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年一样,圣诞节前天各行各业开始放假,这也是这个国家全年最冷清的时候,街道上的店铺除了极少数商家还在坚持为顾客敞开(或者说还在意犹未尽的捞钱)之外,绝大部分都选择了闭门谢客,昨天还卖力吆喝的商家早已赚得盆满钵满今天开始回家张罗着一年一度的圣诞节。习惯了摩肩接踵的人行道和车水马龙的车道,似乎还不能承受突然被成千上万的大军抛弃的孤寂之痛,暗淡得灰不溜秋,面无表情毫无生气地平躺于地表,荒凉得只剩下两三片枯黄的树叶在上面停留,一阵寒风吹来,凄凉的翻上几滚。资本家手上的工厂已经停止了它那轰隆隆的庞大的印钞机器,工地上的钻土机、打桩机,陆地上的矿产勘探机、挖掘机,海上平台的油气钻井机、抽油泵,全都停止了它们手上那毁灭地球的巨型怪物。地表归于平静,废气废水凝结于此刻,蓝天白云重现天日,一切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只为等待一个平安之夜!
到了傍晚时分,一张阴郁的贴在天空大半天的巨大的云图此刻变得更加灰黑可怖,更糟的是野蛮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雪粒、裹携着刺骨的极寒,肆无忌惮的一阵胡乱狂扫,本已摇摇欲坠的残枝枯叶在骨瘦嶙峋的树枝上瑟瑟发抖,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就被耍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四处飞散。路上几乎难以见到行人,偶尔有车辆匆匆奔过。国家气象局白天已经在各大媒体上发布了暴风雪橙色预警,夜间将会迎来一场大面积的暴风雪,还透露这可能是十年来最大的暴风雪,并希望民众做好防范措施,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外出,以应对即将来临的风雪灾害。
然而虔诚的基督教徒仍旧风雪无阻。基督教堂在圣诞夜时就会门庭若市。一到圣诞节,这些教徒即前往教堂同庆耶稣诞辰。政府熟知基督教徒的这一习俗,也深知阻止只会引起民怨,但为了尽量避免因自然灾害而引起的不必要的人身伤亡事件,政府部门甚至调动了部分警卫人员维持秩序,然而这还不够。政府部门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与当地教会协商希望其能提前进行庆祝耶稣诞辰的活动,以便民众能在天黑前提早回家。这一方案也得到了教会和教徒的支持,整个活动跟往常一样稳中有序的进行,并在暴风雪来临前疏散了群众。这一过程的顺利进行加之时间提前了不少才能使阿勒和艾莉丝此刻能有闲情逸致坐在酒吧约会。
教会里面教徒们有序的散去后,政府和警方总算松了口气,原本是圣诞假期却还要在这刺骨的寒冬出来执行任务,这也是服务型政府应该为民众所做的,公务人员必要时做出点牺牲也在所不惜。如今的政府要视民众为上帝,否则会掀翻你的统治是指日可待的事,阿勒和艾莉丝早已习惯了在假期中工作,在工作中忙里偷闲,所以事后并没有太多怨言,反倒是有些兴奋,终于可以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迎接平安夜的到来。眼看当下时间还早,阿勒大胆的建议去参加酒吧的狂欢派对,艾莉丝并没有忘记之前的承诺,犹豫了一下也很快答应了邀约。艾莉丝提早回到家脱下了那身古板的制服,洗了个热水澡,精心挑选了一套与往常穿着风格相差甚远的甜美系衣服换上,她自觉这是一个重要的场合约见一个重要的对象,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同事,所以她准备戴上那条珍贵的从小跟随身边的红宝石项链。
艾莉丝的心思没白花,当她到达酒吧时,阿勒已坐在吧台享用着威士忌。阿勒站了起来帮艾莉丝取下毛呢外套递给侍者,粗织的乳白色毛衫松松垮垮裹在艾莉丝较好的身形外面,金黄色的卷发慵懒的披在肩上,脖子上的红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不断闪烁。
“喔!你今天看起来非常的不一样……很迷人!”阿勒微笑的说道(无论是处于礼貌还是有感而发,这样的开场白永远不会出错)。
“谢谢!”艾莉丝略施粉黛的脸蛋迅速范着红晕。
“你要喝点什么?”
