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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利知遭责骂 渴望温柔乡

(小标题)一片鱼干

“你也忒没脸了,都十好几了,蹲了两次级,你蹲级有瘾了呀?”1970年,利知第二次蹲级的事过去有两个多月了,可每当利知的伯母心不顺的时候,就会提起这件事,拿利知撒气,一直数落到她心气顺了的时候为止。

利知只有乖乖地听着,没让他回答话的时候,他就不敢吱声。

“俺花着钱,就是供你蹲级的?以前你还能考个第一,这两年倒好,倒数第一,你还要脸不要脸了?连猪都不如,猪挨打了,还知道哼唧哼唧几声呢,可你倒好,一天到晚连个屁声都没有,是俺没让你吃饱饭,你没力气放出声呀?看着你那熊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利知的伯母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地上转着圈,突然她停下来,擦了擦嘴角的吐沫,又接着东一句西一句地挖苦着利知,“原本以为你会出息个人,等我们死了,你给抬棺材时,人家还会多看我们几眼,到阎王爷那里也会有点面子。现在可倒好,你就是一坨屎,没等我们老死就早被你给熏死了,气死了。要不,你跟阎王爷说声,让我们在人间多蹲几级,也好能多活几年。你面子大,你倒是去呀!”伯母扒拉一下利知,利知站着一动没动。

这时,利知的伯父领着一个同事回来拿木工工具。利知不敢抬头,只是瞟了一眼,见是他班女同学时赛花的爹。利知在心里求伯母千万别当着人家的面说他蹲级的事,这时他已经下决心,如果伯母伯父不在外人跟前说他蹲级的事,自己今后就一定把学习学好。

伯父的同事看到屋内的场景和气氛,随便地说了一句:“孩子又淘气?”

利知盼望伯母能顺着这句问话说出“又淘气了”的话,给他留一点面子。

“淘气?要是淘气还好了呢!一天到晚,不会别的,就会蹲级,连着蹲两年了,跟抽大烟了一样,上瘾了。”伯母说出了利知此时最害怕听到的话,但她并没有遵循“人前不教子”的古训,意犹未尽,接着说:“你能不能长点记性,别再蹲级了?”不知利知的伯母是在等待利知的反应,还是自己喘下一口气间的停顿,几秒钟后说道:“你明天就不用再去上学了,省下的钱俺买纸给小鬼烧了,它在阎王爷跟前还能给说句好话,也比给你强。”

伯父的同事见女主人火气这么大,就急着拿起木工工具走了出去。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太不知道争气了。”伯父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伯母的气好像比伯父回来前还要大了,又说出了很多难听的话,但利知再也没听进去一句。他害怕听到的话,伯母当着外人的面给说了出去,他觉得面子自己一点都没有了。他在心里说,你不说俺明天就不用再去上学了,那好,俺就从明天不去上学了。

恐怕是伯母说累了,到外面活动去了。

利知一个人在家。他想拿出爹写给他的信看看,但一想到都五年了还没有回来接他,他就生气了。他胡思乱想起来:爹他不要俺了吧,要不俺就不是他亲儿子,那俺的爹是谁?是伯父?

利知之前一直想问问伯父,爹怎么不回来接他,爹在东北什么地方,自己可不可以去找爹,但他不敢问。他知道伯父伯母对他没有以前好了,问了后兴许会挨骂。他只是想着自己快点长大,好独立生活。

第二天,到了上学的时间,利知还坐在炕上没有下地。

“你怎么还不上学去?”伯母厉声问。

利知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只是在心里说,你不说俺“不用再去上学了”嘛,那俺就不去呗。

也许利知的伯母想起了她昨天说的话,手挥着,说:“俺说不让你上学你就不上学了?你怎么这么听话?那俺让你不蹲级,你怎么还蹲级?你跟俺是冤家呀?”说着说着,她又来气了,话说得更狠了:“你们老山家,祖坟被人给刨了?不是房子塌了,就是不打种的茄子……”她竟然把丈夫也说进去了。她可能不知道也许就是她的原因她老山家才只长秧子不结茄子的,这就好比仰脸吐吐沫,都落在了自己脸上。

