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岩历571年,青岩帝国都城晧城,满头白发的大祭司泽塔埋首疾书“天道昌,无战事,仓廪足,民生安乐,从商者日隆。然自惊蛰起,天大旱,月余无雨,河泽多有干涸者,淤泥皲裂。耕者翘首以待,祈巫降雨。春种难,则秋收苦……”
老人随手摸过来一块毛巾,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轻叹一声,不禁停了下来。天还没有大亮,门外的石阶散发着昏暗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老人看不清楚远处的景物,倒是屋里面显得清爽许多,竹简上面的墨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进去,颜色深而不散。屋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但是老人知道,等太阳一升起来,便再也寻不到一片清凉。
泽塔大祭司放下手里的毛巾,握紧笔继续写“郡县仓廪足,三五载或可民生无忧,若两年无收,则必生乱,战事起……”刚写几句,大祭司头上的汗水越聚越多,一颗汗珠就像从装满水的的池子里溢出来一样,轻轻的落在竹简上,恰好掉在毛笔的下面,老人的笔锋一顿,那汗水嗖的一下便没入了竹简里面。老人想要写下去,却觉得笔有千斤重,无从下笔。
大祭司不禁冲门外喊了一声“侍卫”,一个矮胖的黑侍卫有门外闪身而入,嘴里应了一声“大人”,便一手持刀侍立在大祭司的几案左侧。“现在什么时辰了?”大祭司问道,“寅时”。“哦,人可真是老了,写这么几个字,竟要这么久。若是年轻的时候……唉,不说过去的那些事情了。这天可真热,吕冽,你跟了老夫有二十多年了吧?可曾见过这么热的天?”
名叫吕洌的侍卫不禁腹诽道: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有些不着边际。真不知道他怎么当得太傅,要不朝堂上的那位都有点怕见到他。吕冽刚要答“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可还没等他开口,老头就继续说“老夫自生下来都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更何况你这毛头小子。天道异常必有……算了,不说这个了。上午就到这里,回府。到家咱们一人喝一碗绿豆汤,解解暑。”
吕冽赶紧回道“您来一大碗,我要一小碗就好了。”他心说:天天喝绿豆汤,舌头都快变绿了。夫人说弄碗酸梅汤,这老头说什么不乐意,说他就好这绿豆汤,连带大祭司府上上下下十一口人都跟着喝(如果连府里那头拉车的老牛也算一口人的话,就真是十一口人。那牛待遇可真高,除了吃草,府里人吃什么它跟着吃什么)“好吧,回。”大祭司把笔放在笔架上,从几案下面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盒子,卷起写了半面的竹简,轻轻的放到盒子里,而盒子里面竟铺了一块黄色的缎子。轻轻的盖好盖子,老人用拇指沿着愣来回的压了一圈,这才把盒子珍而重之的放回原来的地方。大祭司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轻轻的说了一声“回吧。”迈步向门外走去,那黒侍卫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此时,外面天已大亮。
青岩国大祭司泽塔回家后不久,在帝国北方的一个小地方,一位干瘦的老妇人也颤颤悠悠的来到外面乘凉。
老妇人的家在村南的山脚下,朝南盖了五间瓦房,房前不远有一条东西向土路,路两边栽了几棵柳树。柳树下摆放了一些表面整齐的石头,老妇人挑了一棵树荫大的柳树,用手在石头上轻轻地犘了一下,便慢慢的坐了下来。老妇人腿脚不灵活,手里拄了一根拐杖。山上的小灌木做的拐杖,被老人的手摸的光溜溜的,泛着木材天然的光泽。也许是天早,只有几棵老柳树与老妇人为伴,听着知了无聊的叫声倒也不显得寂寞。
刚坐下没一会,便见从南面来了两个人。这两人穿了一身青衣,头上戴着青竹斗笠,一个高一个矮,太阳晃眼,看不清长得什么样。两人径直向老妇人呆的柳树下走来,到了近前,那高个的青衣人笑道:“老人家,早呀!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老妇人见两人鞋子和裤腿上一层尘土,额头一层密密的汗珠,不禁问道。那又瘦又矮的青衣人接口道:“我们是南方的行脚商人,到北面去买些木材。起早赶路,走得紧,想讨口水喝。”老妇人向来心善,她向房子里大声喊道“古儿,拿一瓢水来。”
不一会,一个10岁大的小男孩两手端着一个大水瓢从房子里面走了出来。孩子两眼紧盯着水瓢,脚下踩着小碎步,那水晃来晃去,竟没撒一点。瘦小的青衣汉子见了,紧走几步接过水瓢,也不客气,喝了两大口,便递给高个。高个的青衣汉子咕咚咚几口,将水喝了一大半,用袖口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渍。小个子拿过水瓢将剩下的水喝尽了,说道:“好甜的水!多谢老人家了”那孩子回道:“这是后山的泉水,附近再没有比这再好喝的水了。”
两个青衣人这才细细打量起孩子来,一张大众脸倒也干净,憨憨的,似乎有点木讷。穿着一身粗麻布衣服,千层底的布鞋。“不错,孩子见了生人敢说话。”青衣人赞道,老妇人说:“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人,我这外孙平日里打死也不敢说的。这水是他用小木桶提来的,胆子便壮了。”“那也多些小哥了!”“嘿嘿”孩子笑了两下,躲到了老妇人的身旁。老妇人拽着他手对两青衣人说:“两位想来还没吃饭吧,屋里有早晨剩下的小米粥,如不嫌弃,就到屋里吃一碗。”青衣人对视一眼,瘦小的汉子说;“那就讨扰了。”
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就挣脱老妇人的手,跑回房里去了。“这孩子,水瓢都忘了拿。”老妇人抱怨道。“老人家,我拿着就好。”瘦小的青衣人一边搀起老妇人,一边说道。
等三人进了屋,见外屋地上已经摆了一张黑色的小方桌,中间放了一小碗咸豆腐干,一盘烂菜丝,两大碗小米粥,两双筷子。孩子拿着两个小板凳,往方桌两边一放。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站到了灶台旁。
老妇人笑呵呵的说:“两位,快坐下吃吧,小地方没什么好吃的。古儿,把你爹剩下的窝头拿来。”孩子去东屋,在一个篮子里拿出一个窝头,掰成两半递给了两青衣人。他们也不客气,接过来边吃边说:“大娘,您可真是好人。孩子父母呢?”“趁天凉,忙地里活去了。这天要再不下雨,可耽误今年的收成了。”老人叹道,“可不是,天可够热的。过几天就该有雨了吧。老人家,您贵姓?”“我姓古,这是我女儿家。女婿姓唐。”老妇人答道,青衣人问道“孩子叫什么呀?”“唐古”孩子脆生生的说,说完便再也不吭声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过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小米粥温度刚刚好,很快两人就吃完了。青衣人说:“老人家,今天可多谢您了。小米粥,咸豆腐干,味道可真好。等有机会,我们一定谢您。”“一顿饭而已,出门在外谁都有口渴肚饿的时候。”青衣人站起身,“我们还要赶路,就先走了。等过几天我们还会从这里回去的,告辞了。”两青衣人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向外走,老妇人一直把两人送到门外,这才回来。
青衣人戴着青竹斗笠,顺着土路来到村东的长河边,沿着河边大道一路向北行去。越走越远,很快便看不见了身影。叫唐古的孩子则乖巧的收拾起了碗筷,把桌子靠墙放好。
老妇人和名叫唐古的孩子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一碗小米粥,几条咸豆腐干而已,当然还有一个窝头。和往常一样,老妇人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乘凉,和熟识的人聊天度日。唐古也有自己的事情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