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兽影
那是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睛。
一股被千万根冷针同时刺过的毛骨悚然感，使得边云差点就此瘫厥过去，身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掉了多少层。此刻除了眼睛死死睁得鼓圆外，整个人如木胎泥塑，一动也不能动，如被摄去了魂魄。
“扑通扑通……”
空气里，只剩下几乎窒息的心跳声。
黑暗之中，两双眼睛在彼此对视。
一动不动。
良久。
“索索索……”
只见地面上那双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率先移开了位置，边云的视线也跟着移动。幸而，在这样微细的动作里，他蓦然惊醒过来，霎那间，只觉口干舌燥，冷汗直冒，一股心神几被夺去之感，骇然腾上心头。
狠狠抽了一口凉气，仍是手足俱软。
只然其性子里终究有几分犟强，在使出浑身吃奶的劲，又狂晃两下身子后，硬是压下了这恐怖的感觉。
而他所在的树下，那移动着的，戚然是一条毛绒绒的兽影！
藉着林间朦胧的光影，看不清它长什么样子，但粗略望去，那兽影没有两丈，只怕亦有一丈来高。
猛咽一口唾沫，边云压低心头恐惧，颤栗着抹了一把冷汗之后，两眼也不忘死死盯着它。同时在心念狂转之间，涌来了一阵莫名的侥幸。如果这棵诡异植物没有长满锋利的树刺，怕是此刻命不保矣。
思至此处，不禁又倒抽一口凉气。
但纵是如此，料他一个七岁少年，手无搏鸡之力，又身受重伤，在这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他能如何选择？
同样，纵是这棵刺魂树能暂时保得性命，但谁敢妄言，那不是一头凶猛的恶兽？
所幸的是，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边云总算堪堪恢复了些许心神。
此刻亦不敢大意，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在它身上。
只见那条兽影，在树下不停地走动，一双兽目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慑人的光芒，望去非常可怖。它在望到那树上的人类同样将目光死死盯着它，突然就发出了“唔唔”的嗤鼻声响，似乎有愤怒之意。
“……”
边云心底沉重，只觉喉咙发干，不停地猛吞口水。在这种毫无退路，又无法大声呼救的情况下，只得两手死死抓住树干。倘若一个不小心瘫软掉了下去，那自己的小命，绝无存活的幸理啊。
他亦想大声呼喊求救，但在这样绝地之处，怕是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到时，危害绝对甚剧。
彼时虫鸣静谧，这座古老的森林，更显寂寥。
冷风低切，直抵肺腑。
“索索索……”
忽然，响动传入耳膜，边云即刻凝神望去……只见那条毛绒绒的兽影，竟径直往黑暗里走去了。只是那踩动在地面枯叶的声响，听去还是非常吓人。边云望的真切，心底顿时一喜。
它是不是要离开了？
然而，当头就被现实砸了一棍。因为，它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一双慑人的兽目，穿过黑暗，同样幽幽地盯着他。
边云心头一沉，发起毛来。
只觉空气里，兀地生出一股诡异又紧张的气氛。只见那一双兽目，似乎有一股愤怒，直指树上的人类。仿佛，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又或者，他应该站在树下，被其吃掉。
“……”
树影摇晃，凌乱不止。
这古老的森林，随即迸出一股杀气，迅速弥漫在周围。
最后压在了边云的心头。
它这是意欲何为？
却未等边云思索过来，只听它“吼！！”的一声兽嗥，旋即就传来了“索索索”的疾走声响。刹那间，边云只觉血液全然凝固，又觉狂风倒卷。未想它竟主动发起攻击，猛奔了过来。
它那动作，是要跳树啊！
两眼收缩，压迫感如万斤大石，砸在心脏。
边云此刻身子惧瘫，双手拼命发力，死死抓紧树干，同时又心乱如麻。不过片刻光景，只见那条毛绒绒的兽影，快若闪电，如一头午夜的凶灵，发出索命的意味，亦有愤怒，迅猛冲来。
在下一刻，在距离刺魂树不足两丈的地方，只见它全力一蹬，霍然腾起！
黑暗之中，露出了森森发光的獠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那树上的少年，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狰狞恐怖的血盆大口，扑来一股闻之欲呕的腥风与血气。