她把书包扔给了利知,极其不耐烦,手挥了一下,意思是赶紧出去。

利知拎着书包上学去了。

教室的门开着,老师往黑板上写着字,利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他的同桌时赛花向他招着手,示意他偷偷地进来。

老师回头时看见时赛花的动作,顺着她的动作,看到了利知。

“山利知,你怎么又迟到了?”老师问。

“俺妈病了,给她熬药了。”利知说的和昨天一样的话。

“你妈又病了?昨天下午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说前天病就好了。昨天你迟到,你就说‘你妈病了,给她熬药’,她病都好了,你还给谁熬药?你怎么能老撒谎呢……”老师严厉批评一通后,让他坐到了坐位上。

坐下后,时赛花用一种好像怪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利知觉得时赛花的眼神神神秘秘的,他在心里想,是不是她爹昨天告诉她了自己又挨骂了的事,那眼神里是不是有嘲笑自己的意思?可他感觉又不太像,是不是她想和自己好?利知眼睛虽看着黑板,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事。

下课时,时赛花偷着给利知一片鱼干,并小声说:“俺就只给你一个人吃。”说完,就跑到教室外面去了。

利知吃着鱼干。

一个同学看见利知在吃鱼干,说:“给俺一点。”

“给你,俺就没有吃的了。”利知连看这个同学一眼都没看,大口吃着,好像吃慢了,就会被抢走了似的。

其实,班上的同学哪一个也不敢抢他的东西,因为蹲了两级,他比班上的同学都大两岁,比他们有劲。

上课了。

时赛花又看了利知一眼,可能是在问刚才给他的鱼干好不好吃,可利知在心里又开始乱想了:时赛花对自己真好,班上的所有女同学就她对自己好……他想得很远很远——想到了已经娶时赛花为妻,想到时赛花给他生了个小孩,他给自己的小孩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让他比一切小孩都要强;想到了自己的小孩已经长大了,当上大官了,管着老师,管着伯父伯母,管着一切一切的人。而他坐在小轿车里,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他让所有的人干什么,所有的人就得干什么……

(小标题)写信求爱

16岁时,利知和时赛花偷偷恋爱上了。

一个星期前,一天下午放学,利知走到学校大门口时,看见了时赛花,他停下来,一只手伸进裤兜里,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来。时赛花走到利知身边后,左右看了一下,趁没有人注意时,突然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利知,脸红红的,说:“给你,现在不能看,回家后再看。”说完就跑了。

利知并没有等到回家后再看,而是走到半道上就把纸条打开了。纸条上写着一行字:俺想和你好,你同意吗?

利知的心砰砰乱跳。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封信,信封已用浆糊封上了,信封上写的名字是时赛花。原来,利知自从时赛花那次给他鱼干吃后,他就暗恋上了时赛花。半个月前,他就写好了一封给时赛花的求爱信。装在裤兜里,每天见到时赛花时,心就乱跳,每一次他都在鼓励自己拿出勇气来把求爱信给时赛花,可他就是没有勇气,一直没敢给时赛花。由于自卑,他十分怕时赛花拒绝,怕同学们知道了取笑他,怕伤到自尊心。现在,时赛花比他有勇气,先提出了和他好的要求。

利知觉得此时自己真幸福。

第二天,利知早早就到了学校,他要把写有“俺同意”三个字的纸条给时赛花。

在教室里,他看见时赛花身后没有人时,快速地把纸条放进时赛花的铅笔盒里后,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头低低的,用眼偷偷地瞟着时赛花。他心里想,时赛花已经是自己的人了,一定要保护好她。

(小标题)想入非非

放暑假后,利知和时赛花经常偷偷在一起,他们不敢在城里见面,也不敢在海边见面,因为那里人多,怕被同学和熟人看见,告诉老师家长。他俩见面的地方是城南面的水库,也就是原来山家村所在的那个位置附近。

一天,他俩又来到水库旁,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

时赛花从衣兜里拿出用纸包着的半截麻花,递给利知,说:“俺从家偷着掰了半截,没让俺娘看见,给你吃。”

利知吃着麻花,觉得很幸福。也许是因为他长期母爱父爱的缺失,只要有人对他关注一点,给予一点关心,他就感激不已,铭记在心。

在时赛花跟前,利知的话多了一些,这段时间,他和时赛花说的话比他在家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俺家原来就住在那里,”利知指了一下水库中央的地方,“叫山家村,修水库后,整个村子就淹在水下面了。”

“你爹和俺爹在一个车间,俺爹,俺不怕他,他管不了俺;咱俩出来的事,你别让你爹知道了,听说他对你可厉害了。”

“他不是俺爹!”

