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霓是个生性淡泊冷清的女子,很少有人能投其所好。而且,大学期间,她成绩优异,却寡言少语,曾被一度评为高傲。高傲还有一个同义词,叫做傲慢。
所以,自然喜欢她的女生不会多,而男生,也因为邢恺的关系,而望而却步。
所以,能成为倪霓的好朋友,真的很不容易呢。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倪霓在压抑的哭泣中渐渐觉得疲惫,而身边又有挚友给予的微温,不久,她便沉沉睡去。
季寒看着她紧锁的眉心,和眼角残余的泪水,却是忍不住轻声一笑,“如此我见尤怜的楚楚风姿,就是我,也不免心疼,这要是用到哪个男人面前,还至于让你守这二十七年活寡,呸呸呸,瞎说什么…”季寒自己忍不住想打自己的嘴,改口道“你要是跟哪个男人表现个柔弱,早就嫁出去了!”
而倪霓此刻早已陷入迷茫的梦境中。
梦里,依稀是一个男人的笑,宽容,温厚,带着让人信任的安心。稚嫩的儿女双双向前,“爸爸,抱抱!”
左右开弓,一手一个,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尽享天伦,其乐融融...
场景更换。
“爸爸,你要带弟弟去游乐园吗?也带霓霓好不好?”柔白的小手轻轻拉住父亲的衣角。
男人回头,竟是腥红的眼。
小小的人儿吓的足足倒退了两步。
男人便抱着怀中四岁的稚子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场景更换。
柔弱的女人惊人的力气狠狠抽向那个高大却突然暴瘦的男人,“你把小宇弄到哪里去了?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小宇!”
男人一挥手甩开了了女人,翻箱倒柜,吼道“钱呢?给我钱!”
小小的人儿惊恐的大哭起来...
倪霓又突然全身颤抖了起来。接着,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眼泪又溢了出来。
季寒看着她,皱着眉头自语道,“睡着了也哭?还是叫醒你吧!”
轻轻晃动着她,倪霓便睁开了眼睛,一向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满是惊恐不安。
“别怕别怕,我是季寒!”季寒忙安慰她。“没事了,不怕,不怕啊!”
倪霓却突然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季寒一下子愣了,惊慌失措的说:“倪霓,你还认得我吗?你还清醒吗?”心想,这孩子不会是疯了吧?
倪霓看着她的样子,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我没事呀,去睡觉吧!”
季寒更傻了,这个人是被什么附身了吗?鸡皮疙瘩顿时光顾了一身。
倪霓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轻声说:“我没事了,寒寒。回去陪俏俏吧!”
季寒长舒一口气,“神呐,你饶了我吧!要被你吓死了!”
“谢谢你,季寒,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倪霓很真切的说,带着深深的感激。
“得了,”季寒撸撸自己的胳膊,“没被你吓死,我才发现我有多强大,谢谢你帮我证明啊!”
倪霓不禁莞尔,“对不起,老毛病了。爱做噩梦!”
“嗯嗯,”季寒点头,“你这确实是老毛病了。要是你能接受的话,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倪霓故意直直的盯着她,“你是不是怕我会犯神经病?”
“好好好,怕了你了,看你眼睛哭的肿的,赶紧去睡一会吧!”季寒站起身,又抹了一把倪霓脸上的泪,忍不住说:“找个男人吧!哭的时候还有个肩膀!”
倪霓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不着痕迹的浅笑,“现在,哪还有人敢要我?你没发现都没人追我了?我是不是很老了?”
季寒顿时无语望苍天。
许久,甩下一句,“我去睡了!”
倪霓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说:“谢谢你,季寒,总是愿意在我哭的时候哄宝宝一样的安慰我!--傻乎乎的!”
