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各位看官大大,小令来迟了。从明天起,开始正常更新,并补上以前章节,望大家继续支持!十九日的雨夜惊魂之后,第四大队收拢兵力,将剩余兵力尽数集中于周家口机场。空旷的场地上,劫后余生的二十七架战鹰,拖着长长的影子孤零零地排在两边滑行道的两旁。柔和的月华穿透淡薄的云雾,游走在墨绿色的蒙皮与宽大的寇蒂斯螺旋桨上,闪耀着秋水般流动的寒光。这,是专属于武器的美感,赤壁滩上沉沙的折戟如是,深埋墙下的龙泉亦如是。不同的是,当折戟引来无数后人咏叹,龙泉囚于地下苦候伯乐不至之时,这柄剑气冲霄的国之重器,即将向着来势汹汹的日寇,亮出中华民族的锋芒。
日军是狂妄的,“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口号就说明了一切。面对丢下家园逃亡关内的几十万东北军,以及仅凭血肉之躯与自身硬撼的半近代军团西北军,甲午战争后暴发户般的骄狂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前两日的雨天坠机事件将航委会闹得沸沸扬扬,询问,切责的电报如同雪片般飞来。早已在中国生根发芽,枝蔓遍布的日军谍报机关自然不会错过,将一份中国空军四大队主力调防周家口场站,支援华北地区战局的情报附带一份航委会作战命令送上日本陆航华北地区指挥官的办公桌。只可惜,他们的苦心注定白费,后者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将它丢进了文件堆,继续为桌上的航空队任务安排伤着脑筋——太忙了,支援地面部队的任务早就趋于饱和,连驱逐机都舍弃本行,带弹上阵,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什么,敌人的干扰?真是笑话,那支装备着万国战机的杂牌空军,怎么可能是帝国空中武士的对手?
话语休繁,此刻周家口场站的指挥室里,大队上下空勤尽数落座。地图前的高大队长缓缓扫视众人一周,微微颔首,随即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启封桌上的橙黄色通信袋,将其中的那张盖有航委会大印的命令缓缓展开。台下的众人不由得眼神一凝,微微攥起汗水密布的双手。几十道实质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指向那纸薄薄的命令,让李瀚藻一阵担心,这决定众人乃至全队命运的纸张,会不会承受不住大家无声的注视,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爆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奉航空委员会密令,三十一日我大队将于北平战线发动空中突击,按上报之计划相机歼灭百灵庙机场之敌战机部队。航空委员会章,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三十日”
威严的声音消失了,指挥室中寂静一片,殊不知,飞行员们的心中却像寂静的大海突然泛起滚滚波涛。面对即将到来的中国空军第一战,很多人,尤其是那些来自东北沦陷区的飞行员,个个心潮澎湃,兴奋不已。紧挨李瀚藻的巴清正顿时热泪盈眶,一旁的李桂丹队长攥起双拳,强自压抑,却激动得全身发抖,就连远处坐着的高志航大队长,此刻也是面如重枣,如关公再世一般。
清清嗓子,感觉自己恢复了长官的威严,高大队长将目光从命令上移开,投向列坐两旁,即将出征的健儿们。一个,两个,三个……年轻甚至还略带稚气的脸庞轮流在高志航面前滑过。如果贪婪成性的侵略者没有发动这场该死的战争,这群家境优越,出身非富即贵的年轻人,现在又会在哪里?是在明亮的教室中奋笔疾书,还是在花草遍地的小道上牵着爱侣的手徘徊漫步,亦或是远渡重洋,于异国他乡的研究室内为自己的梦想殚精竭虑?只可惜,亡我之心不死的日寇将这美好的一切统统击得粉碎,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骄子也只得将瑰丽的华服搁置一旁,佩上闪亮的空军徽章,驾起战鹰与日本空中强盗一决生死。
“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有父母妻女。可是如果大家都不敢拼命,唯唯诺诺,不肯牺牲,那中国的未来又能指望谁,我们的国家怎么可能还有救?一旦国亡了,大家当了亡国奴,那是身不如死,自由,权利,尊严……什么可贵的东西都没有了。那样的话,我们要命做什么?平日我督促大家拼命苦练,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有了高超的技术,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救国家,才能保护子子孙孙不做亡国奴!
前几日雨夜转场,我大队损失不小。想必大家心中也是十分愤懑吧。明日,是我大队与日军的初战。前线29军弟兄顶着小日本飞机轰炸,与日寇来回拉锯损失惨重。我们明天的任务,即突袭日军百灵庙机场,将对方机队尽数歼灭。初次上阵,紧张在所难免。大家当牢记平日要领,保持队形,随时注意队官指示命令,避免不必要的错误。就让那些骄狂无比的日本人明白,中国,就是他们的葬地!
明日突击集群于凌晨五时进行起飞准备,今晚各中队地勤对飞机,航弹等再做一次检查,务必保证明日机群任务之顺利进行。空勤人员今晚好好休息,散会!”
墨绿色的身影涌出逼仄的指挥室,大队长的命令被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不过,最后一条命令大家显然无能为力,中日空军第一战带来的激动,初次上阵前的忐忑,首战必胜的压力,都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几乎一夜无眠。场站旁的飞行员宿舍里,四条精壮汉子在各自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聊天的短句不时由屋内飘出。
“瀚藻,明天就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战了……”
“是啊光泰兄,这一天总算是来了。看看大家的表现就知道,这股恶火早就憋得久了。”
“瀚藻,我记得你是第一次上战场,对吧?”
“自然,二十五年年底四大队刚刚组建。那时我还是见习官,没有座机,只能随队部留守,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西安。这么说来,你也算是有实战经验了,呵呵……”
“某种意义上,那并不是对地攻击,更多的是恐吓。”闷在一旁的李鹏翔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接到,“没了东三省,张学良所部早就今不如昔,不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东北军了。防空火力贫弱,对我们毫无办法。日本人比他们狠得多,装备也精良许多。不过他们输在对我们的狂妄,这几日对平津冀北的轰炸更为剧烈,连市内都逃不过他们的毒手,简直将我等视为无物。”
“呼”的一声,军绿色的被子挟着一阵劲风翻到一边,李瀚藻猛地坐起,“北平市内?鹏翔兄,怎么回事?”
“早上刚接到战报,日军大举轰炸,市府、警局、保安司令部、南开大学、女子师范,工业学院等均遭倭人毒手,死者过千……二十九军放弃北平后撤……”吴光泰自知再瞒也瞒不过,扫了失口后尴尬的李鹏翔一眼,索性趿着皮鞋起身,坐到李瀚藻的旁边,“抱歉了瀚藻,大伙见你这几天不好过,这两天战报索性瞒过你了,真是对不起,开战前却告诉你这么个噩耗……”
“没事儿……”竭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快,却没发现最后一个字都痛苦得变了调,犹如被人掐住脖子,几经挣扎却只能发出几个嘶哑的音符。整间小屋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黑暗中,只余一个黑影侧靠在床上,上身微微抖动,右手在眼睛部分来回涂抹,而另一个黑影坐在床边,手臂搭在前者的肩膀上微微摇动,仿佛这是战友间另一种无声的语言。
“家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人出声,回答他的只有无言的寂静,蔓延在场站上空无边的黑暗,如压城的乌云,亦如难以看见曙光天边……只余得远处作战室昏黄的灯泡,如同海上扁舟,在颠簸的浪峰中来回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