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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遗

「快点交出来,省得我动手去找。」土黄的泥地上,一名男子对着两名男子说着,在不远的地方还有名女子冷冷看着。

两名男子按着伤口,仍然无法阻止鲜血流出,津红彷佛带着生命一同流出体外,看着站立的男子,两人眼里有着恐惧、不甘与不屈,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所有的情绪都是徒然的。

对于即将逝去的生命自然是留恋,可是对于佣兵而言,承诺是比性命更为重要的存在,况且无论交出与否,对方都不会放过他们,如果都要死,宁愿选择做为一名佣兵死去。

「很好,只是不晓得你们能坚持多久。」男子闪烁着凶残的目光,彷佛已经预见等下的血肉飞舞,一朵小型的石莲在他掌上成型,然后向两人飞去。

其中名男子试着举盾,回应他的只有身体的无力感,以及石片划过皮肤的刺痛,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他如此想着,虽然死亡是佣兵最熟悉的陌生人,总是不愿去面对,总以为自己是那幸运儿,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另名男子看着眼前凶名远播的巴列舒,明白这次在劫难逃,可能的话,哪怕是多么微小的可能,都希望身旁的同伴能够活下来,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接下这个任务,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着伙伴努力着想举起盾,却只能在旁看着,那股悔恨在想起他对这个任务的反对时更加强烈,明明知道大意是通往死亡的最快快捷方式,却总是在事后才会悔恨,只可惜现在的悔恨改变不了什么。

「就从你先开始好了,不晓得你的同伴在看到你华丽的血肉艺术会不会改变主意呢?」巴列舒露出狰狞的笑容,手上虚握着一颗脉动的石球,由快速转动的石片所形成的石球外表,令人毫不质疑一旦碰触就是血肉模糊的下场。

这样就结束了……但是……我不甘心……就算是死也不想这样死去……

男子看着终结生命的石球越来越接近,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就在他不再抱任何希望,奇迹却发生了!

即将碰触到的一刻,石球在眼前消散,尽管四散的石片仍划过皮肤带出丝丝血痕,相对于生命来讲,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与此同时耳中还听到人的呼喊声,声音是谁的呢?男子努力想着,然而身体不争气地抗议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眼中模糊的身影似曾相识。

是安弗帝啊……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将头转向彭克,只见他呼喊着什么似的,只不过已听不见声音了,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也没有办法了,就连呼吸也没有离开了身体,随着生命一同。

爱华---

彭克的叫喊声向着四方放射,彷佛要把平常的沉默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真是悦耳的旋律,要是能从你口中传出想必会让我更加愉快,你说是吧?风小子。」巴列舒一改刚才的狰狞,替换上来的是与言语格格不入的优雅与从容气度。

安弗帝没有响应巴列舒的意思,比起来觉得看清现在的情势更为重要,四阶,对上五阶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胜利不可能,退而求其次的目标就是如何让活着的人全身而退,至于爱华……能的话还是带着他的遗体走。

就在安弗帝心中做好算计的时候,巴列舒无预警地出手,一朵朴实的石莲成形掌上,随即甩手而出。

尽管安弗帝无法预测对方会何时出手,该蓄积的能力却是一分不少,这一击只能说虽惊不乱。

然而石莲在安弗帝眼前突然转向,这一变化出乎预料之外,虽然很快想通巴列舒的企图,可是现在即使快如风也无法追赶而上,仅能眼睁睁看着攻击转向彭克所在。

如果能早点看穿这一击不过是虚有其表,其中的能量不过随手一击便能彻底击散,而这一点时间就是现在所缺乏的,石莲的能量对安弗帝来说几乎无视,可对于彭克来说是足以致命的存在。

身为目标的彭克,却觉得这一击不像是对着自己发出,反而是对着怀中的爱华,一股愤怒油然而生,硬是用身体护着,哪怕是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就在他抱着必死的觉悟时,陌生可又有些许熟悉的力量自体内涌出,彷佛天生就在体内,只是一直没有发现,心念一动,这股力量自然发出,好比演练过几万遍般熟练,无形的屏障挡在自身与石莲之间,看不到但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石莲撞在屏障上无法突破而入,碎散在空气之中,不过屏障也因为这击剧烈震荡,意识从彭克体内抽离,不是死亡,而是冥冥中的另一股力量,大部分的人称其为觉醒。