边云面色凄凉，再陷死亡边缘。
下一秒，光影错乱。
只见那条在地面上纵身跃起的兽影，在距离他所在的树床，还差一丈左右的高度，却即此止步！差了三分之一的距离！又在下一刻，只听它在半空“嗷！”的一声惊嘶，便“砰！”的一声滚落到地面去！
“……”
它……它跳不到……
……
边云即刻狂喘一口气，几乎像被抽干了体力般，虚脱不已。
忽然想到，之前为了爬上这棵诡异的植物，受尽那种非人的痛苦与折磨，看来一切都为值矣。若然当时放弃了，只怕此刻再没有丝毫活命的可能。
这种侥幸，萦绕心头，使得他既干涩又亢奋。
不知为什么，很想对它大骂一顿。
却怒在心海，话消喉咙。
“……”
然而这一切亦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侥幸与美好。只见那条兽影甫一落地，便灵活一滚。丝毫没有笨拙之意，亦无受伤之迹。似乎这对它来说，甚为轻松，不存在任何的影响。
只是，刚才那一扑空，令其吃了一记闭门羹，心情大坏。
顿时就“唔唔唔……”地喷着不知是怒气还是闷气。
那副样子，几为羞愧又窘迫……
边云见得这一幕，死灰的面容，立时一愣，随即就露出了古怪之色。
哑笑一声，却是骂了出来：“你活该！”
树下那家伙明显一怔，未想树上这厮竟如此大胆，敢迁骂于它。顿时就“吼！！！”的一声咆哮出来。
“你活该！你活该！！”
边云心底没有来由地腾起了阵阵翻滚的愤怒，心想夜黑黑的你哪里不去，非要跑出来吓人，刚刚还祸害于我，还振振有理了罢。
树下那家伙又是一怔，却在下一刻，即刻就暴怒起来。
“吼！！！！！！”
它在刺魂树下面不停地来回徘徊咆哮，极为气急败坏。
“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
“吼！！！！！！！！！！！”
“……”
林间的光线开始微微发亮，似乎天光，马上就要刺破这漫漫长夜了。
边云在此刻亦不敢有片刻松懈，双手仍是死死抓住树干。对于树下那头半夜来访又脾气不好的家伙，也实在拿不出办法去驱赶它。而见得它此刻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多有不死心之意。
雾霭荡漾，朦朦胧胧。
如烟，又似纱。
就在边云这毫无方寸之际，树下那条兽影，竟突然停止了咆哮，然后又“索索索”地移动了开去……走出几步，在黑暗之中踌躇了片刻，似乎有犹豫之意。但在一声低吼过后，又四足猛地发力，迅速地往远处冲刺过去。
边云顿时错愕！
心想它不会再来一次跳跃吧？
想到这里，边云脑袋一甩，不再坐以待毙。这下戚然不顾胸口上的疼痛，硬撑起麻木的身子，然后抓起挂在树枝上那根比他手臂细上一圈的青藤。如果那头恶兽等下当真能扑得上来，那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什么也要把它轰下去的！
片刻后，边云又是倒抽一口凉气，眼睛死死睁得鼓圆！
只见那条兽影快若闪电，在冲到不远处的一棵巨树时，四足猛地发力，霍然往上一跳，即刻，就跃在了那树躯之上。然后，又见它迅速地往上爬，身形矫健无比。只不过几息光景，它便爬到了那棵大树的树杈之上！
隔着黑暗凝望过去，只听“哇啦啦”的一阵响动，似乎被其那庞大的兽躯摇落了好大片树叶。
边云刹时间就面色惨白。
它这是要跳树啊？
眼前一黑，差点又瘫软过去。
纵是那棵巨树距离他这里只有五六丈之遥，但它所站的位置，比他的这棵高出了一大截。
边云喉咙干涩，暗忖这森林里的猛兽都学会爬树了，那他往后岂不是寸步难行？
深吸一口气。
许是历经生死之后，性子终究有几分屈犟，又硬压下了几欲抓狂的感觉，两手死死抓紧青藤，这是他唯一的武器。然后也不忘将身子牢靠在树干之上，若然等下有个三长两短，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到时不用他逃跑，也只有乖乖被吃掉的份。
遁着刺魂树缝隙之间那不停摇晃变换的光影，边云双眼紧紧锁在五六丈外，那巨树之上的毛茸茸兽影。在黑暗中，那一双充满愤怒又带着慑人心神的兽目，望去竟有强烈的眩晕感。
凝神，风起，树动！
人静，呼吸，欲止！
“吼！！！！！！！”
下一刻，只听一声兽嚎，震耳欲聋！
那条毛绒绒的兽影，在远处的巨树之上，豁然一跃，破开黑暗，居高临下，纵身扑来！
仿佛，时间又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
亦只剩下，一颗疯狂跳动的心，鼓动最后的黎明私语！
须臾！
竟是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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