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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命运之手

“弱智事件”是静书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登上人生舞台,也是她在命运赌局上下的第一个赌注。尽管手法青涩却表现出她良好的适应性。校方也终于在那1000字的检讨中看到了自己的白痴和幼稚,所以静书并没有得到常规化的纪律处分。学校还临时取消了让静书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读检讨书的环节。总之一句话,这件事后来被冷处理了。与此同时学校还吸取了韩新报告会的经验教训,在第一时间内禁止学生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更严格规定不能将学校里发生的事向外传播。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学生奋起反抗的浪潮,就在此事之后,各班都不同程度的发生了师生冲突。学生的自主精神也在这次的事情之后逐渐萌芽,并在以后的“实战”中不断发展壮大,形成一套完整的“作战”体系,倒逼学校进行了大范围的教育教学改革,静书长期在这场师生大战中扮演理论家的角色,指挥了一次又一次高规格的实战演习,大幅提升了学生军的作战水平。

正当静书在自己的赌盘上纵横驰骋的时候,她讶异地发现命运之手已经悄悄地伸向了她,开始干预她正常的生活。腊月29日,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村长带着一群人敲开了静书的家门。村长邀功似的说明了来意,他们这一行人是来与静书结队子的。他们这一行人此次将与6户家庭结成队子。为首的是中间那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据说他是县财政局的局长。也是静书的定向帮助人。也就是说,以后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大小事情,静书都可以向他求助。在了解了静书的基本情况后,他甚至当场承诺负担静书今后全部的学习和生活费用。大红包里装着的是给静书一家的慰问金。本来每个红包里都是统一的200元钱,可是局长看到静书床上的破了个大洞的床单时又偷偷地往红包里加了100块钱。这300块钱对深陷经济危机的静书一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要知道,静书家到那天为止都没有办过一件年货,静书的爸爸在拿到那笔钱后,不顾自己的身体并未完全康复,拖着一条不太利索的腿赶到县城为静书买了一件红色的滑雪衫当过年的新衣服。拿到这件新衣服时,倔强的静书哭了,他知道这件衣服里珍藏着多少爱意。

可是当这份感动平静下来之后,静书愤怒了,因为命运再一次捉弄了它。静书一家辛苦辛苦一辈子都没能摆脱反倒越陷越深的贫困,竟然被命运之手如此轻轻一拨就灰飞烟灭了。她做梦都看见命运对她的嘲笑和蔑视:自视清高的静书也不过如此,区区几张人民币的就能解决的事你却束手无策,还等着我来让你铺桥搭路。一个叫嚣着要与命运抗争的人却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

更让静书心痛的事还在后面,静书与县财政局长结队子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播开了。大年初—,静书一家在吃新年的长寿面,一向消息灵通的蔡婶就神秘兮兮地来报信说现在外面都传开了,大家都说静书的爸爸是个没长“把”的男人,自己的女儿都养不活,还要人家来救济。知道自己连个女儿都养不活当初就不应该生,生了又不能养,真是丢人现眼。在村里丢人还不够,还要弄到县里去。现在全县都知道了,村里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听到这些话,静书的心像被刀割着一样痛,她真的想当面把那三百元钱摔到那财政局长的脸上去。可是他又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想要好心地帮助她而已。退一万步说,即使财政局长让她砸,她能拿的出三百块钱吗?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帮人采一整年的茶叶也不过二,三百块钱,她连一本五毛钱的课外书都买不起,何谈自尊,她只有含泪吞下这份屈辱。再回头看看爸爸,这个共和国的同龄人,国家第一座自行设计建造的新安江水电站的移民,七岁就在异乡里饱藏冷眼的却坚持每天到村办公室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的人,此刻正低着头,像犯了什么大罪一样一遍一遍地说:“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大家。”

在无情的生活面前,什么聪明,什么悟性,什么才华都是狗屁,当命运残忍地将你横扫过后,你还要默默的捡起她随手扔在地下的几个冷馒头,感谢她的大慈大悲。因为有多少人正因为缺了这几只馒头而送了命。静书从未谋面的姑姑就死于饥饿,静书的爷爷也是在命悬一线之际靠两斤“油糠”(没背榨过油的米糠)活的命,静书的爸爸也因为小时上候太过彻底的饥饿而落下了严重的胃病,不能像别人一样外出打工挣钱,只能靠种几亩薄田的微薄收入勉强支撑着这个家。今年的那场大病,更是让这个家到了借米度日的艰难境地。

最悲伤的人是没有眼泪的,静书终于领悟到了这句话背后的苍凉。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连自己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妄图想凭自己的力量革除中国教育的弊病,让中国的孩子接受有尊严的教育,这不是天下奇谈吗?!

这次的事件让已经慢慢在生活中崭露头角的静书彻底的退回到了原来不与人交往的旧地,甚至更甚,连被她视作另一个自我的韩新都再也不能走进她的世界。她不仅淡出了公众的视线,连那招牌式的笑容也都彻底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只有一个印象,这孩子有一种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老成。后来的她是如何度过这段人生的黑暗期,她绝口不提,也没有人能猜测到半分,这段历史成为了一个人人都想要了解却无从解起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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