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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刘肥脱离险境,但是另几个刘姓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淮阳王刘友在吕后的刻意安排下娶了吕台的女儿为妻。刘友憎恨吕后专权,对吕家女儿冷若冰霜。吕家女儿哪里肯受这等委屈,尤其当她看到刘友和其他姬妾卿卿我我时,更是妒火中烧,她回京城跪倒在吕后跟前大放悲声,一句谗言直戳吕后的痛处,说刘友经常在背地里发牢骚:吕后弄权,乱封吕氏官爵,她想毁了刘汉江山么?吕后听罢目光霎时寒凛,把刘友诏至长安,以谋反的罪名囚禁,不给饮食,可怜刘友被活活饿死;梁王刘恢受吕后强迫,娶了吕产的女儿做王后,此女长相丑陋性格刁蛮,倚仗吕后淫威对刘恢百般虐待,用鸠毒害死了刘恢的宠妃和女儿。刘恢绝望,在一个夜晚悬梁自尽;燕王刘建是高祖年龄最小的儿子,相貌酷似父皇,且孔武有力,可惜在一次围猎中被一只带病毒的老狼咬伤,几天后卧在床榻上惨叫病亡。吕后闻知消息,派遣甲士秘密杀害了刘建尚在襁褓中的唯一的儿子。燕王绝了后代,爵位废除,封地被吕后的侄孙吕通占有。

淮阳王刘友临终时作歌哀鸣:诸吕专权啊,刘氏临危┄┄我无忠臣啊,何故失国?自杀于野啊,苍天公断!不早自裁啊,后悔莫及;为王饿死啊,有谁怜惜!吕氏绝理啊,托天报仇!

汉惠帝刘盈看着弟弟们一个个被吕后惨害,自己却无力营救,整日愤懑哀伤,积郁成疾,外加酒色伤了身体,于公元前188年去世,年仅二十四岁,在位七年。

惠帝逝后,吕后暗中把**宫女生的一个叫刘恭的婴儿抱来冒充是惠帝的皇后张嫣所生,立为皇帝,号称少帝。为防止天机泄露,断绝后患,吕后索性又派人把刘恭的亲生母亲杀死。吕后以少帝年幼为借口,由她来行使皇帝的职权,临朝称制,以她的执政年份纪元,汉朝开始了高后年时代。

吕后欲壑难填,新皇帝登基才几个月,便想封吕氏子弟为王以继续壮大吕家势力。一天上朝她说了意愿,话音刚落,但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臣出列反对,众人看去,是右丞相王陵。

王陵与刘邦同住沛县阳里村,他年长刘邦一岁,家境殷实,是当地有名的富户。王陵人品端正,对父母至孝,为村人赞誉。刘邦每次遇到王陵,都尊敬地称他为兄长。王陵轻蔑刘邦的浪荡散漫,不予理睬,目不斜视。刘邦从心底敬服王陵,并不介意,见面依旧施之兄礼。等到刘邦起义做了汉王,王陵也聚众千余人反秦占据了南阳(今河南境内)。王陵的声望极高,当时的西楚霸王项羽想把他招至麾下,可频招不至。项羽便把王陵的老母亲劫持到楚营,要胁王陵投靠。王陵急忙派了使者进楚营,对项羽说即日降楚。陵母说送使者出辕门。项羽担心她说出不利的话,便派了甲士跟随。行将作别,陵母突然大声对使者说:“告诉我儿,让他投侍汉王。汉王善待百姓,必得天下。我儿不必以母为念,老妇以死相送了!”说完,刚烈的陵母竟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脖颈抹去,顿时鲜血崩溅。陵母自尽,使者心惊之余趁乱扬鞭策马逃离,驰报王陵。项羽闻听陵母让儿子投奔刘邦,且以死训示,不由得懊恼盛怒,令把陵母的尸体放入烧开的沸水中烹了。王陵得此消息,口吐鲜血,几次昏厥。刘邦接了率兵马来投的王陵,发誓为陵母报仇。从此王陵铁了心肠追随刘邦,每与楚军作战,必是眼睛泣血拼了性命。刘邦在垓下围杀项羽后做了皇帝,封王陵为安国侯。王陵因报了烹母深仇,对刘邦最为感激,对汉朝最是忠心耿耿。

如今吕后说要封吕氏为王,直接威胁了汉室,王陵怎么肯旁视,当即站出来反对。

王陵朗声说:“臣认为此事不妥。难道您忘记高祖的‘白马之盟’了吗?”高祖在位时曾召集众臣,宰杀白马,歃血为盟,起誓说‘非刘不王,非功不侯,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现在高祖的口血未干,言由在耳,怎么一朝就可以违背他的约定呢?

