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香很快就后悔那天“见义勇为”的行动了，因为她只是当时替陈姗姗出了口气，却导致陈姗姗在她班里的处境更难了。事实证明，有些人并不是你说几句公道话就能让他们幡然悔悟的，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被驳得哑口无言的尴尬，继续走他们的路。而之前还假装善良，怜悯陈姗姗的赵丽姝不仅不再理她，还时不时地向人哭诉陈姗姗的“忘恩负义”。张菲知道这些后气得差点跳起来去找赵丽姝报仇，幸亏莫香及时把她拉回来：“张菲，我们冲动一次就已经把姗姗害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么？”
“那你说怎么办？”张菲气冲冲地嚷道，“就让姗姗这么被她欺负？”
莫香不说话了，陈姗姗和她们不在一个班，她们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身边保护她，而且她们的插手可能会令陈姗姗在班里更受排挤。
“你们不用担心，”陈姗姗说，“以前的情况不比现在好多少，我已经习惯了。”
“她们一直这样你怎么受得了？”张菲从没让自己受过委屈，她想想陈姗姗在学校的处境就觉得可怕。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希望你不要介意。”一直没出声的秦楚突然转向陈姗姗，见陈姗姗点头后，他问道，“你家的情况有那么差么，竟然只能给你这样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陈姗姗的衣服和书包，这些东西又旧又大，颜色暗沉，显然不是一个花季少女该用的。
陈姗姗立刻白了脸，嘴唇微微抖动着，半天也不说话。
莫香见此心里埋怨秦楚不顾别人的自尊，责备地瞪了他一眼。秦楚示意她安心，正视着陈姗姗，缓声说：“姗姗，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想帮你。但是只有把你的真实处境弄清楚我们才能帮到忙。即使你不能完全信任我们，也要想一想莫香以往对你的心意。”
“姗姗，”莫香走到陈姗姗身边，柔声劝道：“真的不能说的就不说，把可以告诉我们的都说出来吧！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陈姗姗握住莫香的手，一一看过面前三个人友善的脸，说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们，但是今天太晚了，恐怕没有时间，而且我也需要想一下该怎么说。”她镇静地对上秦楚的目光，“请给我一点时间，下个周末放假时，我一定会把你们能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们就行了。”莫香和秦楚对视一眼，又不放心地说，“只是我们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要懂得保护自己，别跟他们那些人计较。”
“你就当他们是一群不懂礼貌的类人猿，”张菲说着自己也笑了，“咱们怎么能跟猴子一般见识呢，是不是？”
“类人猿？”秦楚睁大了眼，哭笑不得，“亏你想得出来……想想陈姗姗一进教室，里面坐了一群类人猿的样子……”
张菲气恼：“我这是比喻！比喻！你不懂吗？”
然而没有人听她的话，陈姗姗的脑海里真出现了自己四周围着一圈猴子的画面，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我觉得……还是人……比较好。”
张菲觉得自己的头顶在冒黑烟……
暂时放下了陈姗姗的事，他们几个的日子还是不轻松。
还没进入十月份，高三的学生们就已开始过冬，教室里白花花的雪片儿满天飞：英语每周一次测验；数学每堂一次小练习；语文每周一套模拟试卷，作文也不能不写；还有史地政各科背诵资料，一张张，一片片，压得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课桌更是弯了腰。
“受不了了，复印纸不要钱么？一个个都抢着印！”张菲拢一拢刚发下来的一沓卷子，恨不得就着窗户把它们扔下楼去。
“钱都是从我们身上出的，他们怕什么！”她的同桌林涛扶了扶眼镜。
“学校要升学率，没有升学率就没有奖金，”秦楚一边看卷子一边飞快地转着手中的笔，“老师压力也很大，体谅一下吧！”
“我体谅他，谁来体谅我啊？”张菲不甘道。
“你有什么好体谅的？”秦楚说着话，眼睛也不离开试卷，“大家都一样！”