“他不是你爹?”时赛花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利知。

“对,他不是俺爹,是俺伯伯。”

“是你伯伯,那你怎么还管他叫爹呢?”

“俺伯伯没儿没女,他害怕别人管他叫绝户,就让俺在外面的时候管他叫爹,不准叫伯伯;回到家里,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叫伯伯。”

“那你爹呢?”

“去东北了,都走了8年了。”

“去东北干什么?”

“俺8岁那年,当时这里还没有建水库,俺村就在这沟底,下大雨,把俺家的房子冲坏了,俺爹领着俺两个弟弟就去东北了,俺就到伯伯家了。俺爹说等他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俺,可都8年了,他还没回来接俺,也不再给俺写封信,没有他的一点消息,不知他在东北过得怎么样。俺还记得自从俺爹去东北那一天起,俺就每天在墙上划一道,一直划到90道,俺家就从这里搬到城里了。”

“你还有弟弟呢?多大了?”

“记得好像比俺小三岁,他们今年大概应该13岁了吧。”

“叫啥名?”

“叫啥名俺忘了,俺有一封俺爹很早很早前写的信,信里夹的照片上有他们的名字。俺生爹的气,好几年没拿出那封信了。等啥时候看看,俺就知道他们叫啥名了。”

“回家吧,晚了,你爹,不是,你伯伯该骂你了。”时赛花站了起来,双手搓揉着包麻花的纸。

利知跟着也站起来,当他看到时赛花白白的手时,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拉拉时赛花的手,但他不敢。

回到家后,他还在想着时赛花白白的手,肉呼呼的,手背上还有四个凹坑儿。

“老山!老山!”正当利知想入非非的时候,时赛花的爹一边喊着,一边气哄哄地闯进屋来。

“啥事呀?火燎腚了?”利知的伯父问。

“你儿子和俺家闺女谈上对象了,你知道不?”

“不知呀。”

“俺求你了,老山,别叫你儿子和俺闺女谈对象,俺闺女还小,啥事不懂呢。”

利知的伯父回头看着利知,问:“有这么回事吗?”

利知没有回答,可能还是因为不敢讲。

“有没有这回事?你说说。”利知的伯母从厨房走进来,手里还拿着烧火棍,但脸上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

利知看到伯母手里的烧火棍,以为这回躲不了挨打了,也就承认了有。

“听听,听听,他都说有了!俺闺女,俺管不了;你儿子,你能管得了,你就管管呀,让他别和我俺闺女谈对象了,俺闺女才14岁!”时赛花的爹恳求着。

利知的伯母听后,一边挥着手,烧火棍也跟着上下舞动,一边说:“哎呀!老时,多大点事呢,看把你惊的,俺14岁时都结婚了呢!”

“你回吧,俺会管俺儿子的,只要你能让你闺女不再和俺儿子来往,俺保证俺儿子指定不再和你闺女谈对象。”利知的伯父说。

时赛花的爹听到这话,甩手走了。

“你小子主意挺正呀,谈上恋爱了,俺早就知道了。”伯母手里的烧火棍仍上下舞动,这时她闻到有糊锅的味,惊叫一声“哎呦,俺的娘啊”,就跑回厨房里。

利知纳闷伯母怎么会知道他谈上恋爱了。原来,有一次伯母给他洗裤子时,发现了他写给时赛花的信。他伯母拿着信封对着太阳光想看看信里写的什么内容,信挺厚,什么也看不到,她想了想,便把被浆糊封上的那一头用温水泡软,就轻易地打开了封口。看完信后,她用浆糊又原样给封好。丈夫回来后,她悄悄地告诉了他。他俩认为利知能谈上对象,那可是好事,省得以后他俩操心了。利知的伯母说的更直接明了:“能谈成,不用花彩礼钱就把媳妇娶回来该多好。”