吕后听了王陵的话极为恼怒,她两眼瞪视着高祖的这位骨鲠忠臣想反驳斥责,却找不到理由,一时又急又气,脸上青筋绽露,眼睛又瞄向左丞相陈平。陈平见吕后带了杀机,忙出列说:“昔日高祖定下江山,封了刘姓子弟为王,现在太后称制,分封吕氏子弟为王,没什么不可!”

吕后转怒为喜,不再理会王陵,又问众大臣意见,众臣言不由衷地附和陈平。

王陵怒气填胸,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

吕后趾高气扬宣布择日封王。

散朝以后,陈平悠然走出大殿,王陵跟在后面突然猛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指着他的脸发问:“当初高祖杀白马盟誓时你不也在场吗?现在高祖离世不到十年,太后就背约欲封诸吕做王,你不阻拦也就罢了,竟为了保全富贵一味阿谀逢迎。你跟随高祖多年,也算老臣,高祖生前对你不薄,将来到了地下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

陈平听了王陵的责问脸上并无羞愧色,他平静地回答:“眼下当面抵制,当廷谏争,我不如你;至于保全大汉江山社稷安定刘氏天下,恐怕你就不如我了。”说完拉开王陵扯住他衣襟的手,快步离去。

王陵听后“呸”了一声,长叹回府。

几天后,吕后颁了诏令,免去王陵的右丞相官职,念及他在高祖改立太子时反对废长立幼的功劳没有贯以罪名,改授闲职。陈平升任右丞相。王陵上书称病,辞官引退,八年后病逝。

罢免了王陵,升迁了陈平,左丞相职位空缺,太尉周勃举荐颍阴侯灌婴接任。吕后不悦,问陈平谁可担任左丞相之职,陈平说辟阳侯审食其是最合适人选。此言一出,群臣哗然。众人都知道审食其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缺才少德,文武不能,只靠傍了吕后,当了她多年的男宠,才在朝廷中任了郎中令要职,平时仗势骄横,在众臣面前耀武扬威,一言不和便动粗欺凌。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人,陈平怎么能推举他做左丞相呢?众臣猜度陈平在谄媚吕后,暗里都啐他奴颜媚骨不忠不义。绛侯周勃更是恨陈平势利,自此不再与他交往。

颍阴侯灌婴率领十万大军驻守在军事重地荥阳,当听说陈平卑躬屈膝逢迎吕后,拥护封诸吕为王,还推荐群臣唾弃的审食其当了左丞相,不禁怒火中烧,暗骂妹夫没骨气,趁一个夜晚单人独骑悄悄进了长安城,直奔曲逆侯府找陈平质问。

他路过辟阳侯审食其的府第时,只见门口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前来祝贺审食其升迁的朝野官吏时进时出,灌婴骂一声“厚颜无耻的东西”便纵马驰去。

让灌婴奇怪的是同样得到升迁的陈平的府第却是大门紧闭,门庭冷落,与往常相似。

他牵马上前敲门,府里一个仆人开门后认得灌婴,连忙躬身说舅爷来了,便要跑去报知主人。灌婴摆手叫他不必禀告了。灌婴是夫人灌玉的亲哥哥,又是领兵一方的统帅,仆人哪敢说个不字,任他牵马进府自去。

陈平的曲逆侯府是高祖在世时分封侯爵后所赐,整个府第除了正屋、偏屋外,还有宽阔的庭院,雅致的廊桥,溪水环绕的亭台楼阁。陈平心事重重,站在院中清澈的潺潺流淌的溪水旁凝神静思。年近四旬依然端庄美丽的灌玉走到丈夫身边,看着夫君以前犹如墨染的头发近几年来平添了许多银丝,一时心酸,轻声问道:“夫君又在想朝廷中事吗?”