“那怎么会一样？我看你就轻松的很！”张菲看着秦楚那漫步经心的样子忍不住嫉妒，她扫一眼秦楚的卷子，突然惊呼一声，“天哪，才刚发下来的数学题，你怎么都做那么多了！”
林涛听到张菲的呼声好奇地凑过去看秦楚的卷子：是刚发下来不到二十分钟的数学练习题，老师专门交代说有不小的难度，让他们好好做。秦楚已经作了一大半，草稿就写在卷子上，只有几个简单的数字和辅助图，草草画在题目旁边的空白上。
林涛自负是班里的数学尖子，他看过卷子上的题，自己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勉强做完，更别说普通同学了。可是看秦楚的神情，作这些题竟跟玩儿似的，顺顺溜溜，连想一下都不用想。他原本觉得秦楚只是个纨绔子弟，不值一提，现在却有些佩服他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了隐隐的威胁。他的目光阴暗下来，一言不发地回头作他的作业去了。
林涛的内心活动其他人没有注意，秦楚一边在卷子上写写画画一边说道：“这类题我以前见到过，不是什么问题。”
“不是问题？”张菲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那是对你！”她懒得再理秦楚，就转向莫香，“莫香，你干什么呢，这么认真，一句话也不说？”
“你没看到么，她脸上正写着‘请勿打扰’四个字。”秦楚头也不抬地笑道，“只有在背单词的时候她才会如此痛苦！”
“嗯——”张菲了然地看着莫香一边看一边写，嘴里还念念有词，“英语是莫香的克星。”
“张菲菲同学，”莫香抚额，“你知道就够了，好么？我本来就没法集中精力，你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OK？”
“好嘛，好嘛，”张菲嘻嘻笑，“生活这么无聊，我们总得自己找点乐子呀！”
“乐够了就转过去，干你自己的事！”莫香厉声命令。
“哦。”张菲终于可怜巴巴地走了。
“有这么难么？”秦楚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无法理解莫香难看的脸色，“两节课了，一页书没翻过去，脾气倒长了不少。”
“你不会明白的，”莫香也不看他，只摇了摇手，“我背了这么长时间，真正记进脑子的没多少。”她无奈地收起英语书和刚刚抄写的单词，“我决定放弃了，反正也没什么用，还是干点别的吧！”
“你可以作数学。”秦楚已经解决了他的数学卷子。
“不要把你的兴趣加在我身上。”对莫香来说，数学也不是太容易，但她还是把数学卷子摆在了面前，“不过你已经作完了，可以帮帮我，这也挺好！”有人免费辅导当然不能拒绝。
“哪有还没作就先泄气的？”秦楚笑，“没你想的那么难，说不定你一看就会呢！”
“可能性不大……”莫香看着窗外不说了。
“怎么了？看什么？”秦楚凑过去。
“你看，那只鸟真好看！”窗外的杨树树梢上停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黑羽毛，白胸脯，细长的尾巴精神地支棱着，黑溜溜的小眼睛闪着微光，好奇地打量着莫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莫香轻轻敲打着玻璃，逗小鸟落在窗台上玩儿。她歪着头，和窗外的鸟对视，纤细的手指弯曲，在玻璃上轻叩，耳畔的碎发柔顺地垂下来，随着手上的动作摇曳。秦楚只能看到莫香的侧脸，她的唇角勾起，脸部的线条拉出一个圆融的弧度，逆光看去，仿佛有清泉从那温润的弧线上流过。秦楚的手不经大脑命令就行动起来……
小鸟和莫香玩儿了一会儿就飞走了，莫香虽然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不过面对着数学题她已不像之前那么烦躁了。旁边的秦楚突然推推她，传过来一张草稿纸，说：“你看！”
莫香拿过来细看，竟是一幅速写：树影横斜，枝头站着一只小鸟，身体前倾，尾巴高高翘起，好像在向谁鞠躬。这动作，这神态，和刚才那只小鸟一模一样，莫香看着看着，恍惚间觉得它好像要从画中跳出来，冲她鸣叫。
“你画的真是太像了，”莫香忍不住发出惊叹，她用胳膊肘撞一撞秦楚，讨好地道,“送给我好不好？”
“可以，”秦楚不说这本来就是画给她的，“不过我来没有画好，等画好了我再给你。”
“好好好，那你快画！”莫香催道。
秦楚把画拿回来，回想一下刚刚看到的情景，笔尖摩擦纸面，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
放学前，莫香拿到了她的画：鸟儿俏立枝头，弯腰施礼；少女纤指微曲，伸向小鸟，温润地侧脸笑意盈盈，柔弱的发丝优雅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