“跟你一样,不过要加绿茶!”
“服务员,威士忌加绿茶。”
“一年总算过去了,今年可真够忙的啊!我真想懒懒的睡上一觉。”
“可不是吗,圣诞节假期我等了太久了。假期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不好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出行前都不会去做计划安排之类的东西,一般心血来潮当即就会出发也说不定。不过,我倒是有很多地方想去。”
“挺随性的,呵呵。我还记得去年过节悲哀得很,我连续在局里值了好多天班。今年的情形更不乐观,有这么个棘手的案子摆在眼前。”
“这种场合还是别提公事的好!”
……
“为节日干杯!”
“干杯——”
傍晚时分天已逐渐变黑,酒吧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一群一群往酒吧涌进来,年轻的男女穿着夸张的各式各样圣诞装束,有的穿着改装过红白相间的圣诞礼服,有的头顶圣诞帽,还有的干脆直接抄袭圣诞老人的造型。酒吧的气氛渐渐的活跃起来,音乐声仿佛更大了,室内温度在汹涌的人流中渐渐升温。说实话,艾莉丝来酒吧并不多,一方面由于职业的关系,通常作息没什么规律,休闲时间并不多;另一方面她其实是家长眼里的乖乖牌,叛逆和狂野似乎不怎么适合她。艾莉丝刚进来还有些拘谨,不过在酒精的刺激下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渐渐的放松下来,而阿勒反倒是自在得多,所谓驾轻就熟嘛。
“我们去舞池跳跳舞吧,扭动扭动身体。”阿勒把头撇向那堆正在热舞的人群,向艾莉丝建议到。
“我跳舞有点笨拙,不要笑我。”艾莉丝有些扭捏,脸蛋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红润。
“我保证不笑你!”阿勒举起右手,并假装严肃的做着发誓的动作。
随后两人哈哈大笑一同走进舞池,正当两人舞动的尽兴时,艾莉丝不小心踩到后面一个人的鞋子,艾莉丝转过头连连说“对不起”。哪知这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光头,喝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面像是顶着个巨大的红灯笼,出言不逊道:“美女,我看你不是很会跳嘛,要不要哥哥教你啊!”并且说话时伴随着下流的手势。阿勒还没等艾莉丝开口,一把把她拉在自己身后,然后一个拳头重重的抡在光头脸上,“**的混蛋,你不照照你那熊样!”那个光头矫健的正正身子,用他那双肥厚的双手迅速揪住阿勒的衣领,两人扭打了起来,人群中一片混乱,尖叫声不绝于耳。艾莉丝眼看愈演愈烈,慌忙中掏出警察证大声吼到:“我是警察,都给我住手。”果然所有的目光投向她,阿勒和光头也停止了打斗,不过情况不妙的是,阿勒头上流淌着鲜血,不经意间已留到了眼眶、鼻子、嘴角。艾莉丝赶紧上前用手帕帮他止血,并拉着阿勒驾上汽车奔赴医院。
自从昨天收到那条显示着戴蒙号码却由安妮发送的短信,到现在白昼黑夜已更替了一次,并且迎来第二次更替,戴蒙却始终没有出现。苏拉刚开始看到那条短信,她目瞪口呆,完全不能接受戴蒙会同安妮在一起!猜疑、不安、怨恨和难以置信让她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她想大声的对戴蒙怒吼:难道你就不知道,就是安妮这个女人搅乱了我和罗森一手经营的家庭,我的丈夫现在还躺在医院,我甚至还被扣上了杀人犯的帽子,她精心策划、苦心谋划,制造了这一盘“四分五裂”的残局,难道你现在要已我多年好友的身份站在她那边,这难道也是你多年筹划的复仇计划,让我身败名裂!在收到那条短信没几分钟,戴蒙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喂!苏拉,我爸打电话来说我妈受伤了,我得赶紧回去,今天我不能陪你了啊,记得按时吃饭,有事联系我!”戴蒙语速说得很快,听得出来有些急。不过苏拉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打断他的话,“喂!