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好转
一滴晨露掉落在边云脸上，只见其微微一动，眉头皱上，随即，撑开了眼睛。
明亮的光线霎时间涌进来，又将手举起挡着亮光，片刻，在昨夜的睡梦里清醒过来。
此刻，已是天光。
待意识恢复，边云第一时间便猛地眨了几下眼睛，仿佛经历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晚上般，使得其此刻心里翻腾着莫名的情绪，又在睡意完全褪去之后，这才深深地吸上一口气，然后，往树下望去。
只见树下……空无影子。
心头一跳，边云猛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神凝望而去。
结果……还是空无影子。
除了满地枯叶，这清晨的森林，此刻独剩他一人。
大黑……竟然不见了。
边云霍然腾起，直直坐了起来，又是仔仔细细地往附近搜望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这入眼偌大的地方，哪里还有大黑的影子。
一股忐忑涌上心头，又有无数问号随之充斥在脑海。
“奇怪，这家伙跑哪去了？”
“难道离开了？”
“不可能……”
边云用力地甩了一下头，一颗小小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面色几为诧然。
“可能出去猎食了罢……”
最后只能想到这个答案，亦只有这个答案，方能解释那家伙不在这里的原因。
“对罢，就是这样……”
轻轻吐出一口气，褪去一丝惊疑。
“说不定，等下又跑回来了呢……”
“呃，还是别回来了……”
“……”
只见边云嘀咕了半响，在想至大黑不可能就这般轻易放弃满树的养魂果时，却也放下了心头的狐疑。
心思转动过来，不禁对大黑改变了初始的看法，一种言无意表的莫名感觉，为其附上了信任的标签。
“嘿，这家伙果然没有出尔反尔啊……”
“……”
轻叹一声，定了定神，又往胸膛处触摸而去。
适才被大黑的行踪吸去了注意力，此刻才想至自身伤势，于是在伸手轻轻触摸下去之后，发觉伤口上的疼痛竟又比昨天消褪了不少，昼夜相隔，几如重获新生，使得边云登时就欢喜在颜。
同时也不忘在心底暗暗赞叹这药草果然神妙无匹，这才包敷了一天，效果已然十分明显。
而早前那股让其痛得撕心裂肺又生不如死的蚀骨痛楚，大部分却是逶迤而去了。
“呼……”
吐出一口气。
“伤势虽转，但岂能复哀止于此。”
在望着旁边还剩下的大半药草时，边云脸色一整，又小心翼翼地脱掉了上半身的外层衣物，随即也依次解开了那包扎在伤口上的碎布，最后，裸露出那一条被药草完全裹盖住的可怖伤口。
鼻端传来药草味息，还混杂着血腥与腐臭。
纵是有了准备，但每次见得这一条可怖而醒目的伤口，边云仍觉心有余悸。
这是破碎的印记。
亦是憎恨之源。
“……”
“……”
“……”
良久。
将起伏的心神平复下来，边云望着那一条兀挂于胸膛上的伤口，察觉有了开始结痂的迹象。这一发现随即便欣慰不已，这说明了伤势正在努力而顽强地痊愈着，而以这样的痊愈速度，想来不出几天，便能恢复过来。
转过身去，将那些剩下的药草抓在了手中，又拿过一枝放在嘴里，慢慢嚼动起来。
昨天敷在伤口上的药草已然干枯，现在要以旧换新，让痊愈速度更具效果。
只是在伸手去剥落那些已然干枯并且融黏在皮肉之上的药草时，只觉一股沉而激烈的弥天剧痛，又登时滚遍全身。
“啊！！！！！！”
牙关乍响，寒气直冒，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痛上几分。
但是……为了能够早日痊愈过来，却也硬是去忍住了。
“啊！！！！！！”
“啊！！！！！！”
不消片刻，其额头间已是大汗涔涔，直流而下。
“唔！！！！！！”
只见边云面色铁青，不时伸过手去抹掉伤口附近的那些豆大汗水，怕被其浸染，同时亦不忘用上昨天的方法，先是将药草嚼烂吞食一半，然后将另一半吐出来，如数地敷盖在伤口上面。
“啊！！！！！！！！！！”
“……”
“……”
半响，在那些药草被完全敷换掉之后，边云又虚脱般地拿过了碎布，然后缠绕着身子紧紧地包扎了几圈。
待一切处理完毕，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大口浊气。
“呼……”
一股几为踏实而艰深的痛觉，荡漾在心头，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显得轻松起来。
