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火车缓慢的驶离林夕,蓝珊不得不与这个自己哭过笑过疯过闹过的城市做短暂的道别,从车窗沿着铁轨望去,林夕正中央的那个古典钟越来越小,慢慢的被郊外的林荫遮住,天已经开始放晴,积攒在黑云后的阳光不断的挣扎出来,像舞台上的聚光灯,零星的几束光芒,指引着不知名的远方。
不一会儿外面形态各异的景色就被车窗上逐渐冻结的霜雾所隔绝,模糊了这近在咫尺的世界,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蓝珊双手握住冒着热气的奶茶,和坐在自己对面的大叔天南地北的侃着,蓝禹只是微笑着听两人的对话,从侧面望去那个人的脸棱角分明,下巴有一层整齐的胡茬,眼里透漏出父亲般沉重而温柔的爱,安静的与蓝珊进行另类的对话。
“大叔我一看您就像好人,感觉和您特亲近,诶今年您多大了?”聊出兴致的蓝珊从刚才窗外风景的话题一下子扯到了年龄问题。
那个“大叔”显然被蓝珊这跳跃思维的能力搞的有些晕头转向,只是憨笑着左手比划着四右手比划六,刚要开口便被蓝珊激动的嗓音打断。
“我说您怎么看着这么年轻,才六十四!真是看不出来,我跟您说像您这种年纪保养的这么好实属不易啊!”蓝珊忘我的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说道,引得周围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这边,蓝禹低下头尴尬的拉了下蓝珊的袖子示意不要说了,可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蓝珊丝毫没在意这些。
只见对面的大叔听了蓝珊这些话表情凝固在拥挤的空气里,嘴角有些抽搐,尴尬的又比划了一边手势说“我四十六”
“咳咳”蓝禹被已经咽到喉咙的奶茶呛到,一个劲的低头咳嗽,一边头也不抬的向坐在对面的人摆手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有点呛到了”
现在换成蓝珊尴尬的含着奶茶冻结在安静的氛围里,经过了几秒钟空气被抽空般的寂静,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尖锐的笑声成了让这场寂静爆发的导火索,零星的笑声让这个车厢的空气变得有些滑稽,蓝珊红着脸尴尬的朝大叔笑笑便低头安静的喝奶茶,偶尔望着沾满白雾的车窗发呆,不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指在窗户上乱比划着,然后自己嘿嘿傻笑,观察到异样的蓝禹转过头看到窗户上画着一个猪头上面写着蓝禹,蓝禹皱着眉说了句幼稚,然后把名字那片雾气和指印交错的区域写上蓝珊,而把这些看在眼里的那位大叔不由得轻叹气一声。蓝禹以为吵到了别人便告诉蓝珊安静一会不要闹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到你们两个想起我的儿女”大叔连忙摆手道。
“诶?大叔你也有一对儿女?啊不,我是说。嗯,他们现在多大啦?”蓝珊似乎已经忘掉了刚才的尴尬,在好奇心驱使下又有了聊天的冲动。
“嗯。他们…”大叔眼里写满了痛苦和悲伤,透过刚才被蓝珊乱画的印迹看着铁道旁的村庄,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哥哥应该8岁,妹妹7岁”
蓝禹闻言好奇的望向大叔褶皱的脸,那是张沧桑写满故事的脸,蓝珊不经大脑的又问道“为什么是应该啊?你怎么连自己的孩子多少岁都记不清啊”
“蓝珊”蓝禹朝蓝珊摇摇头告诉她不要再追问。
“呵呵,没关系的,如果他们长大了,当哥的应该会像你一样疼爱妹妹吧”大叔看着蓝禹认真的说道,语气带着一点心酸。“是我不好,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我对不起孩子和孩子他妈”大叔操着一口家乡口音,眼眶有些红润。
看到大叔这样,就算蓝珊再傻也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便安静的给他递过一张面巾纸,蓝禹安慰着说道“大叔你没事吧”
这时车厢里早已恢复火车该有的喧闹,有的沉浸在扑克牌的世界,有的戴上耳机停留在音乐的世界,而蓝禹蓝珊此时正路过那个大叔的世界,由痛苦和悲伤编造成的世界。