那个……我问你,你刚才跟谁一起呢?”接着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啊,那个啊,我刚才跟同事一起呢!我得挂了啊。拜拜!”接着电话嘟嘟想起,苏拉以这么多年对戴蒙的了解,她知道他说了谎,这也进一步证实戴蒙很有可能跟安妮一起。虽然苏拉从骨子里就开始痛恨安妮,不过随着她的怒气渐渐消退,智商也恢复到正常水平,她认识到自己对安妮的怨气不能一股脑发泄到戴蒙身上,自己无权干涉戴蒙自由,他有自由结交任何人的权利。当初是自己拒绝的戴蒙,又是自己选择同罗森一起的,到如今这幅田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更何况戴蒙当初没有怀恨在心,如今以德报怨,自己应该感恩才是,就算戴蒙伙同安妮如今来报复自己,也是命中难逃的劫数,凡是都有因果报应。不过话又说回来,苏拉心里是不愿意去怀疑戴蒙的,如果戴蒙跟安妮一样想报复自己,就没必要费劲周折把自己从监狱救出来。苏拉有些心烦意乱,突然感觉到孤立无援的无助与不安,同时也幡然醒悟自己已是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可怜虫,原来不在身边才意识到戴蒙的重要性。
电视上反复播放着夜间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橙色警告,嘈杂低沉的声音让人感觉如世界末日一样压抑,苏拉一把把电视机关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套了件厚实的大棉袄就往外走,她仿佛记起了些什么。今天已是24号,圣诞节前天,她要趁着天边那一大片铅灰色的云还没完全变成炭黑前,抓紧时间去趟市中心医院,平安夜不能少了他的丈夫——罗森。她走到后面的车库,取出罗森的小汽车,发动引擎用力踩着油门猛的飞奔出去,任凭狂风雪粒在挡风玻璃上肆虐敲打,雨刷不紧不慢有规律的左右摆动扫着玻璃上的雨水,车窗关得严严实实,却还能清晰地听见呼呼穿梭的狂风,仿佛正驶像时光隧道,耳边一阵轰鸣,马路上人迹罕至,方圆十里视线所及基本上除了在地上翻滚的落叶毫无他物。
半小时后,苏拉走进了比街道还冷清的市中心医院,煞白的冷炙灯和冰冷的冷色调粉刷,让人如坠冰窖,拒人于千里之外。苏拉随便找了个护士问了罗森的房间号,多么不称职的妻子啊,不是吗?这是丈夫出事后几天竟然第一次来探望,究竟是什么让他们的感情如此不堪。苏拉想到这心里不禁有些内疚,所以她打算从今天开始好好弥补自己的丈夫,她会冰释前嫌原谅他丈夫的出轨,她会一直等到丈夫苏醒,然后与他重归于好,还跟往年每个平安夜一样,把房间装饰得温馨又喜庆,餐桌上摆放着烧猪、火鸡还有圣诞布丁、姜饼等等,倒上一杯红酒彼此送上美好的祝福,即使在冰冷的寒冬也能感受到对方传递的温暖。苏拉抱着满心的欢喜很快找到了罗森的病房,不过她却驻足在10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穿过房门上的玻璃窗口直直的定在那张病床上还未苏醒的罗森及他旁边的人。
苏拉不知道盯着那个小窗口多久,直到视线变得模糊、两腿变得麻木,她顾不得僵硬的双腿,转身跑到车里,大口的喘着粗气,内心深处的伤痛迅速蔓延到全身每个毛孔,呼吸时从肺部到鼻腔经过的每根气管都会隐隐作痛。她的眼睛迅速胀得酸痛,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趴在方向盘上抽噎,脑子里却是刚才在医院看到的那副画面:安妮在一旁帮罗森掖好被子,一旁的小女孩贴在安妮身上活泼得手舞足蹈。这就是E—mail里面苏拉收到的那几张照片上的小女孩,他不会弄错,照片上的罗森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两人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他们看起来像对十足的父女。并且照片下面确还附注着一行字:今天是宝贝的生日,爸爸晚上别忘了过来给宝贝庆生哦!