这一变故是无法预料的,安弗帝是,巴列舒也是,不同的是两人的心情,安弗帝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时候的彭克无疑是不设防的,一般的初醒时间不会太长,但也绝对足够巴列舒打断,以彭克先前的状态,要是被打断几乎等同于死亡。

于是安弗帝动了,争取在这段时间,对方无法出手干涉,积蓄已久了能力转换成两道风刃向前斩去,其威力绝对足以攻破永久气场的保护,自然也能引起巴列舒的重视,要是他执意要打断觉醒,多少都会出现些许的空隙,所赌的正是他不会冒这风险,当然攻势越猛烈,他干涉的机率也就越低。

看到眼前的身影奔来,巴列舒露出满意的笑容,在他眼中彭克不过是碍眼的存在,真正的用意是激起安弗帝的愤怒,如果他转头就跑,也没办法留下,而现在的情况虽然不是所预期般,但是效果甚至更好。

至于彭克觉醒后所带来的变量巴列舒根本不放在心上,那怕他天赋异秉,了不起也就三阶初醒者,无法构成威胁。

一道石流从左到右横在两人之间,挡下了先后两道风刃,而产生的冲击余波只是让护身气场微荡,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安弗帝一次次的将能量释放而出,将风的流动特性表现无疑,将能量维持在一个动的平衡之中,释放出去的能量并不是消失,而是在自由之中呼应,随时可以响应自身的呼唤。

然而两人的能力差距终究是无法忽视的,尽管安弗帝已经超水平发挥,巴列舒的表情仍带着几分从容,感觉上还有许多力量没有表现出来,虽然知道之前跟和他交手的时候,因为辉伯的关系他无法使出全力,却想不到其中的差距如此的大,这样下去早晚会败,而且那时间很可能比预期的短。

果然,交锋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在巴列舒脸上隐隐可见失望之色,同时伴随而来的是种嘲讽般的轻视,安弗帝自然可以感觉得到,但是使用的能力已是接近极限。

短暂交锋后,暂时分了开,彼此距离十步左右,这距离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个念头的事,但是因为共同的默契,即使只有一半也足够了,安弗帝要的自然是宝贵的休息时间,巴列舒要的却不同。

「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的你根本让我提不起兴致。」巴列舒的眼中闪过异光,继续说:「但是你曾经给我的屈辱,我可是不会忘记,准备好了吗?风小子---」发出阵阵的狂笑,伴随着笑声的是一道道翻卷的石流,如同洪水般肆虐整片大地,然后汇集成一股,直直往安弗帝奔去。

浓烈的死亡气息将呼吸凝固,只是看着前方,索命的石流靠近,而安弗帝像是风暴中的孤舟,随时会被无情地吞噬。

就在他要选择解放的时候,眼前的石流留给的时间却是如此有限,即使想要和他同归于尽,也是件触之不及的事,死亡这个答案如此接近,然而事实证明说这个接近并非必然。

一面盾牌忽然出现眼前,石流撞击其上,不如它威势凶猛般将其粉碎,看似不起眼的盾牌硬是挡了下来,身在其后的安弗帝甚至连一点冲击力道都没有感觉到,彷佛眼前的攻击不过是幻影般。

巴列舒也好安弗帝也是,对于这异变都没有预料到,不过突然出现的两人说明了很多东西:矮小的蓝色身影以及一旁的路尼,正站在原先彭克与爱华的所在,然而现在已不见彭克的身影。

「都是一些要死不死干脆点的家伙,之前的小子是,老头是,就连这个无名小卒也是,还跟那老头一样的能力。」

听着巴列舒的话,之前仅有一点的希望也破灭了,对于辉伯,在没有亲眼见到他的死亡,无疑还是有希望存在,哪怕是多么渺小的存在,现在眼前的一切等同于见证辉伯的死亡,不仅是他的话,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面悬浮盾牌的存在。