所以,他们一直盼望着利知能和时赛花谈上恋爱,根本就不可能去制止利知。

刚才时赛花的爹的到来,他们知道利知已经谈上恋爱了,心里暗暗高兴,还担心可别谈了半截就不谈了。

(小标题)女人体味

1976年7月,利知和时赛花高中毕业了。

因为他俩都是机械厂的职工子弟,被顺利地分配到机械厂工作:利知分配在木工车间学模型木工,时赛花分配在职工食堂做饭。

时赛花的爹见两人谈了两年的对象,相处得还挺好,如今又都分配到一个单位里,利知的工作又好,是技术活,将来有一技之长了,闺女跟了他不会遭罪。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利知人老实本分,自己的闺女和她娘一样是“得理不让人,无理还要搅三分”的主儿,嫁给利知后利知也不敢招惹她。如果遇到一个“针尖对麦芒”的,小两口天天打架,那闺女一辈子也不会幸福。想到这些他也就不反对了。不过,他提醒利知和自己的闺女说,你们刚参加工作,应好好表现,好好工作,要进步,别明着谈对象,别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

利知和时赛花在这件事上非常听话,参加工作快三年了,还没有人知道他俩是恋人关系。

利知工作很努力。他害怕被人歧视,渴望被人尊重。他看到自己的同学和身边的人有的都考上大学走了,他也后悔自己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不过他在心里想,既然自己考不了大学,那就在木工技术上下功夫,在不久的将来超过其他人,取得第一,出人头地,让人人都尊敬他,以此来抑制或消除自己的自卑心理。少时的第一名的记忆经常在他脑子里浮现,第一名曾经给他带来的愉悦的感觉和由于过于自卑而生发出来的强烈自尊,激励驱使着他要把木工技术尽快掌握。所以他学得很快,基本功很扎实过硬。

利知学徒期已经满三年,明天就是他出徒的日子。

“利知,晚上把赛花叫来吃饭。”伯母现在对利知相当好,什么事都依着他。她的改变,主要是因为看到利知是大人了,有了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如果还向以前那样对待他,她怕利知搬到职工宿舍去住,不再管他老两口了,那这十几年的钱就白花了,人就白养活了,不划算。她知道今天是利知出徒的日子,她要在晚上给利知做一桌子好吃的,庆祝他出徒。当利知临上班要走的时候,她嘱咐利知把时赛花喊来一块吃饭。

利知答应了伯母。他知道伯父伯母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也觉得自己的腰杆硬了,在外面也不再管伯父伯母叫爹娘了。他早就看出来伯父伯母已经不敢管他了,在很多事情上,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不和伯父伯母商量。每天下班回来,他话还是很少,总是在自己房间看木工技术方面的书,或看看一些闲书,不再担心被伯父发现会挨骂把书撕了。有时在看闲书的时候,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仍然会生气,他心想,如果伯父现在还敢撕他的书,就对那老家伙不客气。在利知心里,他对伯父伯母没有什么感情,没记住伯父伯母对他的关心和养育之恩,记住的基本都是怨恨,在有些方面还可能是仇恨。他认为伯父伯母总说伤他自尊心的话语,就像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在他的脸上划着刻着,让他的脸上斑痕遍布,无脸见人。

利知顺利通过考试,终于出徒了,还有了自己专用的工作台。从今以后他就可以单独完成交给他的木工活,再也不用站在师傅身边做打下手的事了,再也不会被师傅吆五喝六了。

晚上下班,利知把时赛花领回来了。

“伯母好。”时赛花进屋后打了一下招呼,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直直的,愣愣的,似说似喊,听不出来丁点儿女人又柔又甜的音儿。这是时赛花说话的习惯,因为她是从嗓子根部发音,和她娘一样,平常和人说话时,如果听话一方没有看到她说话时脸上的笑,听声音还以为她在和谁吵架呢。

伯母极热情地拉着时赛花的手,说:“哎呀!闺女,你越长越漂亮了!”