在这封邮件之前,苏拉断断续续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匿名邮件,全都是试图挑拨她和罗森之间感情的一些所谓的事实证据,苏拉刚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当做无聊的恶作剧。然而,久而久之苏拉开始对罗森起了猜疑之心,怀疑他是否真如邮件上所说的他有了新欢,到后来她对邮件乃至电脑已经达到了神经质般的敏感程度,她每天不断刷新个人邮箱,既痛恨看到类似的邮件却又生怕错过任何一封信件的内容,矛盾得近乎变态。可愤怒的苏拉并没有一触即发,她一直抑制着心中的怒火,隐忍了罗森不忠的传闻多时,然而就在20号晚上,匿名邮件再次发了过来,并附上一张有图有真相的父女合照。看到这张照片后,苏拉怒火中烧,罗森竟然在外面有个私生女!把她当傻子一样的蒙在鼓里多年!就在罗森进门的那一刻,苏拉的怒气犹如火山爆发,火焰、岩浆“砰”的一同从天灵盖里噌噌喷出来,直至将暖房变成一个灾难现场。
苏拉不敢往下想,邮件中照片上的小女孩活生生的立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他们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苏拉感觉到此刻自己不过是个多余的外人,并且是人尽皆知的杀害自己丈夫的恶毒怨妇!想到这,她几近崩溃歇斯底里的咆哮,泪腺再一次非常配合的分泌出丰富的洪水,淹没了她冻得红一块紫一块的脸颊,接着她把紧握的拳头重重击在方向盘上,然后用尽全力猛的踩踏油门,汽车轰轰一声飞奔出去,将一团乌烟瘴气的尾气甩在路边,如同心中怨恨的阴影,难以消散。此时天已经完全变得漆黑,平安夜终于来临,街道上冷清得连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多做停留,巨大的黑色幕布上上演着漫天飞雪。
冲破幕布迎面而来的黑色小汽车正在朝医院驶来,并在慢慢减速,直到稳稳的停在医院门口。坐在副驾驶的阿勒用一块手帕摁住正在流血的额头,艾莉丝快速从驾驶座小跑至另一侧帮阿勒打开车门,扶着阿勒进了医院。医生替阿勒包扎好了伤口,没有大碍,可能是扭打过程中,额头被酒瓶砸到,才会大量出血。
艾莉丝看着阿勒缠着纱布的额头,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说到:“阿勒,不好意思,都怪我笨,跳舞也跳不好。害你平安夜的还要缠着纱布,你爸妈肯定心疼死了!”
“傻瓜,不关你事啊!那个王八蛋,回头逮到他让他蹲个十年半个月的大牢,看他还敢不敢动我们警察。”阿勒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责怪,只是头被砸抢的气还没有完全消去。
正当艾莉丝和阿勒要出医院大厅时,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住了,“小姑娘,等等。”
艾莉丝和阿勒面面相觑,回应道“叫我吗?”
“嗯,是的,我妈妈想见你。”一边说一边把目光移至旁边那位老太太身上,并扶着她蹒跚的走了过来。
当老太太走到跟前时,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艾莉丝一番,从上到下,并喃喃自语道,“太像了,那个项链”然后摇摇头,“我见过它,我在哪里见过”。老太太话说得断断续续,艾莉丝并没有怎么听清楚,只听见了什么项链,这位陌生的老人弄得他们莫名其妙,艾莉丝心想:我不认识你啊!从来都没见过。正当两人一头雾水时,阿勒的手机突然响了,阿勒拿起手机接听时,看不出来是喜悦还是痛苦,眉头时而上扬时而下垂,只听到“我们马上过去”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艾莉丝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都跟案子有关,你要先听哪一个?”然后面对着艾莉丝一脸疑惑又接着说,“好消息是案子有新突破,坏消息是我们的圣诞夜就此打住。这是局长打过来的,说有证人到警察局来投案,叫我们迅速赶过去。”
听完阿勒的话,艾莉丝也顾不得和那位奇怪老太太细谈,就匆匆道别,和阿勒快速钻进车里赶赴警察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