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叶岚的身影在这明媚的月色下被拉得老长老长,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他这么个孤单的身影,独自徘徊。街道冷清的有些寂寞,叶岚就这样走着,带着微微的醉意——他最终拗不过顾家叔侄一起喝了几杯。偶尔有几条野猫,闪着碧绿的眼睛在房屋间窜来窜去,时不时带着敌意看着叶岚,叶岚毫不在意,他只想四处走走而已,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散步了,以前是和爷爷一起······
突然阵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叶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孩蜷缩在路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难以忍受的咳嗽使他全身剧烈的颤抖,他略微犹豫了会儿,亦如当初狠不下心离开,他缓缓地走过去,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叶岚已经无法辨清小孩的长相了,只看得出他十三四岁的年纪,头发乱糟糟,全身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小孩像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睁开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带着一股子倔劲,使叶岚不自觉的想到了桃林中的那少年。叶岚对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明明两个如此不相似的人,怎么就能想到一起呢?
叶岚伸手去拉那小孩,小孩本能似的挣扎了一下,却被叶岚制住,小孩眼睁睁的看着叶岚将他背上背,他的身体真轻,随后叶岚愣了愣,他发现这小孩竟是个女孩。叶岚顿时觉得脑袋有些大。
由于已经很晚的缘故,大夫们早已关门睡觉了,他最终还是将小孩带回了秦彩轩。回到秦彩轩,绿衣竟然还没睡,她正借着微弱的烛光计算着这一日的账目。绿衣是秦彩轩里的姑娘,早在秦姑姑在的时候,她就在秦姑姑身边帮着做事,叶岚欣赏她做事一丝不苟的精神,就让她接替了秦姑姑的位子,不过绿衣才不过二十的年纪,姑娘们又都习惯了喊她“绿姐姐”,也就没有改口称“姑姑”。
“绿衣,还没睡啊!”叶岚惊讶的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孩。
“呀,公子,”她放下笔,微微向叶岚行了礼,“这些事今天的账目,我想将它们整理一下,方便公子过目。”
“有心了,不过也不要太辛苦才是。”叶岚有些感动,这样的员工已经太难找了呀。
“谢公子关心,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能好。”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又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暗了下来,道:“这都是秦姑姑教的,她每日不论有多累必然要做这些的。”
叶岚一怔,他好像有一些明白秦姑姑的爱了,看着眼前这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叶岚劝道:“不要担心,秦姑姑现在过得挺好。”
“真的?”她暗淡的眼神再次闪现光芒,又感到有些失态,脸变得更红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叶岚背上那个脏兮兮的小孩身上,问道:“他是?”
叶岚这才想起他背上还有个人呢,没办法,这孩子实在是太轻了,就如没有重量似的。他托绿衣为小孩洗澡换身衣服,自己则为小孩煮姜汤去了,也不知管不管用,在没有大夫的情况下也只好试试了。
当叶岚端着煮好的姜汤进屋时,绿衣已经为小孩换洗干净了,就住在叶岚的隔壁。绿衣看叶岚进来就要告辞离去,叶岚没有点点头,只嘱咐她早点休息之类的话。
叶岚坐在床边,扶起小孩儿的身体,他这时才发现,小孩儿长得清秀可人,白皙的小脸微微泛着病态的红,皮肤虽有粗糙的痕迹,但还是掩盖不了这小孩的美丽,而且,叶岚可以肯定,小孩绝不是一般的小孩,至少在她流浪之前,她一定有一个不俗的家世,否则绝对养不出那样一双青葱般的手。叶岚小心的喂她喝下姜汤,看她脸色略微恢复正常,气息也变得平稳,安静的睡去时,叶岚也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叶岚便叫小厮去请了大夫。其实小孩在睡了一觉后气色已经好多了,她喝了一小碗粥,可还是没什么力气,只能躺在床上。她既不睡觉,也不说话,只沉默的望着叶岚。大夫为她看过以后开了药,叶岚派了一名小厮随大夫去抓药,又让一名小丫头留下照顾小孩后,就离开了,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昨天去过纤音阁之后,改改秦彩轩风格的想法就一直萦绕在叶岚的脑海中,现在的秦彩轩也就比一般的酒楼装饰豪华一些,色彩清晰亮丽了一些而已,要论吸引力,秦彩轩实在无法和纤音阁相比,真不知道,这些年秦彩轩是怎么在纤音阁的压力下活过来的。
叶岚又在那个位子坐了一上午,不过这一次在他面前放了文房四宝,他边观察秦彩轩,边设计与之相符的造型,直到绿衣过来喊他吃饭,他才设定完成。
“公子画的真好,这是什么呀?”绿衣看了那图纸问道。
“哦,我准备好好改造一下秦彩轩,这就是我的计划,你看怎么样?”