朝堂上一直以洒脱练达示人的陈平此刻满脸的忧虑,他转头看了一眼爱妻,叹口气说:“人各有命,同为百官之首,我不如萧何、曹参两位相国幸运啊!”

灌玉惊奇,问陈平怎么突然提及已故的大臣。

陈平说:“萧何做相国时,高祖在位,吕后哪敢造次,萧相国得以毫无干扰地专心执行高祖的休养生息政策,颁布法令,减轻徭役,废除苛捐杂税,让百姓安心生产,勤于农桑,国家的府库因此有了存储,人丁有了增长。曹参接任相国后,惠帝在位,高祖老臣众多,虽然吕后揽弄朝权,但是终究有所顾忌,外加吕氏子弟年幼,羽翼未丰,党羽未成,吕后的野心私欲不能完全实行。曹相国没有大的后顾之忧,得以凝聚精力体察民情顺应民欲,延续萧何的休养生息国策,萧规曹随,百姓生活安稳,衣食渐足。然而现今我做丞相,逢值吕后临朝称制,权倾朝野,飞扬跋扈,顺我者猖,逆我者亡,对高祖的亲近老臣极其仇视,一言不符合她的意愿,就打压排挤,轻则革去官职,重则打入牢狱。我上朝如履薄冰,纠缠在宫廷争斗中,没有力量再为黎民百姓做事了,与萧相国、曹相国比起来深觉惭愧。”

灌玉心疼陈平,说:“夫君这几年明显消瘦了,回府总是闷闷不乐,既然现在朝廷悍主弄权,夫君势单力薄,不能施展抱负,为苍生谋福,为什么不学留侯张良,功成引退,留得美名,不致一日言行不慎引来祸患?

陈平听了灌玉的话突然激动起来,说:“我少年时主持乡里社祭,祭庙里社神,我把祭肉一块块分得均匀,乡亲都称赞祭肉分得公平。我对父老乡亲说我陈平的志向是能为天下百姓公平分肉。后来我追随高祖征战疆场,统一天下,建立汉朝,结束了春秋以来接连不止的战乱,百姓得以勤耕忙织,十几年的时间便尝到了饱暖滋味,国力日强。现在偏逢吕党乱政,猖獗无度,汉室遭危,我作为汉臣,岂能超然世外?我担忧吕后封王以后恐怕要引起兵乱了。”

灌玉惊问原因。

陈平对爱妻说:“吕后要大封吕氏子弟为王,这违背了高祖生前的白马盟约。刘氏皇族子弟和亲刘的大臣岂能善罢甘休,必然要与诸吕发生抗争,到那时候隐藏民间的西楚霸王的亲族后代定会乘势作乱,北边匈奴、南边南越不免趁火打劫,战争眼看再起,刚安定不久的黎民百姓又面临战乱威胁了。右丞相王陵阻止吕后封王,被吕后革职,我知晓阻挡无用,螳臂当车而已,谏争的结果是自毁,毁得毫无意义,不如曲意逢迎,只等待时机诛逐吕党匡扶刘汉。”

灌玉敬佩夫君的一腔忠心,说:“夫君以退为进,忍辱负重,高祖地下有知,也当感激你的苦心。日后果真能够诛吕安刘,稳固汉室江山社稷,保天下安定,夫君的功绩当高于萧何、曹参二位相国,又何必叹惜呢?”

“倘若我小妹的劝言不能化解陈丞相的忧虑,我的十万大军可否?”灌婴突然间从离陈平、灌玉不远的大树后面转出来,边走近他们边说。

陈平、灌玉夫妻突然听到有外人说话,登时惊得不轻,意识到刚才麻痹大意了,有人偷听他两个的对话,待仔细一看是灌婴,才放下心来。

陈平拉着灌婴同灌玉一起回到房中。灌玉支走家仆,亲手给哥哥和夫君沏了茶水端上。

陈平问灌婴:“你怎么敢擅自离开荥阳,让吕后探知了可是死罪!”

灌婴捋着胡须笑道:“你怕这婆娘,我却不怕。我手中有十万精兵,她治我的罪,我倒想端了她的老窝哩!我在荥阳听说贼婆娘气焰嚣张,竟然要背叛高祖的白马盟约封吕氏子弟做王,妄想权位与高祖等同,她离篡权可不远了!”

