地面时发出的破碎声都让折木心烦意乱起来。

才能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明明小时候可以做到的事,长大后却不行。当然,相反的情况也同样有。

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贮藏在身体中。

小时候运动能力还算不错的折木现在却只要跑几百米就会气喘吁吁。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小时候为什么可以获得运动会的第一名,还有当时是为什么才会那么努力地奔跑。

放在键盘上的手暂时停下,折木需要好好整理下思绪。

故事的行进并没有如他所预料般那样展开,从情况已经各方各面来判断,折木奉太郎只是个根本没有写作才能的平凡人。

平凡人的努力并没有错,不过,今年面临升学问题的他真的还能游刃有余吗?

游戏的方面也没有放下,课程有在听,笔记也有好好的做。可是成绩方面,折木自己知道,现在正以非常微小的幅度慢慢下滑。

叹了口气,折木把尚未填满字的文档关掉。

他把双手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懒惰驱除出身体之外。

除了雨声外,大厅内偶尔传入的交谈声也让他的注意力没法集中。

打开的浏览器网页上显示着一则新闻公告,戴上眼镜的折木就好像是进入暮年的老头子般把脸凑近了笔电屏幕。

如果将目光投入八月中,那么与甲子园大会、全国高中生麻将大会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比赛则也吸引着人们的视线——手冢赏。

这个源自手冢治虫的青少年漫画新人奖,是由发行少年jack的游荣社创办。

从规模来说算是颇具影响力的比赛,毕竟每年都能收到很多漫画家的稿件。再加上并没有限制海外的投稿,所以即使寥寥无几,每年也都会有少数的海外作品作为鼓励展示在上边。

因为不仅能大展身手,还能把多年磨练出来的画技展现出来。可以说,想要获得杂志社注意或者说藉此获得连载机会的话,没有人会放过这个只在每年八月会出现的绝好机会。

不过,折木却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可能性。

理由很简单,曾经的绘画才能早就通过小学与国中的消磨完全遗失。

即使最近勉勉强强捡起来的水平也是完全达不到受赏要求的程度。

真不知道有自知之明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论是小说还是漫画,他哪个都不想放弃。

真是很难下定决心。

心里埋怨自己的贪心时,他控制鼠标点开了藏在文件夹中的一份漫画原稿。

平铺在屏幕上的人物从外形来看与折木的相似度应该有90%,就和很多曾经的初学者一样,刚刚捡起绘画的折木以自己为模特做了这个漫画故事的主角。

如果没有来东京上高中的话,自己会怎么样呢?

曾经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他,开始在漫画中慢慢继续故事。

女主角拥有一头长发,黑色的垂到腰袢,她看起来是不得了的大和抚子型。却又非常的拥有主见,总是惹是生非弄出麻烦的女主角一次次的拖拽着节能主义的男主角。

故事的舞台是还残留着乡村味道的神山市。

“无论怎么看,都没办法让人高兴起来。”

折木自嘲的评价起心血之作。

暑假中除了打工与和网络朋友一起做的同人志贩售活动外,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这部被他命名为《冰菓》的漫画中。

不过,暑假结束前一周。当他来到少年Jack总部,把这部完成了第一话,长达22P的原稿交给对方时,得到的却不是什么积极回应。

有些冗长的对话实在太过不必要,漫画的表现手法是画,也就是说用画来让读者自己内心填补台词的部分也必须存在。

那名编辑的话还市场回响在折木耳边。

现在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来不及了,马上就到截稿日的情况下凭折木这种未成熟的半吊子根本无能为力。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失落,就好像比试时不用尽全力就不用害怕失败一样。

小说依然可以当做折木的另一个备用参考。

算是有些狡猾的想法,可折木自己却甘之若饴。因害怕失败而不敢站在起跑线上的人是存在的,另一方面,比试中为了失败时不受打击而不拿出全力的人更是存在。

折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点开那份刚刚关掉的文档。

那上边是一个崭新的故事,无数断断续续的情节让整个文档布局看起来有些乱。

折木总是喜欢把故事的框架写好后再往里边填充内容。

集中注意力后,时间的流逝速度就会与平常不同。

电脑上的时钟已经走过了十一点,房间外早就安静下来。

刚刚察觉到时间的折木真心不希望在这个时间遇到什么破门而入的极恶强盗。

不着天际的想了想怎么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后,他把便装脱掉,浑身只穿一条平角裤的来到樱花庄内浴室。

樱花庄的浴室位于通往玄关的走廊一侧。

进去后首先是一个狭小的换衣间。

放在洗衣机上的竹筐空空荡荡,既没有可以绅士的东西也没有可以绅士的对象。

折木拿起一条蓝色毛巾后扭开浴室的门把手,里边是比换衣间至少大三倍的建筑空间。

除了修缮好的浴池外,还有一个淋浴设备。

摆在瓷砖上的矮小木凳是为了千寻那种上年纪的人所准备。

进去后,浴室中既没有使用后的那种水汽,更没有能让人脸红心跳的其他物品。

这里可是樱花庄!

浴室里也不会上演漫画中特有的那些情节。

再说,樱花庄的男孩子们比女孩子防备的还厉害。

会对浴室有所期待的人才真的是笨的无可救药。

因为实在太晚了,折木直接淋浴后便走回房间。湿湿的塑料拖鞋更是被他大大咧咧的穿在脚上,从浴室到房间这段路程留下的水迹肯定会让明天早上发现这一切的空太抱怨不停。

回到房间中,折木关上电脑,连一刻都不愿多待的直接躺到床上进入了梦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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