同一时间可以有两个相似的能力者存在,却不会有两个相同的存在,而刚才的力量正是彭克觉醒后的力量,不过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即使觉醒成了能力者,刚才的攻击即使是安弗帝也没有办法接下,刚成为能力者的他又怎能够。

事实上,就连巴列舒也不是完全清楚发生了甚么,但不代表没有人明白,先前的女子从开始就在旁边看着,看着蓝色的身影出现,也看到他轻易进到了觉醒的屏障之内。

如果只是进去的话并不困难,四阶以上的能力者都有办法,但都是建立在打破屏障的前提下,而他不是,彷佛屏障不存在般地穿行而入。

只见他进去没多久,屏障便消失,原本男子所在的地方被面盾牌所取代,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除了观看的角度不同外,几乎没有甚么不同。

蓝色身影的出现却让女子陷入了思索中:他一定做了些甚么,否则一名刚觉醒的能力者决不可能有影响战局的能力,而且没猜错的话,那面盾牌似乎是个遗器。

遗器:可以说是能力者的另一种型态,一般来说是在能力者死后才有机会出现,当然这机会或者可以说是条件并不容易,就算数百名能力者也不见得会出现一个,现存的遗器数量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它的存在几乎跟传言般,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如果女子不是曾经见过其它的遗器,也不会联想到。

确切的形成原因恐怕没有人清楚,不过关于遗器的使用倒是不乏传闻,有趣的是绝大部分的传闻都是对的:即使是普通人在拥有遗器后便能成为能力者,所有的遗器都相当于五阶以上的能力者,至于最后一条则是所有的遗器使用者都会被世界所遗弃。

对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第二条传闻,详细来说,遗器是继承能力者的另一型态,至少要五阶以上的能力者才有可能产生遗器,要从一名普通人直接跃变为五阶能力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这件事就在眼前发生。

另外还有一点不太敢肯定,绝大部分的遗器只能说是威力较大的武器,然而少部分的遗器有着自我意识,而盾牌飞往的现象是否能说明它是属于后者,还是用了甚么奇特手法?

不管这个猜测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女子的决定:当下不宜与他为敌,况且风的存在或许还有其它可以利用的地方,现在应该回去寻求新的方针。

「该走了。」女子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够让巴列舒听到。

「可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

「我说,该走了。」

巴列舒张着嘴巴,没有再发出声音,而是狠狠瞪了安弗帝,然后转身跟着女子离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混乱,还没等安弗帝理清头绪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看着眼前悬浮的盾牌,有种猜测,不知为何,脑海里反复的是杰尔先前的一句话:无论之后会发生甚么事,我都不会插手。

一直以来沉寂于心中的疑问在此刻萌芽,彷佛光耀大地在瞬间洒遍了整个心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出手?

先前的辉伯也是,虽然当时没有说,但在心中已有一颗种子悄悄落地,而现在的情况只是它萌芽的理由而已。

不明白事情的真相,还是有许多线索猜测,不管是真相也好,是幻想也好,都代表着此时安弗帝的信念:盾牌是彭克,而促成这样的变化的人是……

「时间不多了,请听我说。」一股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莫名的直觉告诉安弗帝是眼前的盾牌,也就是彭克,透过某种他不明白的方式所发出的。

「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再见,在这种情况下……」一段讯息再次浮现脑海中,语气中的情绪彷佛可想见他的神情「这东西请你收好,我不知道是甚么,我想他们是冲着这东西而来。」一小块耀红碎片从盾牌钻出。

安弗帝伸出手来接住,入手的奇特感觉印证了脑海中的想法:传说碎片,只是没想到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他们手中,而巴列舒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们无意中遇到了其它佣兵在临死前委托我们将这东西交给公会,原本我不同意的,只是爱华……」剩下来的话大概也猜想得到,不过现在说甚么都不重要了。

