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澜城是北方重镇虽然巨澜城建城千年从未被攻破，但作为草原蛮族东进的第一块顽石，巨澜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这几年荆楚国力蒸蒸日上西蛮安分了许多，可是世世代代都时耕时战的巨澜城依旧是出奇的民风彪。这里的彪悍不只是指敢提剑驱虎豹的男人，还指的是敢当街和男人对骂甚至打架的女人。东州的权贵中流传着一句话，“宁折十年寿，不娶巨澜妻”，过惯了好日子的清流名士们最大的爱好就是指摘那些所谓的“王化不及”之地。巨澜城对于那帮爱说大话的圣人门下也没有多少好感，圣人说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早就被这帮人忘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到时记得清清楚楚片刻也不敢忘。巨澜城行伍出身的帝国四大镇国将军之首的顾剑棠当年就干过在金殿之上与首辅张文渊拔剑相向的事，张文渊吓得面色苍白转身就跑。事后顾剑棠也未受到任何惩罚，到始皇帝陛下过意不去亲自去了张文渊府上安抚他。巨澜城民风之彪悍可见一斑。
“青神，巨澜城哪里的酒最好？”
“听说是老陈记的汾酒酿得最好，”
“是吗？我们去看看。”
早晨醒来之后就发现绿蚁酒已经只剩下几口了的宸胤顿觉生活没了希望，宸胤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还是一个好饮之徒。
老陈记不是坐落在闹市之中而是藏身在巨澜城城墙脚下的深巷之中，如果不是青神带路宸胤绝对找不到这么个地方。七拐八拐到了一间看上去有些寒酸的铺子前，宸胤找了半天却连个酒幌子都找不到，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也不带这么深藏功与名的。
“老丈，你家这就是怎么卖的？”
“一斤十两，绝无二价。”
宸胤一脸和煦地凑上前去和正在翻晒酒饼的老人说话，老头儿却连眼皮也不曾抬起来一下，只扔下一句话便只顾手里的活儿。宸胤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青神却有些看不过去了。
“听说老陈记的酒都是专供给城中的大户人家，老陈记的酒公说话都这么傲气，莫非是店大欺客不成？”
“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牙尖嘴利，我老人家卖酒向来如此，何时腆着脸求人买过我的酒？就算是顾剑棠当年来我这打酒不也是这个价，你这等俗人饮了我的酒已是幸事，莫非还要老人家伺候你喝酒不成？”
青神自然是不会相信老头说的“顾剑棠来打酒也是这个价”，被誉为帝国镇国神器的顾剑棠到哪里不是被众星捧月的份？青神见宸胤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懒得再与老头争辩什么，只是脸上依旧写满了不屑。
“两位莫要以为老陈头说的是妄语，当年顾大将军还只是巨澜城一个都尉的时候却是经常来陈老先生这里打酒喝，据说还老是喜欢赊欠。”
酒家门口又来了一个一身华服的翩翩公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昨夜下了一点小雨地面还有些泥泞，然后这个不知名公子却还是穿了一身白衣出门。
“原来是你这个纨绔，今天不去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跑我老头子这里来做什么？”老头却是没有给这位公子半分好颜色。
“这人真是好玩，地上这么脏还要穿一身白衣服，诶，居然连那鞋子都是白的。”山根更是快人快语。
一连被两个人嘲讽，这年轻公子也没有半分恼意。
“今天你又带了什么酒来？”
酒陈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正眼看着这个晚来的白衣公子。
“今天带来的是西域佳酿—‘葡萄美酒夜光杯’老陈头可曾听说过，我这拿来的可是西域大宛国王室的御用美酒。”
白衣公子看了身后的仆人一眼，仆从连忙奉上一个雕琢精美的锦盒。酒陈转身就奔铺子里去，不再理会
“喂，我们还没买酒呢？”
“你们等着便是，我这有事没空理你们，若不耐烦时大可以走。”
“不知道两位是要干什么去？”
“几位有所不知老陈头放在铺面上的酒都只是些人间凡物，真正的好酒都在酒窖里藏着。我正是要和老陈头换些真正的好酒喝。如果两位愿意等会的话，稍后我愿与诸位分享换来的美酒。”
“如此我也想来换些酒喝，你看我这酒如何？”
宸胤拨开酒葫芦的塞子对着酒陈轻轻扇了扇瓶口，刚才还一脸不屑的酒陈顿时被绿蚁酒浓郁的香气所吸引。
“这绿蚁酒倒也有几分名堂，你们都进来好了。”
酒陈拿出两坛不同年份的汾酒小心翼翼地斟了两小杯，“这杯五十年份的是给你，这杯二十年份的是给纨绔的。你们先喝着试试，要是可以的话就拿来等量交换。或者你们可以跟我来打一个赌，要是你们赢了，我这里的酒任你们挑选并且不限量！”酒陈的脸上突然闪现出有些诡谲的笑意。
“老陈头，以前可没听你说打什么赌啊，你开出这么有人的条件恐怕所图非小吧？”
“你们先喝，喝完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赌？”