其实,时赛花不漂亮,大眼睛,但上眼睑有些多余的皱褶,看上去像疤瘌眼。如果只看她这双眼,加上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比较蛮横。不过,她肤白如雪,若凝脂凝膏;手型极好,细长圆润,似纤纤玉笋;手背上的四个凹坑儿,极诱惑人。难怪利知在16岁时,看到时赛花的手背上的四个凹坑儿就已经想入非非了。真是造物弄人,如果时赛花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那绝对是极美的人儿。

伯母把饭做好了,菜摆满了一桌子。伯父还特意打了一斤白酒,给利知斟满了一盅酒。这是伯父第一次让利知喝酒。

时赛花也没有多余的客气,让她坐下来吃饭,她就坐下来了。时赛花夹了一筷子菜,张大嘴,伸出舌头把菜接了回去,嚼了一下,感觉味道不错,就夸奖起伯母来:“伯母,你真会做菜,有滋有味,不咸不淡。”她并没有闭上嘴咀嚼菜,而是张着口,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好像还有一点菜末儿在说话的时候喷到了菜盘子里。

伯父伯母还有利知谁都没感觉到时赛花在吃饭上有什么失仪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什么样的习惯,也就发现不了别人相同的习惯。

“伯母,等有空时我来和你学做菜。俺娘就会做咸鱼饼子,别的啥也不会,熬的菜比猪食还难吃。”时赛花伸长胳膊把对面离她最远的一种菜夹到嘴里后,边嚼边说。

“你在食堂,还用和俺学嘛,俺也是瞎做的。”伯母说。

“俺在食堂做的是大锅饭,不是小灶。”

“那好,有空你就来,伯母给你做好吃的。”伯母把时赛花刚才差一点就没够到的那个菜移到时赛花跟前,接着说:“好吃,就多吃点。”

伯父和利知喝着酒,有时还和利知干上一杯。

利知有些兴奋了,话比平时多了一点。在和伯父又干了一杯后,他突然问的一句话,让伯父伯母下了一大跳。

“伯伯,俺爹在东北干啥呢?都十好几年了,怎么也不回来一次?也不写信回来呢?”

伯父伯母听到这话,突然都停止了咀嚼,伯父伸出去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好几秒钟才缩回来。问话来得太突然,伯父不知该怎么回答。

利知见此情景,还以为伯父是怕自己离开他去东北,就说:“俺不会离开你们的,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放心!”

伯父突然哭了起来。

利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话说错了,伯父伤心了。

“利知,伯父对不起你,你爹在他去东北的那一年十月份就死了,俺一直没敢告诉你。”伯父看着利知,眼神里充满着乞求,希望利知能原谅他。

“没敢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学习,想等你大了的时候再告诉你。”伯母赶紧把话接过来,她怕丈夫把瞒着利知的真实原因讲出来,害怕利知知道后跟他们翻脸,她只好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说完,她也掉下几滴眼泪。

利知听后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眼睛看着桌子,像是在想什么。

时赛花也停止了吃饭,她想劝慰一下利知,但马上又找不到适合的话,急得在眨巴眼。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死的?”利知问。

“在HLJ里救了两个人,可他就没能上来。”伯父答道。

“那俺两个弟弟呢?在哪?”

“你弟弟他们还在东北,公家出钱给养着,养到十八岁。”伯母见丈夫有些嗫嚅,便替丈夫回答。

伯父向利知点了点头,以此来证明妻子的回答是真实的。

“吃饭吧,接着吃吧。”利知看到时赛花在擦眼泪,心疼她,就马上转移了话题。

吃完饭后,利知叫着时赛花到了自己的屋,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十四年前爹写给他的信,还有爹和两个弟弟的合影相片,和时赛花一起看着。

“伯伯,那俺弟弟在东北什么地方?”利知看到相片上的弟弟后,来到大屋问在一旁闷头抽着烟的伯父。

伯父摇了一下头,说:“不知道。”