「时间不多了,这东西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不用为我们报仇,死亡本来就是迟早的事,另外帮我们向席斯问好,还有这是我的选择,不要…怪…他…」在最后几个字时,悬浮的盾牌开始出现裂纹,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盾面,彷如风化一般点点消散于空气之中。

静静看着这幕在眼前发生,即使伸手去抓恐怕也阻止不了其在指间流逝,于是只是看着,在心头默默为他祝福,希望他没有留下任何的遗憾,不远的一旁,爱华的身体也在同时间飞散,彷佛要将他们的存在从这世间抹去。

脚步声回响于耳中,杰尔和路尼缓缓走过来,没有开口,站在旁边等候,即使是路尼也想出言安慰,但是想法到了嘴边无法化作言语,就像有东西卡住无法吐出。

沉寂的风缓缓苏醒,轻轻的拂过,然后逐渐变大,带起一小阵黄沙,安弗帝缓缓吐了一口气,然后一字字说:「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包含了许多问题,最主要的还是:为什么不出手?

杰尔不可能不知道的,正是在刚才经过他莫名其妙的提醒,安弗帝才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再晚上一点,恐怕只能看到两人的尸体,但现在的结果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没有注意到杰尔什么时候到来,还是可以肯定至少他有办法救下彭克,否则彭克又怎么会变成那奇特的样子。

「这是他的选择。」

「如果不是你给他选择,他会选择吗?」安弗帝很快地反问,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真正的问题或许早就被杰尔知道。

「其实你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不出手对吧?明明有能轻易解决问题的实力为什么不用?」杰尔看着安弗帝如此说着,隐隐地让人想逃避他的眼神。

「有能力并不代表要做,就像能玩火并不代表不会被火所灼烧,你有你需要遵从的规则,而我,也有。」杰尔如此说着,没有明确地说明,也算给了一个答复,只是要不要接受。

安弗帝没有回话,先前杰尔也说过了,他不会出手,而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如果他没有提醒快点前进,或许根本不会遇上这件事,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至少他都用自己的方式来告知,可能他考虑和明白的有所不同,所以才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安弗帝依然相信杰尔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只是用他不明白的方式相处,或许未来能够看清更多,过去的疑问以及现在的迷惘,都会随着时间消散。

为了转移注意力,安弗帝看向手上的碎片,思索该如何处理,虽然彭克说让他决定,但是要留着,还是要将它交给公会,完成他们未完的任务?

说到麻烦,这东西或许是麻烦,安弗帝大概猜到巴列舒是怎么找上来的,恐怕他们手里也有块碎片,而那块碎片能感应到这块,如果是这样的话,手上有的碎片所感应到的应该是巴列舒手上的,否则就是这里还有第三块碎片,不过这可能性想必不大。

安弗帝拿出的碎片进行感应,波动的位置正在远去,证实了刚才的猜想,这么想来这块碎片的麻烦可真不小。

打定主意将碎片留下后,安弗帝便想将它们融合在一起,不过这次两碎片虽然靠在一起却没有相融,仍是两块独立的碎片。

「不是有感应关系的碎片是不能融合在一起的。」

杰尔的声音又适时响起,如果不是发生刚才的事,安弗帝肯定会响应,不过他现在还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安弗帝默默感应一下新的碎片,想知道下一块碎片的所在,没有太远,而且是跟巴列舒他们离去的方向不同,某种意义上算是个好消息,就算他们这次离开,并不代表下次也会如此。

「我们接下来往那个方向走。」安弗帝对着路尼说着,不过声音却是足够让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路尼在看到安弗帝指的方向的时候,露出有点古怪的表情,彷佛有洪荒古兽盘据在那一般。

亚尔伦,又名铁匠之都,在附近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不是因为它的规模大小,而是在于它的高流动性,一天之内的人流量比起某些国家的首都只高不低,常居于此地的人们不多,但是外来的人们彷佛血液一般,不停地替换而不止息。