陈平不语。

灌婴又说:“吕后封王,右丞相王陵正言直谏阻止,你却俯首应和,唯唯诺诺,我听说朝中大臣议论你的话煞是难听,说你是又一个审食其哩。”

“明知阻挡无济于事,为什么非要拼个头破血流而丧失日后匡扶汉室的机会呢?我不做那种傻事!”陈平语气激烈地申辩。

灌婴朗声大笑说:“如果不是刚才听了你和小妹的对话知道了你的意图,今天我定然不会与你轻易罢休的。你是以退为进,与吕氏周旋,先免受猜疑,再相时而动。”

陈平说:“幸亏是你,换作吕后的底细,我就要全家受诛了。”

灌婴收住笑容问陈平:“我仍有一件事不明白,你附和吕后封王是迫于无奈为日后着想,那为什么要推荐审食其这个贱奴任左丞相呢?”

陈平笑笑,凑近灌婴小声说:“你可知晓审食其的癖好?”

灌婴摇头。

陈平说:“审食其追随吕后逃难的时候,曾在项王大营做了两年多人质,见识过金戈铁马鼓角连营。他私下对我说他也有领兵的本领,说不定不比韩信差哩。审食其不懂兵法,却渴望揽夺兵权,荐举他当左丞相,让他觉得有资格与吕家子弟争掌兵权,这不是很好吗?再有,审食其素来敬畏能征贯战的太尉周勃,日后或许能被绛侯所用。周勃想推你做左丞相,我觉得万万不可,你做丞相,被束缚在宫廷中,有职无权,必然成为第二个周勃,为以后计,你当继续统领大军驻守荥阳,等时机到时,便与刘姓诸王一起出兵讨伐吕党。你再想,审食其是吕后宠臣,即使不做丞相,他的权力也早大过丞相,吕后在背地里计议用人都预先和他商量。我荐举他,顺水推舟赢取吕后的信任,至于群臣今日骂我,我不会介意?他日诛吕存汉成功,他们定又会赞我。”

灌婴欣喜,对陈平说:“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不过诛逐吕党我看不必拖延,我派人暗察,现在齐王有十几万将士,我有十万,可以和吕后匹敌。不如兵合一处,起兵伐吕,你和绛侯等老臣做内应,一举歼灭诸吕!”

陈平连说不可,时机未到。

陈平给灌婴道出理由:诸吕虽然猖狂,但是吕后并未篡位,你出师无名。吕后倒可以用少帝刘恭的名义说齐王和你谋反,陷你于被动的境地;追随高祖的老臣或病逝或隐退,新臣多慑服于吕党的淫威,战战兢兢,亲刘亲吕摇摆不定,如此形势下内应不占优势;再说内战一旦发起,短时间内恐怕难分胜负,暗藏的伏敌四起,匈奴等再乘机劫掠,会使局势大乱,混战迭起,百姓遭殃。

灌婴同意陈平的分析,问他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陈平双眉紧锁,说这正是自己忧心烦恼之处。他让灌婴连夜返回荥阳,听他传递信息,待有变故立刻发兵。

陈平送走灌婴回来时已经拿定主意,诛吕存汉大计只能在宫廷内进行。

吕后称制第一年的年末,吕后颁出御诏大封吕氏子弟为王为侯:追尊父亲吕文为吕宣王;追封大哥吕泽为悼武王;追封二哥吕释之为赵昭王;割齐国的济南郡为吕国,封吕泽长子吕台为吕王;封吕泽次子吕产为梁王;封二哥吕释之次子吕禄为赵王;封侄孙吕通为燕王。其他吕后的侄儿、侄孙如吕种、吕他、吕更始、吕忿等都封了侯爵,连她妹妹吕媭也封了临光侯。先后分封吕氏家族十几人为王为侯。吕后把高祖浴血争来的汉室江山当作吕家的私有财产刮分了。

京城戍卫掌握兵权的吕产、吕禄听从吕后命令并不去封地赴任,遥辖王藩,盘距宫廷内外,顺者猖,逆者亡,朝廷众大臣敢怒不敢言。上朝时候,右丞相陈平和众臣一样面带笑容诺诺连声逢迎志得意满言即圣意的吕后,只是他的笑里隐含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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