宸胤小酌了一口虽然饮就不不多，但这辈子喝的都是剑阁那个臭屁老头酿的绿蚁酒，珍品喝多了嘴巴自然也刁了起来。不过这个酒陈的酒却是无可指摘，本来要本着挑剔几句好多换点酒的宸胤也不好意思再说昧心话。
“如何？”
“先说怎么打赌吧？”
“老头子愿意陪你们两个年轻人比饮酒，就看谁喝的酒多，当然喝的不是这种小饮怡情的汾酒而是我最近这几年发明的‘九蒸九酿法’酿出的烈酒‘斗火龙’。你们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可有胆量和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比比酒量？”
看着酒陈那奸诈的笑容就知道他已经是胸有成竹，宸胤那和白衣公子都只看着酒陈微笑却不言不语。
“哼，现在的年轻人啊，聪明是聪明却少了许多血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酒陈一脸得意地嘲笑着，只是却依旧没办法让两个同样精明的年轻人中计。
“斗火龙就在这里，你们要是不愿意和我老人家比也行，一人拿一个坛子谁喝完了还可以站着告诉我他的名字，老人家这里的酒还是任他选。”
老头的条件越来越有人，只是越是这样却越是没人愿意上钩。“欲擒故纵”的道理酒陈并不知道，因此这番行动越是让众人觉得他是胸有成竹。
只是在满堂皆寂万马齐喑的时候，青神默默地打开一坛斗火龙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来来去去青神已经喝了五六碗，一坛子酒倒在这样的敞口大青碗最多也就七八碗。酒陈看着这个身材瘦小甚至可以说都还没有长开的黄毛丫头尽然这么能喝也愣在了原地，直到青神把最后一滴酒喝完直勾勾地看着他时，酒陈这才回过神来。
“等等，不算数，不算数，我还没说开始呢！”酒陈腆着老脸耍起了无赖，“有本事你再喝一坛，只要你喝得下去，我才认账。”
懒得和酒陈废话的青神有打开了一个酒封，闻着斗火龙的香气宸胤都觉得有了几分醉意，青神的眼睛却是愈发明亮。宸胤也没想到那个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的小丫头居然会有这么独特的一面，若是小丫头力气再大一点直接拎起坛子豪饮大约就和个草原大汉差不多了。不过这样端起大青碗旁若无人的大口饮酒，不也另有一番风情么？
鲸吞牛饮了两坛酒的青神依旧神志清楚，直接让酒陈惊讶得下巴掉地。
“你把这个葫芦装满就好了，在下知道老人家酿酒不易，不敢多要。”宸胤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扔给酒陈，彬彬有礼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山根心惊肉跳，这位主笑成这样的时候准没好事。
“好啊，不许反悔！”
酒陈拿过酒葫芦便往里面灌斗火龙，宸胤可没有和他说要给他装什么酒，既然如此自然是装这年份最浅的斗火龙。想到自己急中生智免去酒窖的一场大难酒陈便暗自得意，只是灌进去满满一坛酒后酒陈的脸终于变了颜色。这个看上去小小的酒葫芦装了一坛子酒之后竟然一点也没有满，又倒了一坛子进去依旧是没有满，甚至酒葫芦的重量都没有增加，这两坛酒倒进去之后似乎无影无踪了。
“小子你阴我？”
“没有没有，老人家说笑了。刚才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装满这个酒葫芦就可以了，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可不兴反悔啊！”
酒陈吃了哑巴亏却不得不认帐，刚才在青神那里已经耍了一次无赖，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即便自问厚颜的酒陈也要老脸发烫了。
白衣公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狡诈老头吃瘪也是说不出的快意，“酒陈先生是酒国雅士，怎么可能干那食言而肥的勾当？这位公子大可以放心。”
“如此甚好”
两个时辰之后，众人心满意足地从酒铺走了出来。
“刚才老陈头一共往这酒葫芦里到了三十多种不同的酒，其中大部分酒都相互冲突，这老鬼还真是舍得，自己喝不上的酒就要狠下心来毁掉。”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我这酒葫芦里分了无数个小空间，这三十几种不同的酒都会老老实实地分放在不同的地方绝对没有交融的机会。”
“如此甚好，不然这些美酒就得糟蹋了。福远阁，我做东，不知宸兄是否赏脸？”
“腹内早已是饥渴难耐，我怎么会推辞？只是到时候希望顾兄有足够的银钱买账，我这里可都是能吃能喝的货。”
“这个无须担心，实在不行便吃他一顿霸王餐又如何？我可不是个东州那些爱惜羽毛的清流名士。”
在酒铺同仇敌忾坑了一把酒陈之后，宸胤也和这位有些装逼的白衣公子认识了。顾平安，一个很朴素的名字，宸胤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姓顾的家伙会和顾剑棠有什么关系，听了这个名字之后顿时觉得不可能了。一代铁血镇国将军的子嗣怎么也不会去这种名字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