人们来此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打造趁手的兵器,其中以佣兵及冒险者为主,当然也不乏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除了订做兵器外,也会订购造价高昂的盔甲,一副实用的盔甲可以抵得上好几把武器,也因为如此一般的佣兵是不会购买,大多是些贵族给私人卫兵穿戴。

街上的道路并不宽敞,对于稀疏的人群倒也足够了,四周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代替了行人填满了整个街道,从早到晚不绝于耳,彷佛就是这座城市呼吸的声音。

自从进到亚尔伦来,路尼就一直低着头,就好像在研究路面上每一处的高低起伏,其中的变化与碎石就像无声的言语在诉说着甚么,当然事情的真相想必不是如此,但在他愿意开口说前,安弗帝也不会问。

「接下来该走哪呢?」安弗帝不自觉地低语,除了知道碎片在这附近外,没有其它的线索,而碎片又不在身上,只能随便走走。

他的低语没有被杰尔漏掉:「问问看路尼该往哪走就好了啊!」看似无害的表情下隐藏着几分笑意。

安弗帝竟然意会了杰尔的笑容,很自然地问:「路尼你想走哪边?」

如果是平常的话是不会询问路尼的意见,况且就算真的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回答,不过现在路尼却是头也不抬简单说了右边两字。

「右边是吗?」安弗帝故意拉长了语音,同时注意着路尼的反应,还是低着头,脚下的速度似乎比先前慢了几分。

「那就往左边走吧!」

路尼的脚步明显不稳,差点没有摔倒,不过两人倒是露出默契的笑容,原有的一些芥蒂好像也在此刻消散,即使是假象,只要持续下去,或许有一天将会转为现实。

接下来的叉口,故技重施,问了路尼方向,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回答,装作没听到般自顾自地走着,不过脚下的方向却是偏向右边,所以安弗帝选择了左边。

走着走着,人群逐渐稀少,到了后来只有零星两三人,金属敲击声也小了下来,甚至也没有几座房舍,剩下道路孤独地履行它的职责,远处只有一座房舍,看来就是这次的目标。

距离百余步后,路尼就不肯再前进,靠在一旁的树说要休息,安弗帝也就任由他,不过他依然前进,然后敲了敲紧闭的木门。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打兵器了,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了。」紧闭的门后传来男子的叫喊声。

这样的响应明显不是所预期的答案,于是安弗帝又再次敲了敲门,同时说:「我想你认错人了,我还是第一次拜访。」

门内沉寂了片刻,然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与刚才的声音:「你等着,我这就开门。」

木门发出嘎嘎声响,显然经过岁月的洗练后已经开始残破,一名男子取代了门原先的位子,几缕白发无声诉说着,些许皱纹是洗不掉的纹身,坚毅的眼中却隐藏着不应有的空洞,零乱又不到脏乱的小屋是他的背景。

「有甚么事吗?」男子站在门口,看不出半分邀请入内的意思,有不耐也有着戒备。

对于理所当然的问题,安弗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直白的说要找东西,希望能让我进去吗?换做同样的立场,对于一个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不会同意。

「有甚么话快点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这个,不晓得你这边有没有一些稀有的矿石出售。」临时间想出了这个借口,既然这里号称铁匠之都,而从对方的第一句话来看,似乎也曾经是个铁匠,总不可能凭空打造,自然会有些矿料在,就算不是个很好的借口,也好过甚么都不说。

一抹异样从男子眼中闪过,用着戒备地目光回说:「你找错地方了,我这里不是铁匠铺。」随即便伸手抓门,显然是想关上门。

本来安弗帝还想开口,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出甚么好理由,只好看着他把门关上,不过杰尔却在此时开口:「你会后悔的。」

不明白这句话有甚么意义,现实很快地说明了它的威力,只见男子用难以想象的速度打开了门,重新看向门外的人,一高一矮的身影除了有些奇特外似乎没甚么特别的,目光放向远方,沿着两人的足迹倒回。