“我们家是烟湘农村的”蓝珊刚要开口打断说自己家也是烟湘的便被眼疾手快的蓝禹压回去,看到两人异常大叔只是笑笑,接着说“在孩子们刚几个月的时候,实在是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孩子,听到同村人说去山那边的城市打工可以赚大钱,在孩子妈强烈的阻拦下,我还是决定去那边拼拼看,辛苦了一年也算赚了不少钱,本打算可以回家给孩子们给家里买点东西。也怪我自己犯浑,架不住城市的诱惑,就这么的我又染上了毒品,没过多久赚的钱就全搭进去了,没钱我就抢,然后一次入室抢劫看到那人家里面有两个不大的孩子哇哇大哭,我一下就想起自己的孩子,良心发现,我就去自首了,判了我整整七年多”大叔低着头淡淡的说完,被窗户扭曲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蓝禹倒是没什么,只是稍作诧异便陷入沉思,反倒是蓝珊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么慈祥和善的大叔,满脸的不相信。
“呵呵,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对不起自己的孩子,我不是人”大叔雄厚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强健有力的手不断的揉擦着泛红的眼圈。
“大叔,我们相信你是好人,那你现在是…回家?”蓝禹安慰下情绪有些失控的大叔,问道。
“嗯。我出来后在朋友家待了几天,这不准备回家看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孩子他妈挺得过来吗。”大叔一个人自言自语。
“叔你放心,你的孩子和婶一定好好的,说不定他们现在正期待着他们的爸爸早点回家团圆呢”蓝禹看着大叔坚定的点点头。
“呵呵,谢谢你小伙子”
接着就陷入一片沉寂,大家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蓝珊打个哈欠说困了先睡会便靠着蓝禹的肩膀不一会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蓝禹还在想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里就属她最有活力了。蓝禹想要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结果察觉到的蓝珊紧紧的抓住蓝禹的手臂不让他动,蓝禹心想这丫头是长大了知道心疼这当哥的了。侧过头看去蓝珊纯白的像张纸的脸上有一条淡淡的泪痕。像是没有星星的黑暗的夜空,一颗泛着白光的流星划过,在这个无边的黑色壁纸上生硬的撕裂开一个口子,然后慢慢的愈合。
“被划过的夜空可以愈合,那,被伤过的心呢?”
蓝禹望着逐渐冻结上的车窗,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沉沦的影子。
记得高一时的冬天,那天很冷,呵气成霜。蓝禹在公交车站牌的对面准备上车去市里,车行道上流川不息的是那无尽的车影,蓝禹一下注意到马路那一边公交车上沉沦的那张惨白的脸。没错就是惨白,在这白茫茫的天,白茫的雾气,沉沦用手指在白茫的车窗上划着,直到那辆公交消失在天际。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和你之间最无法逾越的距离不过就是这样,明明相隔仅有十几米远,隔着冻结的天气,冻结的车窗。那样清晰明澈的画面,你却没有注意到在关注着你的我,那样清晰明澈的我”
“各位旅客朋友,烟湘站即将到站,请您在下车前拿好行李。”车厢里列车员的声音惊醒了蓝珊,不禁揉揉眼睛,擦掉车窗上的霜,家乡的景色缩略在这片车窗里,浮现在眼前,此起彼伏的高楼,甚至隐约可以看到自己家里面的那个小超市,妈妈正在经营着。回过头看见蓝禹背靠着座椅熟睡,可能哥哥的脸唯一不显得冷漠的时候就是睡觉时了,蓝珊心想。然后捏住蓝禹的鼻子直到蓝禹面红耳赤的醒来,才嘿嘿的傻笑作罢。
这时火车已经缓慢的开进了烟湘站,时间在这短暂而漫长的铁轨上滑过,带着每一个归来者或兴奋或淡漠的感情,融进这座城市。
蓝禹背着行李包和蓝珊从拥挤的火车上下来,与大叔进行短暂的告别,两人便走进连通出站口的地下通道,通道的里的光芒很微弱,每隔几米才有一个功率几十瓦的闪烁的白灯,屏蔽了所有通讯信号,现代化的气息对这里造不成丝毫威胁。大概过了几分钟的路程,通道口的异常明亮的光芒才出现在视野里。
“哥,你说那大叔的儿女会原谅他吗?”两人在检票队伍里蓝珊问道,蓝禹没有说话,一直到出了车站来到站前的小广场,虽然已是寒冬季节,但感觉家乡的阳光异常温暖。
蓝禹抬起头眯着眼睛直视太阳,深吸了一口气。
“应该…。会吧。”
------题外话------
—烟尘缭绕着的城市
—弥漫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