倪霓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因为昨日的一场大雪,天气更显得格外的寒冷。所以,她依旧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在进大厦的旋转门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主编大人。
她本想着礼貌的和他打个招呼,因为毕竟自己在杂志社承蒙他多方照拂,而且,她也是从心底里尊敬他的。但是,她看到和他走在一起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无意的往倪霓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倪霓,便转过去依旧与主编大人谈笑风生。
而倪霓,却可以看清他的全貌。
事实上,倪霓只要知道是他,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出他的样子。
只是,他似乎是变了。
他面容上已脱去了当年的青涩腼腆,举手投足间无不是潇洒自信,游刃有余。这甚至让她想起了另一个男人,曾在母亲眼中无限美好的那个男人。
倪霓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以至于产生幻觉了。
可是,他却是那么真实的站在那里。倪霓甚至还听到了他的声音,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露出里面干净平整的白衬衫,头发依旧是精干利落的短发,一根根精神抖擞的直立着,笑容依旧明朗帅气,只是多了些成熟稳重,他和主编一前一后的推开旋转门走进了大厦。
看着他的背影,倪霓恍惚觉得回到了从前。
从前那些有他的日子…
我从来都不曾期待过,可以再次遇见你---邢恺。
可是,命运是一个强大的轮盘,我们终究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重逢了。
世界很大,大到一个转身,你便再也消失不见;世界却也很小,小到我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还会出现在我眼里…
幸好,你没有认出我呢。
倪霓下意识的拉了下自己的围巾,轻轻笑了。笑容中带着无限的凄清。
她几乎忍不住要落泪了。
曾经心心念念强迫自己要忘记,从来都不曾刻意的去回忆关于他的点滴,可为什么当你再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一切都仿佛还像昨日那般清晰…
她转身走向了附近大厦底下的那间咖啡厅。
今天只好迟到一次了,主编大人。
倪霓坐了很久,喝着浓香的卡布奇诺,加了很多的奶精和冰糖,她的心里已经很苦了,再不要强迫自己去舔尝其他的苦涩了。
她一份份的翻完报纸翻杂志,恍然想起自己还未请假,正掏出手机来的时候,手机恰巧响了。接起来,是前台。那个年轻的有些单纯幼稚的可爱的小姑娘。
“倪霓姐,主编问你怎么没有来,今天可是他的重要日子!”小姑娘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我…”倪霓咳了一下,“我有些感冒,今天请个假!”停了下又问“主编他什么意思?今天是他的什么重要日子?”
“这个…”小姑娘顿了顿,还没回答,电话似乎被别人拿了过去。
“倪霓,”成熟稳重的男声,主编大人。
“主编,是我!”倪霓一时间有些慌乱,自己还从未在主编面前撒过谎。
“倪霓姐说她有些感冒,不舒服。”听到前台小姑娘在旁边解释。
“哦。”主编应了一声,“怎么样,严重吗?能来吗?”
“主编您是不是有事跟我说?”倪霓小心的问。
“能来就尽量赶过来,我等你!可以吗?”主编很诚恳的说。
倪霓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事情,但是,他为什么今天会和主编在一起,现在走了吗?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了。如果只是单纯的谈事情的话,应该已经走了吧?
倪霓想了想,再等十几分钟吧,到时候就说自己打车正好没堵车。
想了想,真后悔自己说谎。意识到人就是不能说谎话的,如果你说了一个谎话,后面就要编很多谎话来圆自己最初的谎言。
磨磨蹭蹭的又坐了二十分钟,倪霓站起身,走出咖啡厅往社里走。
推开编辑部的门,一抬眼正对上主编殷切的目光。
不知道他正跟谁殷切呢。
倪霓故意没摘围巾,走过去,跟主编打招呼,“对不起主编,昨天可能着凉了,今天有点感冒,不太舒服,所以…”
“哦,没关系,是我个人的事情,也没提前跟你说,一会你要是还是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可以休两天假,反正下个月的稿子这两天不急。”主编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倪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五年了!”
倪霓的心开始无意识的慌,怎么个意思?犯错误了?要做思想工作?不可能啊!倪霓是一个多安善良民的弱女子,兢兢业业的好员工啊!
主编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正仰望天花板做深沉冥思状。
然后他看着有些慌乱的倪霓说:“叫你来,是想跟你告个别。”
他又看着在场的同仁说,“这件事,事发突然,也没提前通知各位,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是你们放心,新主编是个很优秀的人才,我们的《时度》杂志,在他的引领下,必将创下新的辉煌。”
倪霓看着一手提拔自己的老主编要走,心中不免伤感,忍不住问道:“您要去哪呢?”
“我的儿女都移民到了新加坡,我和我太太一直在这里生活,但是,就在这段时间,我的太太被查出患了肺病。医生说如果调理不好,很有可能导致肺癌,儿女听后着急,说是国内这两年的污染太严重,B市不适合调养,要我们也搬去新加坡。我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所以,只能把这里交给你们年轻人了。”老主编说完,竟红了眼眶。
倪霓却笑了,笑的温柔纯净,“您放心去,那里的气候环境都适合调养,阿姨一定会健康无虞的,等阿姨养好了身体,您再回来带我们!”
老主编被倪霓的一句话说到了心坎里,脸上顿时又回复了笑容。“谢你吉言!倪霓,你是个很好的编辑,只是,你需要再热情一点,年轻人,朝气是很好的气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可就真的没有机会再冲动一回,疯狂一把了。我带你这五年,你沉静内敛,中规中矩,虽然才华横溢,但很容易被埋没,还好,我当了一回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