注意到男子的眼神变得复杂,彷佛是回忆起甚么,正细细回味着,无论是欢喜也好痛苦也好,所有曾经留下痕迹的事物总会在不注意的时候重新显示它们的存在。

「进来吧。」过了片刻,对方才缓缓说出这三个字。

放着开着的木门,男子走回了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

安弗帝犹豫了一会后还是进去,随后杰尔也进来,顺便关上老旧的木门。

「不好意思,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了。」语气中与其说是歉意,倒不如说是深深的感叹以及些许的愧疚。

没有接话,不晓得该说些甚么,现在的发展完全不是他所明白的,于是选择静观其变,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是有件事可以确定的,杰尔刚才的话肯定扮演着重要角色。

「我想你们不是为了甚么矿石而来的对吧?」语气没有质问,而是沉重。

「是的。」

「是吗?这样吗……」男子低语,随即不再开口,彷佛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也或许是在思索该从哪里说起。

从敲门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安弗帝明白的,包含现在男子的沉默,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问,或许是不知该从何问起,也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愿问。

「路尼,他还好吧?」彷佛是突然想起眼前还有其它人,男子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安弗帝露出困惑的表情,落在男子的眼里。

「是这样吗?他现在不是用路尼这个名字了吗……」男子再次低语,这次是闭上了眼睛,彷佛精力一瞬间从身体里抽空。

隐隐地,似抓到了甚么,配上路尼最近的奇怪举动,渐渐理出了头绪:路尼跟眼前的男子应该是认识的,而且应该不是一般的关系,或许两人之间应该发生过些不好的事,也或许仅仅是个误会,一个两人不愿忘怀的误会。

「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

安弗帝从男子的话中发现了个异样,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看向身旁,果然已不见杰尔的身影,不明白他为何消失,但是现在想要离开也已经太晚了,除非能撇下男子不管。

「以前有个铁匠在妻子临终时许下了一个承诺:要打造出一把最好的剑,妻子笑着伸出手来,想抚摸铁匠的脸,最终无力地垂下了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以及铁匠许下的一个承诺。」说着说着,男子的眼眶泛红,闭起了双眼,不想让泪水流出。

过了一会儿后,男子才张开泛红的双眼,继续说:「之后铁匠没日没夜地关在铁炉旁,一柄接着一柄,好像要把对妻子的思念打进去,只不过铁匠没办法完成他的承诺,打出来的剑充其量不过是精品,距离最好还有很长的路,但铁匠仍然打着,即使知道不可能,为了忘却悲伤,将自己埋在不可能的承诺中,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就这样八年过去了。」男子又停了下,似在整理情绪。

「在铁匠沉浸在丧失妻子的悲伤时,八年,年幼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少了父母亲的妹妹在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下一起长大了,只是这一切铁匠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一天哥哥敲开了房门,铁匠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年幼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变成有些陌生的好孩子了,可是铁匠依旧注视着铁炉,没有正视闯进来的少年,少年进来只说了一句话:你会后悔的。」男子又再次闭上了双眼,但是泪水却已然流出。

说到这里几乎可以确定话中所说的铁匠就是男子自己,而那名少年应该就是路尼了,不过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却是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八年来都独自度过了,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恐怕那座门永远不会被打开。

泪水稍微止歇,男子又继续说:「铁匠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回想他的声音,似乎在几天前也曾经听到过,不过是更为急促、更为悲伤的声音,突然铁匠想走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变成甚么样了,只不过没想到是另一个悲伤。」男子再度沉默,这次的时间更久,同时也可以看见一种名为愧疚的神情在脸上浮现。

「就在前几天,妹妹因病过世,跟她母亲一样,听说她在最后一直在喊着爸爸妈妈,就这样去世了,而哥哥在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算一算也有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来,铁匠不再打铁了,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儿子,向他好好的道歉。」

男子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开口,就像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可以好好的休息一般,这只是暂时的,在没有真正解开之前,是不可能完全放下的,但是此刻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安弗帝正想离开,留给他独处的空间,伸手要打开木门时,却是听到木门上传来强劲的敲击声,同时传来的还有另名男子的声音:「老头,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就直接进去。」

男子皱着眉头没有起身,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希望对方能就此离开,留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不过这个愿望看起来不会实现,门外的那人已经有强行进来的打算了。

