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截止到10月底，沂蒙纺织厂今年共进厂了6个学生，除了林秋水是大专生外，其余几个都是中专生，包括许东鹏、孟祥臣，还有三个女生，一个是学财会的，进了财务科，两个沂蒙幼师毕业的女生，被安排到了厂办的幼儿园里。厂部的张科长说，估计今年报道的学生也就这么多了，刘厂长不是很满意，让他继续到教育局去了解情况，看还有没有没去拿报道信的，有的话尽量联系上，能多来一个是一个。刘厂长本身也是学生，对手下那些工农干部，也不知是因为文化程度低，还是懒散惯了，制定了制度到他们手里就走了样，执行率还不足20%，他感觉真的伤脑筋。他想充实生产一线，但前期来的学生都不是纺织专业，都留在了后勤，好不容易来了个学专业的林秋水，竟然还给海市纺织厂写信。这事也多亏了大老黄政治觉悟高，有高度的责任心，他看到林秋水的信及时送给了刘厂长。刘厂长把信放在办公桌里两天，思想上做着激烈斗争，一个声音说“拆开看看，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另一个声音说“不行，私拆信件是犯法的。”最后，本着对沂蒙纺织厂负责的态度，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第一个声音胜利了，他把信小心的拆开，看了里面的内容才放了心。但又一想，还是有疑问，如果林秋水的女同学答应了他，林秋水到海市去还是他的女同学来沂蒙？要是她来沂蒙，这可是意外的收获。但张永也说过好像林秋水有个大姑在县纪委，难道林秋水不想到党政机关去？看来还得好好观察一下这个林秋水，不要下上功夫培养了他又跑了。他把信封好后交还给大老黄，自信看不出破绽，一本正经的说：“以后不要截留人家的私信，那是犯法行为。我放办公桌里，差点给忘了，你快点给他发走吧。”同时又对大老黄说“注意一下，看他们联系频繁不频繁。”大老黄心领神会，密切注意林秋水信件的动向。
林秋水这几天为了避开王娟，下班后很晚才回宿舍。所以王娟第二天到林秋水宿舍送了杂志后，这几天就看不见他人了。昨天晚上她看见林秋水上夜班，心想今天他一定休息，今天必须再去找他。下夜班后她去厂里澡堂洗完澡，路过保卫科时，正巧邮递员来送信。她赶忙去看有没有她的杂志，却看到了林秋水的信，她想这次又有充足的理由去找他了，就一把从直着眼看她的大老黄手里抢过信来，说“我给林老师捎回去。”
大老黄急了，也顾不得再去沾王娟的便宜，声色俱厉的说：“把信给我。”
“又不是你的信，凭什么给你？我就不给，你能怎么着？”说完扬长而去。大老黄恨不得追上去把她撂倒抢回信来。但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没那么大胆子，只能顿足搓手，上蹿下跳，心想：“英雄难过美人关，唉，没想到这次栽在了这个黄毛丫头手里。”
王娟敲门的时候，林秋水刚刚洗刷完毕，正想躺在床上看会书再睡觉。听见敲门声，他问：“谁啊？”
“我。林老师，有你一封信，我给你捎回来了。”
林秋水一下把门打开，看到王娟出水芙蓉般，靓丽怡人，刚刚洗完澡，身上还飘着香皂的香味。他顾不得仔细打量王娟，问：“信在哪里？”
“我能不能进去坐坐？”王娟歪着头，天真的笑着。
“好好，快请进。”
王娟进屋后把门“嘭”的一声关上，说“这封信对你很重要么？我可是拼了命从大老黄手里抢过来的。他为什么要截留你的信？”
“没有吧？不过我听说凡是收发的信都要经过他的手。”
“呸，不要脸的大老黄，也就他会做这么下作的事。”王娟厌恶的说。
“好了，等一会儿再说大老黄，你先把信给我。”
“你怎么谢我？”
林秋水为难了，怎么谢她呢？说请她吃饭，不行，给她买礼物，也不行，要不说请她看电影吧，小识字班对看电影都有兴趣的。就说：“我请你看电影吧。”
“行，今晚就去看。”王娟快乐的应道，把信递给了林秋水。“好像女人的笔迹，谁给你的信啊？”
“我同学。”林秋水顾不得应付王娟，拿过信来，撕开封口，里面就一张信纸。
林秋水同学：你好！
来信收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给我写回信。我刚刚出院，现在家里静养，估计再有一个月就能上班了。
信里你说错过了三年，不想错过一生。一生是个很长的过程，会遇到很多事情。你说要守候我一生，这算不算你的誓言？我们才刚刚进入社会，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会有很多的打算。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但是，现实呢？户口过不来，我还有病，你拿什么来爱我，你让我怎么安心地接受你的爱？所以思前想后，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这个意见，也是我家里人的意见。我父母你都见过，他们也不希望我嫁给外地人。
社会上好姑娘多的是，你那么优秀，一定会找到比我强百倍的意中人的。我们作为好同学，彼此祝福吧。
另外告诉你一件事，陕西来的三个人，前几天都走了，据说刘厂长也没怎么挽留。所以，你跟刘厂长的约定，一定要非常慎重。
下次有机会出发来海市，希望你再来看我。
此致
敬礼
刘静怡
1992年10月28日
林秋水看完信，感觉思维一片空白。或许潜意识他料到了这种结果，但看到刘静怡亲笔写出来，他的心还是深深的被刺痛了。连他的家人都不同意，看来是真的没希望了。他一下子坐倒在床上，茫然的睁着双眼，欲哭无泪。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希望、一切的人生规划都随着这封信烟消云散，他还是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王娟看到林秋水这个样子，感觉有点害怕，走过去站在林秋水面前，小声地问“你怎么了？”
林秋水定定的看着王娟，突然从床上翻身起来，拉住她的手，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就因为我的户口过不去，就因为你不能生孩子？我说过我不在乎，不在乎的啊，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你说，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我？”
王娟真的害怕了，挣扎要抽回自己的手，说：“林老师，我是王娟啊，你怎么了啊？”
林秋水紧紧的攥住王娟的手不容她抽回，又看了她一会儿，眼睛逐渐变得有神，放佛灵魂回到了身体里，看到把小姑娘王娟吓得够呛，赶紧放开手，说：“哦，对不起，对不起。”
王娟看林秋水变得正常，大着胆子问：“信上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变成那样？”
“你别问了。刚才我不是答应请你看电影么？现在你回去睡觉，晚饭我们一起吃，吃过饭我们去看电影。”
“真的么，你真的请我看电影？”王娟流露出小女孩愿望得到实现的快乐，把刚才的一幕忘得一干二净，“说话算话哈，下午我来叫你。”
“好的，最主要的是，现在你快点回去睡觉，要不晚上看电影你就没精神了。”
“嗯，我先走了，你也快点睡觉吧。”
林秋水送走了王娟，把信又看了一遍，胡乱的折起来塞进信封压在了枕头下，枕着手躺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还是理不出头绪，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明天到大姑家去一趟，看看工作调动的事有什么进展了。”
这个时间宿舍区异常的寂静，林秋水昨晚一夜没睡，这时候真的困极了，居然睡的很香，而且还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条河边，河里水流淙淙，河草随着水波摇曳；河两岸芳草萋萋，对岸有一片树林，里面有个姑娘，像是赵欣萍，又像是王娟，更像是刘静怡，在向他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