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脉大陆·汜水郡·礁石小村>
海浪层叠,仿佛母亲温和的双手不住地轻拍。腥濡的白沫附着着海岸,斑驳的灰暗与铁青交织,隐隐地给人一丝不安......
荒凉的海滩在残阳苟延的余辉下,显得格外迷人,满目璀璨又夹杂着衰败的红朦宛如妖娆女子在浪花的挑逗下风情万种地笑着,却泛着格外的沧桑。
在这种海边小村,鲜有生人。
礁石村的祖祖辈辈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唯有维持生活所需时才与外人有一番交流。
闭塞和落后是这里的主调,但正因如此,这里一直不会缺乏浓厚的淳朴,也不算太过封建......
此时,条条敦厚而又精实的木船错落有致地漂游在被刺眼的赤红渲染得妖冶到惊心动魄的海面上,争先恐后地赶往迷离的岸边。
每条船都航行得十分吃力,后箱载满了鲜活的鱼类。而高壮坚实面色朴红的大汉们一改往日的粗鲁,面色罕有担忧与恐惧地眺望着模糊的海岸线,时而抬头仰望蕴藏着喷薄欲发的天空。
丝丝缕缕肉眼难见地乌黑穿梭在金红的光华后,渐渐凝聚成活灵活现的蛟龙。
隐隐的雷声随着乌云翻滚在天际,几乎是一瞬间,天色变得阴沉不堪,着实令人担忧......
原本隐约可见的海岸线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似的,层层叠叠的铅色堆积在汉子们的头顶,乌暗得像要砸落下来。
“我们...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不知何处传来被呼啸的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喊声,嘶哑地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还是先...把...船接起...来吧,慢是...慢了点......还算安全...”
没过多久,“嘶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浮游在船与船之间,风飘雨摇在惊涛骇浪中的船只也是平稳下来。
与大海相比,它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只能竭尽全力地不倾覆在茫茫汪洋中......
领头的大汉一把甩掉湿乎乎的上衣,用力地抹了抹脸上不断滑落的雨水,腥甜的湿咸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有些费力地望着闪烁着雷弧的铁青色的天空,身周隐隐传来炽烈的波动,微小却驱散了心头的些许冷惧。
接着他回头看了看被稳固在甲板上的小篮子,刚毅的面颊闪过一丝难得的柔和,接着又被显而易见的忧虑所覆盖。
暴雨,终于按捺不住飓风的催促,倾盆而下......随之倾泻的,还有令人心惊胆战的轰雷。
潮鸣电掣间,近十艘船只艰难地穿行在掀腾的浪涛之中,一丝微弱的啼哭费力却又不可阻挡地穿过轰鸣声,精准地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听的这颤颤巍巍随时可能被暴风骤雨掐断的婴儿哭啼,他们脸上尽都浮现出些许惋惜,“只怕这孩子,活不过这晚了......”
失而复现的海岸终于勉强浮现在人们的眼前,生硬的海滩被凶猛的海浪切割得支离破碎。颗颗豆大的雨点击打在渔夫们皮糙肉厚的脸和各式各样的蓬斗上,发出清脆或沉闷的声响。
一直迎风竖立在船头的那位渔夫终于忍不住回转身来,扔下一句“加把劲,快到了......”后便径直朝篮子走去。
但随着他的靠近,婴儿的哭声竟越来越洪亮。
当他站在婴孩的身前时,婴孩的哭声中,竟带着一股凉人心脾的恳求与透彻,渔夫微微皱眉。
既然能让五大三粗的十几名渔人听从他的命令,那么肯定此人有过人之处。
实话实说,他是整个百余人的村庄中,唯一一个能够修炼的人,也是礁石村当之无愧的领头羊。而他,在上一次的殊死搏斗中,险而又险地进入了元师的境界,勉强能将虚薄的火苗放出体外,影响身周空间的温度。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婴孩,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盘旋在他的心头。
矗立良久,男子刨除心中杂念。费力地将体内为数不多的元力尽数调动聚集在右手臂,整只粗壮结实凸凹不平的手臂在灰暗的夜色中划出撩拨人心的火光。
跃动的温暖在男子的维持下,缓缓靠近面色乌紫的婴孩。
陡然间,一声嘹亮的婴啼骇人地划破层层雨幕,悠远而瘆人。
像是提聚了最后一丝精力,婴儿在惊天一鸣后默不作声,有如逝去般冰冷。
正在聚拢心神的男子一个趔趄,手臂上的火光生生散去。
正当他大惊失色地瞪着仿佛死去了的婴孩时,一道明亮到犹如满天星辰汇聚一方的雷霆毫无预兆地愤愤砸下,直直地轰击在婴儿那柔弱不堪的躯体上。紊乱肆意的光明瞬间吞噬了大惊失色的男子,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了无声息。
汹涌的光辉令人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仿佛一轮澄澈的太阳拔地而起,光辉暴绽!
紧接着,第二道力道万钧的雷霆接踵而至。明亮更甚一筹!
只见将欲腾起的木块铁屑来不及飞溅便在醇和却又势不可挡的苍亮中化为虚无。所有人在一瞬间直直地昏迷过去......
动人心魄的雷霆如龙尾相接不歇地砸下,犹如古老的传说中天怒的惩罚。
然而汹涌磅礴的电弧只是锐利地游弋在婴儿身旁,奋不顾身地闯入却又犹如力陷泥潭了无踪影。并没有发怒地将天罚引动到他人身上,反而是柔和粘稠的光明不断洗刷着他们的身躯,让他们变得格外干净......
婴孩原本铁青缩皱的脸颊逐渐变得圆润,吹弹可破的白皙逐渐涌现。
不知过了许久,老天仿佛也对此间婴孩的好运无可奈何,风雨雷电逐渐弱了下去。海天,恢复了一丝清凉爽朗的清明。
在遥远的隐渊深处,寂静犹如永恒不变般停滞在那里。
沿着蜿蜒崎岖的地表,一行散发着轻柔碧色的脉络若隐若现。一道疲惫而深沉的声音低迷地响起,“幸好没死...真是...累死我了......”
时间在海潮起起落落间缓缓流逝,直到第一缕锐利的曙光扎破天际的黑暗,接着一抹鲜明的肚白透着爽朗烧破海面时,一直飘荡在婴孩头顶的飘渺氤氲的蓝袍才如星点消散。
一丝海风,撩起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