就在那人打算撞开门时,安弗帝算准时间将门打开,同时用能力向外一推,直接推得对方摔倒在地,然而看到他的装扮时,却有些后悔,即使只有一件轻甲,也能表示是士兵的可能性相当的高,如果是某些大势力的手下的话,恐怕会为男子带来麻烦。

「不好意思,刚急着开门,没注意到你。」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前,安弗帝先行道歉,毕竟等他开口后,事情会更难处理,从刚才强行进入的举动就可以猜出对方不是一位讲道理的人。

「你这小子还要不要命了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撞你老子。」对方的话只是证实了安弗帝的猜测。

这样蛮横的人在过去也见过了不少,不过安弗帝都是尽可能避开他们,眼下这种情况如果处理不好,对方迁怒的可能性相当的高,看在路尼的份上还是稍微忍让点。

他有忍让的打算,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只听见一声闷响,眼前的人便瘫倒在地,让出后方路尼的影子,手上的石块足足有手掌般大,不难想象刚才发生了甚么。

或许是听到里面椅子移动的声音,路尼扔下手上的石头,转身就跑,不过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石头落下的位置正好有颗脑袋,考虑重力的存在性,恐怕不只再昏一次这么简单。

「路……」男子冲到了门边,看着渐远的背影,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到口的话也咽了回去,只是看着那道影子在眼前消失。

「你不追上去吗?」

男子先是叹了口气才回说:「算了吧,我没脸见他,只要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就够了。」

「那么,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安弗帝指了指地上那人,希望能先得到男子的意见再作决定。

「不用管他了,这点小麻烦我还不放在眼里,倒是你们要注意点,最近有人在大量的收购军械,几乎每个铁匠都有像这样的人来,看来之后会爆发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希望你能帮忙照看他。」

点头算是答应了,对于男子所说的小麻烦还是有点怀疑,但是现在不追路尼的话,也不晓得他会不会消失,就像三年前,从这里消失一样。

「你去追路尼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安弗帝看了一眼杰尔后,便往路尼离去的方向跑去,同时心中为那人默哀,以他的行事风格,即使结果再好,其中的过程又是另一回事,但想想那人的蛮横,又觉得这样也是罪有应得。

暂且撇开这些胡思乱想,现在还是得先考虑该如何追上,毕竟还是落后了一段时间,如果知道他的目的地倒是还好,安弗帝对于自己的速度还是有信心,但要是看不到他影子,就不晓得该往哪追去。

还好这附近很空旷,视野良好,追了一小段后,便看到一道身影,虽然还有段不短的距离,要追上他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才知道原来路尼的耐力这么好,到现在还是在狂奔中。

直到一个小山丘前,路尼由跑变走,山丘的顶端有着两块小小的石碑,上面的字距离太远看不出来写些什么,却可以猜得出是甚么,如果没猜错的话,或许就是他母亲与妹妹的墓碑。

看着他蹲坐在石碑旁边,安弗帝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或许给他一点时间独处下,就在他这么想时,却听到路尼好像叫了他的名字,稍微犹豫后还是走了过去。

「其实我并不恨他。」一靠近,路尼就突然这么说。

「就像他曾经许下承诺一样,我也一样,在薇生命的最后,我对她许下了承诺:我会成为当代最出名的铁匠。因为我希望之后再见到薇,能够被她一眼认出来。」一抹微笑在嘴角展现,稍纵即逝。

「在那几天,我确实对他不能见薇最后一面感到生气,但是这些日子下来,我渐渐能明白他的感受,失去了薇的那种痛苦,如果不是对薇的承诺,或许我也会像他一样,毕竟我们之间流着相同的血液。」

说到这里,安弗帝还是有些疑惑:如果已经不恨的话,为什么不见面?难道只是因为害怕见面时的尴尬吗?这样的理由看来是多么的无聊,难道要等到无法相见在后悔吗?如果安莫德还活着,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去见他。