※※※※※※
须臾。
在那一股经脉痉挛的疼痛感慢慢褪匿过后，边云又动过身来。
只见其伸过手去，拉来了几簇树叶，然后用叶片上面的露水打湿了双手，再使劲地往脸膛抹上几下。
一阵晨风吹来，只觉清爽无比，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刹那迸张开来，浑然散发出如缕不绝的生机与气息。
心情大好。
藉着这舒爽的心情，边云又小心地站了起来，然后扶着树干，轻轻地走动了几步。他此刻打算多活动一下身体，好让体内的血气保持畅通，亦只有这些体能锻炼，才能让身子好得更快些。
一步，两步，三步……
扶着枝干，小心而谨慎地踏树走动，边云感到这棵大树比其想象中的还要大上几分，亦许是因为一直处身于树床上，没有感受得太过真切。但在此刻，在此刻重新凝视起来的时候，却有股渺小的错觉。
山风吹来，吹动其那凌乱的发丝。
但见他抬起了头，视线落在了高处。
蓦地，心头竟涌来一股想要爬上去的冲动。
“……”
“未登山巅，怎知其高……”
“……”
“罢了，我便且去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
在权衡思量了自身的情况之后，边云决意要爬到树顶上面去。这是一股没有来由的冲动，几为执意。但彼时有大量的时间来供其消磨，让其挥霍，倒也不失为一种机锻与盎致。
于是在深深吸上一口气之后，便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又是第二步。
第三步。
第四步。
……
紧紧抓住上方的枝干，小心而缓慢地往上蹬去。
一路上，亦随手摘下了数个养魂果来当早食充饥。
其体内，那一根小小的骨头，在吞食下来的养魂果当中，那些飘出的黑色烟雾皆尽数被其吸收干净，现在望去竟又比之前大上了那么一分。虽差距极为轻微，但多出了一份饱满之意。
几如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养分，然后慢慢地壮大着。
边云自不知其存在，一个连修道都不知为甚的七岁少年，怎知晓这灵根的秘密。
而他在一路小心谨慎地往树顶爬去之时，“呼呼”作响的山风也徒然变得劲大起来，直吹得其发丝衣衫迎风翻舞，彼时连所站的树枝都大幅度地摇晃不止，无数茂密的绿色枝叶将其簇拥在里面，几如大海波涛之中的一叶小孤舟。
约莫在一刻钟过去之后，边云终于到达了树顶，此刻几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紧紧抓着一根手臂般粗大的枝干，连同枝干一起在高空之上随风摇晃。
低下头来，顿时就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在不知觉当中已然爬出了七八丈之遥。
距离地面竟有十几丈之远。
从未爬过这般高的他，心头瞬即便腾上一股眩晕之感。
“呼呼……”
开始还有些害怕，但随着心神慢慢地镇定下来，却也将这些害怕与眩晕感克服了下去。
其性子，已被磨砺出一股极犟的坚韧。
这是生命迫使给予他的礼物。
于是在完全与不停摇摆的枝干融合在一起之时，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灌在脑海。
山风凛冽，“呼啦啦”劲响。
此刻连那些在树床下见得的林间雾霭，几都将其踩在了脚下，边云彼时有种如登云雾之上的错觉，纵是这棵刺魂树没有周遭的巨木那般高大，但视野却是无限的开阔起来，堪堪看到了一大片的天际景象。
但见天光流云，蔚蓝壮阔。
枝干随着狂风摇曳，边云站在树顶，放眼望去，这一座古老的森林茫茫一大片，竟是无边无际。
远处亦有数棵极高极茂的苍莽古树，如同天地巨人，俯视着苍生。也不知生长了多少个年头，凛然散发出一股恢弘的天地豪情。
“啊！！！！！！！！！！！！！！”
那一个少年，对着这开阔的天地高呼狂喊了一声，没有来由的觉得爽朗。
“啊！！！！！！！！！！！！！！”
“啊！！！！！！！！！！！！！！”
“啊！！！！！！！！！！！！！！”
那一声声被释放出来的高呼，迅即就被狂风卷走，拂到了苍莽的树海之中，被滚滚的“呼啦啦”之声所淹没。
树海远啸，如同浩荡的呢喃回响在耳边，他只觉此刻已然和这处天地融为了一体，心胸陡然开阔扩大，再无那等抑郁压抑的痛苦，而随着狂风不停地摇摆，其又如那逐鹿在天地的人儿，在心底忍不住涌上一股被融化出来的感动。
然后，化成了眼泪，流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