“俺爹写这封信的时候,信封上不是有地址嘛。”利知向伯父示意了一下手上的信,问道。

“信封没留,都怪俺,心太粗了。”伯父有些愧疚地说。

“管知道他们在HLJ,HLJ那么大,谁知道他们在哪块呀,俺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们呀。”利知无奈地说。

利知又回到自己的屋。

“俺大弟弟叫利仁,小弟弟叫利勇,你看,相片上有他们的名字。”利知想起16岁时和时赛花在水库的事,他特意指着相片上的弟弟说给时赛花听。

时赛花拿过相片看看了后,说:“这个叫利仁,左边的,写着一个(左)字标明了呢;这边是右边,那这个就叫利勇了。”时赛花摆动着自己的胳膊,分辨着哪边是左哪边是右。

“他俩是双胞胎。”

“咦?”时赛花情不自禁地拉了一下长声,表示怀疑,“人家不都说双胞胎长得像一个人嘛,你过来仔细看看,他俩长得也不像一个人呀。”时赛花把相片放到桌子上,一只手的三个手指按在相片旁,小拇指自然弯曲着。

利知低头只看了一眼相片,就发现了时赛花手背上的四个凹坑儿,眼睛就没再离开那四个凹坑儿。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掉进那细腻圆润雪白的凹坑儿里了,还闻到了一种香味,像秋天时他在树上刚摘下来露出红红瓤儿的无花果的香,幽幽的,淡淡的,令他心里痒痒的。

“怎么不放声了?”

利知从那凹坑儿里“爬”了上来,他想就势吻一下时赛花的手背,尽管他喝了点酒,胆儿大了些,但他还是不敢,只好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一站起来,就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是不太像,也许大了他们就像了。”利知的回答应景一般,显然是在敷衍。

送走了时赛花后,利知躺在炕上不知不觉间又“掉入”那凹坑儿里,那种特有的香味把他送入梦乡。

(小标题)自立门户

1982年,25岁的利知和时赛花结婚了。厂子给他们在海边的新家属区分了两间房。家具是利知自己做的,共四件:两开门的立柜,写字台,梳妆台,还有一种非常时髦的叫“靠边站”的吃饭桌子。这种“靠边站”的吃饭桌子,不是家家都有,除了干部家外,就是有木工手艺的人家有,因为买回木料他可以自己做。

屋子被漂亮新颖的家具摆满了,利知心里满是愉悦,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他得到异常的满足。而时赛花看到自己家有别人家没有的梳妆台,更是得意得很,她觉得自己丈夫有本事。丈夫自己设计的梳妆台,样式在小城里是独一无二的,引来一批批将要结婚的人前来描摹样式模仿制作,让她在心里乐开了花。

吃完晚饭,时赛花坐在床上给利知织毛衣。虽然现在还是夏天,她说自己织毛衣织得慢,得提前织,等天冷了再织就来不及了。

利知走过来坐在妻子身边,看到妻子手背上的凹坑儿后,又想像每天一样把妻子的手拿过来欣赏抚摸,他的手刚伸过来,妻子就把他的手打开了,笑着说:“你还让不让俺给你织毛衣了?你每天一有空,就拿俺的手摸呀舔呀的,俺手又不是猪蹄子,没滋没味的,你老摸老舔的,干啥?”

利知只“嘿嘿”一下,就把妻子的一只手拿在了手中,接着把身子往床里挪了挪,顺势把头枕在妻子的腿上,欣赏起妻子的手来。

“天天俺干不成活,等到冬天毛衣还织不完,冻着你了,你可别怪俺。”时赛花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着丈夫的脸。

利知感受着妻子的体温,闻着妻子幽幽的、淡淡的无花果香的体味,就像躺在了母亲的怀里一样温暖惬意。当妻子的手在他脸上抚摸着的时候,利知顿时有一种享受到了母爱的感觉,令他产生了幸福感和安全感。他把妻子的手放在胸口上,像小孩子一样闭上了眼睛,一副安详、陶醉了的样子。他已经把妻子的温存、抚摸理解或看成为母爱了。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时赛花揉着利知的耳朵,突然问道。

“男孩。”利知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说。说完,他把脸转向妻子身子的方向,摸摸妻子的肚子,问:“有了?”