“绿衣不会画画,不敢妄加评论,不过公子画的自然是好的。”虽像是奉承的话,可从绿衣嘴里说出来却丝毫不会让叶岚觉得恶心。
“公子我可不是神人,哪可能做什么都是好的。来,坐下,我写些材料,你来给我计算计算价钱。”叶岚说着就要拉绿衣坐下,却被拒绝了。
“公子为秦彩轩尽心尽力,可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子呀,先吃饭吧。”
看着执意要他吃饭的绿衣,叶岚显得有些无奈,又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只好先去吃饭,匆匆吃完了午饭,叶岚又投入到了预算当中,叶岚对各行业的价格虽有大概的了解,却不深,可绿衣就不一样了,对每种商品的价格了如指掌,为叶岚省下不少时间。在反复核算无误之后,叶岚立刻让人去联系工匠,自己则带人去了市场采购所需的物品,这一天就在忙碌中悄悄的过去了。
夜幕刚刚降临,蒲州城的夜生活才正式开始了,秦彩轩虽不如纤音阁人山人海,但好歹也算座无虚席。被叶岚忽略了一天的小孩在休息过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乘着照顾她的小丫头出门偷偷溜进了前厅,躲在柱子后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看不出表情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流转着坚定的光芒。
当叶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却发现,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那个小孩。叶岚还在惊讶当中,小孩却开口了:“为什么救我?”叶岚一怔,“我没死······吗?”叶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漫天桃花雨的地方,那少年茫然的问着。叶岚不禁想问这年头怎么了?为什么他所救的两人对于生就那么淡然呢?叶岚不解。
“不希望我救?”叶岚有些好笑的问她。
“······不是。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叶岚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你这里是歌楼,我可以在这里弹琴,你只需要提供一个清静的房间给我就行,我现在住的那间就不错。”
“你要在我这儿唱歌可不是说说就行,要拿些真本事才行。”
“拿琴来。”小孩的眼中闪着一种叫做自信的光芒,这光芒深深地射进了叶岚的心中,如此明亮。叶岚转身出去了,回来时,手捧琴,并为小孩架起琴架,小孩从容的坐到琴前,顿时像与琴化为整体,小孩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人难以再小瞧于她,她轻挑琴弦,明明只是试音,却不让人觉得刺耳。
琴声响起,犹如早春三月,嫩柳新芽,万物复苏,寒风中带着丝丝暖意,好一曲《阳春》。
叶岚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孩,这样杰出的演奏,除了自身的天赋以外,名师、名琴、良好的环境缺一不可。
“怎么样?”小孩弹完一首曲子,挑衅似地问道。
“嗯,这个水平,来秦彩轩也凑合,”叶岚若无其事的说道,立刻引来了小孩无数道白眼,不等小孩说话,叶岚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秦彩轩可不收无名之人。”
“你叫什么?”小孩儿想了想反问道。
“叶岚。”
“那我就叫······乐岚,就叫乐岚了。”
“不是你真名吧。”
“那又怎样。”看着这眼中闪着狡黠光芒的小孩开始无理取闹,叶岚无语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啊。
第二天秦彩轩就宣布因装修暂时停业,轰轰烈烈的装修大业就拉开了帷幕,一直持续了三天,叶岚的改造计划终于完成了。第三天夜里,属于叶岚的新的秦彩轩正式开业了。
亮红的漆均匀的粉饰着梁柱,各式的彩绸装点着大厅,中央的舞台围绕着粉色的绸缎,舞台四周是氤氲的水池,池中零星的飘着些许莲花灯,细细嗅着,还会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秦彩轩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让人心旷神怡,心驰神往。
快到小孩出场了,第一次出场,叶岚这个老板怎么也要去捧捧场才好,他穿过人群想坐到常坐的那个位子,却发现那儿已经有一位客人了。这个位子离舞台远,又很偏僻,一般不会有什么客人愿意坐在这儿。叶岚正准备换个位子,却看到一个小厮上前与那位客人说了什么,客人显得很生气,叶岚就不得不上前了解状况了。问明情况才知道,是那小厮眼尖看见叶岚来了就知道一定会坐这个位子的,所以来劝这位客人换一个位子,谁知客人马上就生气了。
叶岚喝退了小厮,又笑着向那位客人道了歉,那人二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长得颇为英气,可从他的穿着上看,应该只是普通人吧,不过脾气倒挺大,即使叶岚放低姿态,并说明免去他今日的消费,他也执意要离开,作为一名商人,这样砸招牌的事,叶岚是不肯做的。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小孩的琴音响起,清亮的琴音犹如多情的女子妖娆妩媚,不仅征服了在场的观众,更让叶岚面前的这位客人不再反抗,安静的坐下,静静地聆听,没有谁再因为小孩的年龄而轻视她,“乐岚”这个名字自这个晚上注定要响彻蒲州城。
“这不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声音吗?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等待千年的声音,终究还是叫我遇见了,哈哈哈哈······”那客人仿若癫狂,傲然大笑。客人们频频侧目,叶岚也眉宇紧皱,这人到底是谁?
小孩听见笑声向这边望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位客人,四目相对,小孩蓦地愣住了,澄澈的目光中竟然只印着彼此的身影。叶岚在一旁看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担心,叶岚从小孩第一眼看见这客人时的反应得知,小孩应该是不认识这人的,那这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