「我对自己说,在达成这目标前不会在进到那门内,我也明白这是单纯地赌气,但是我就是没办法面对他,请你帮我转告他,在没达成这目标前,我是不会见他的。」

「只是这样就好了吗?难道你打算拿这作借口躲他一辈子!」

路尼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好,我会转达的,但是请你记住,问题没有因此而解决。」转身就走,不过一转身所看见的身影又让他停了下来。

「杰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处理完后就来看看这里的情况如何啊。」

安弗帝看着杰尔,决定问:「你怎么处理那人了?」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就好,不会担心他会再来这找麻烦。」

点了下头算是听见的意思,然后安弗帝就迈开步伐,边走边想着:随便吗?希望杰尔的随便跟一般人的随便相同的意思吧……在心中,还是同情的成分居多,或许是同病相怜的感觉。

走在路上,安弗帝对于路尼的做法很不满意,没有明说,但想必路尼还是感觉得出来。

如果不敢走出,光是期望未来是没有用的,这道理他想必也是明白的,只不过同样地,明白与实践总是有段距离的,而这段距离对许多人来说是如此遥远却又伸手可及。

算了!在这边想也无济于事,既然这是他所选择的,后果也该由他负责,在胡思乱想间,已经看到了房子的模糊轮廓,半开的木门彷佛在期待着什么,不明白是否是男子故意为之,还是感到有些可惜,将要传达的讯息到底是好是坏?

安弗帝停在门前,在犹豫是否要进去的时候,听到男子呼唤的声音,即使知道带来的讯息不是他所期望的,依然有将它传达的责任在。

进到屋内,男子坐在先前的那张椅子上,不过面前多了一张椅子,隐隐可见斑驳的痕迹,但是那份心意有时候胜过所代表的实际意义。

男子见到进来的只有一人,他抬起的头又重新垂下了,但仍不忘说:「坐吧,刚刚没想到会有客人来。」

没有坐下,男子嘴上是这么说,隐藏的意思安弗帝还是感受得到,这个位置不是留给他的,即使坐下也没有意义。

「不用了,我只是来传达他的话,说完我就走了。」

男子没有答话,点头似乎是示意他已准备好了。

「在没有成为当代最出名的铁匠前,他是不会见你的。」缓缓说出,一字一字想把原话忠实地呈现,但是他毕竟不是路尼,同时也没有认同,没办法以我的口吻说出,也没办法以他来表示眼前确实存在的人。

男子彷佛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肌肉的变化还是透诉了最真实的情况,如果不是想听,又何必努力想听呢?转达的话很短,却有着不同于长短的分量,说到底,言语只是心意的一种形式,而非心意的全部。

时间悄悄流逝,如果不是注意到还有其它人在,男子应会沉默的更久,虽然安弗帝本来也打算离开,但觉得男子说不定会有话想转达,便选择留下,就算会打扰到他,总比想传达的话没办法送出来得好。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总是特别容易走神,希望你不要见怪。既然他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办,这东西帮我转交给他,偶然之间得到的小玩意,也不晓得是甚么东西,或许是不为人知的材料,希望能对他有帮助,还有请你帮我转告他:这门永远为你打开。」

最后一句话让人忘了注意他所拿出来的东西,等到安弗帝注意到的时候,却是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晶透耀红的光采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仍是不自觉被其所吸引,除了传说的碎片,还没见过其它有着相同魔力。

「怎么了吗?」

男子的话再次挑动了安弗帝的神经,尽管最近也得到了几块碎片,但在此之前,如果没有第一块的碎片,怕也是会像过去般,只是徒劳地旅行着,也不晓得路尼是有怎样的运气,先前他手中就有一块,而现在又将要将另一块碎片转交给他,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老实说,我在寻找的就是这东西。」安弗帝吞吞吐吐地说着,显然也感到不好意思,毕竟话一说出,几乎等同让对方把东西交给自己。

「既然你有需要就直接给你吧,反正也不是甚么贵重的玩意。」男子大笑着说,希望能冲淡有些尴尬的气氛。

「我就在这里先谢谢你了,这东西对我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男子笑笑,起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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