“没,没呢。”

“你得给俺生个男孩,俺喜欢男孩。”利知继续摸着妻子的肚子。

“男孩女孩俺都喜欢,咱要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谁敢呀!咱是城市户口,计划生育,只让生一个。生两个,那不得罚死咱呀,还得被开除了,就没工作了!”

“人家欧阳书记的儿子就生了两个,也没被开除。”

“人家是大官,给他大孙子弄了个有出生缺陷的证明。俺也没那个本事,弄不出来那样的证明。能弄出来证明,俺也敢要两个孩子。”利知想了想,接着说:“俺就是能弄出来那样的假证明,俺也不生第二个。一个孩子,只要是没病没灾的健健康康的就比啥都好。给第一个孩子弄个有出生缺陷的证明,明明是没有一点缺陷,非得给他大孙子扣上个有缺陷的帽子,那不是咒他吗,不吉利,他那个大孙子兴许就因为这个一辈子都不会有好运的,俺可不干那缺德的事。俺就要一个,你给俺生个儿子就行。俺要让他从出生后就享福,俺不让他受到俺小时候受到的气,一点也不让他受到!俺小时候没得到的,俺都让他得到。让他做个敢作敢当的人,谁也不怕!决不让他像俺一样一点勇气都没有,决不让他有一丁点的自卑。俺早就体会到了,人要是自卑,没有勇气,那什么事都办不成。脸皮厚的人都不自卑,心理素质都好。你看那些要饭的人,不管怎样受白眼挨骂,他就是不上火,这就是因为他心理素质好……”利知也没想到这是他25年来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他已被自己的“长篇大论”震惊。也许这是他躺在妻子的腿上得到了母爱的结果,也许是母爱的力量让他在说话的时候,不再怀疑和害怕自己说的话会被人嘲笑。

“你这不是挺能说的嘛!”时赛花见丈夫讲个不停也很开心。

“嘿嘿。”利知像孩子一样笑了。他把妻子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妻子的手背。

“咱俩也得健健康康地活着,不为别的,就为咱俩的下一代好好活着,别像俺和俺的两个弟弟从小就没了爹娘。没有爹娘的孩子都享不到福,都自卑。人家个个都有爹娘的关心保护,他们说话就理直气壮,就不会自卑……”

“你怎么提到你弟弟们了?想他们了?”时赛花打断利知的话。

“有时想。都十六七年不见了,也就没啥感情了,有时就忘了。不过,有你在俺身边,俺谁都不想了。”利知起身在柜子里找东西。

“你找什么?”

利知把爹给他的信和相片找出,递给妻子,说:“俺找这个,给你,你替俺保管吧,当个纪念留着。”由于没有精心保管,信已起了毛边,在折痕处断开了;相片有两道折痕,差一点也就断了。

“留它有啥用,”时赛花说完这句话后也觉得不妥,“那,那就放在柜子上吧,俺明天给你收起来。”

利知又想躺在妻子的腿上,时赛花见状赶紧站了起来,说:“该睡了,都啥时候了。”

夜静了。

利知躺在床上,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他家离海边很近,在后窗户就能看到大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咱明天去洗海水澡吧。”利知停顿了一下,“唉!俺25年就下过一次海,还挨了打!现在没人能打俺了。俺得把游泳学会了。”利知心情复杂地说出了这句话,也许他还记着伯父因他洗海水澡打他的仇。但他一直没忘记的是那一次同学在学校门口和教室里取笑他的事,当时的情景到现在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因为那一次让他丢尽了颜面,在班级里抬不起头,尤其是在女同学面前,严重伤害到了自尊心。

“没人能打你?”时赛花侧过身来,“你要是不听话,俺就打你,你信不信?”

“俺信。你打俺,俺愿意;疼,俺也受着。”

“俺说着玩的,俺能打你嘛。你现在技术这么好,人家都拿着钱来求你给他们打家具,你不要俺了咋办。”侧着身子的时赛花说完后就伸出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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