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丝将窗台上一只透明的细颈瓶取下来，将插在瓶中的枯萎的玫瑰花拿出，换上了一枝新鲜的含苞欲放的玫瑰，盛上刚打上来的井水。
“今天不用去酒馆吗？”哈迪斯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一边用手指梳理着箭尾的翎毛。
“嗯。今天放假。”贝丝转过身，看见哈迪斯在摆弄他狩猎工具，“哦？你今天又要去打猎？太好了，我和你一起去，等我换件衣服。”
说完她高兴地关上房间门，过了一会儿，走了出来。
贝丝换上了简便的轻装，她穿着男人的及膝马裤，上身是哈迪斯改短的衬衣。她将柔顺的棕色头发编织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盘成一圈后用一条绿色的绸带绑了起来，灰色的大眼睛俏皮地眨着。
一个红色的小脑袋从房间里探了出来，贝丝一眼便看见了一脸期待的安吉。
“呦！小安雅，要和我们去打猎吗？”她热情地问。
安吉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她早就想出去找点乐子了，可是无奈贝丝整天忙着酒馆的工作，而她又不敢粘着看上去很可怕的哈迪斯出去玩。
“太好了，一起去吧！”贝丝高兴地拉上了安吉。
哈迪斯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贝丝又自己做决定了，打猎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啊。
“红发小恶魔，要知道打猎是很血腥的，你还想去吗？”哈迪斯吓唬她道，“鲜血到处都是，还有腐烂的虫子。”
“别吓她，哈迪斯！”贝丝飞快地走过去使劲打了哈迪斯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迪斯笑得停不下来。
“我不怕。”安吉突然冒出一句。她当然不害怕，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还会害怕什么东西呢？
哈迪斯怔了一下，眯起了他灰色的眼瞳，露出些许笑意：“嗯。不错嘛，小家伙。”
“哼！看吧，哥哥。小安雅才不会被你吓到呢。”贝丝朝哈迪斯做了个鬼脸。
哈迪斯走向马厩，牵回一匹红棕色的马。这匹马是几年前他用两头雄鹿和磨坊主换来的，它大概是他们家最贵的东西了。
贝丝娴熟地爬上了马背，哈迪斯将安吉抱了上去，将她安置在自己身体前面。“抓好了，红发小恶魔，如果你不想掉下来。”
“驾。”
哈迪斯一发口令，身下的马立刻向前奔跑。这匹红棕色的马跑得不是特别快，因为磨坊主曾经让它的脚底扎伤过，虽然贝丝最终把它治好了，但它还是比其他同龄的马跑得慢许多，大概曾经蹄子上的疼痛让它永远都忘不了，所以再也不敢快跑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片密林前面。
从外面看，这片密林似乎是非常的静谧，但是当他们走了进去，才发现这片林子的生机勃勃，亦可以说是喧闹了。
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啮齿动物啃咬植物的声音一浪又一浪，若是听力好的人，甚至可以听到大虫子吃掉小虫子时的咀嚼声，听到翠鸟失去鸟蛋的悲鸣声，听到蜘蛛结网的弹线之声。
哈迪斯手中握着一把弓，他灰色的眼睛像锐利的鹰的眼睛一样扫过森林中每一寸土地，用嗅觉辨别着每一缕空气，那其中微弱的风中吹来的动物的气息。
忽地，他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猛地拉开弓，朝他的视线方向射了出去。
咻。
啪。
一坨灰黑色的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哈迪斯走过去，将那个掉进草丛里的东西捡起来。
“看。”哈迪斯晃了晃上面的灰色不明物体。一只完整的死松鼠挂在箭头上，金属利器穿过它的眼睛，一箭毙命。
“呀！”贝丝捂住了眼睛。
“贝丝，你总是这样，总要和我一起打猎，却又害怕死动物。”哈迪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贝丝睁开了一只眼睛，小心地看着哈迪斯手中的死松鼠。“因为它们很可怜啊，如果不是迫于生计，我一辈子都不会杀害动物。”
哈迪斯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妹妹贝丝已经不吃肉了，却还是为他打猎而自责。他渴望遵循妹妹的意愿，渴望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吃糠咽菜穿旧衣服。可是他们平民的出身就注定了他们生活的困苦——想做生意，没有本钱；想开荒种地，没有土地；想征兵入伍，不忍抛弃还未嫁的妹妹。连打猎的森林都是别人的土地，如果被发现偷猎，严重的话还可能被处死。
似乎所有正当的职业都苛刻得让人活不下去。
他现在所能做的，大概只是让贝丝认定的可怜的动物死得轻松点吧。
“红发小恶魔，拿着这个，你的贝丝姐不敢拿。”哈迪斯递给安吉一只帆布缝制的口袋，里面装着那只一箭毙命的死松鼠。
安吉拿过口袋，摇晃了一下，黄色的眼睛掠过动物的尸体，眼瞳深处波澜不惊。
诡异之感在哈迪斯心里油然而生，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看见死动物必定哇哇大哭，面前这个女孩看见被射杀的松鼠却像看见了普通的无生命物品一样，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红发恶魔。
这个词在哈迪斯心里立刻浮现出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戏谑地称呼着这个女孩，可是当他看到她对无辜的生命死亡的时候的没有半分感情变化时却感到莫名的可怕。
“哈迪斯！你又欺负安雅！”贝丝夺过了安吉手中的袋子，“她这么小肯定会害怕死动物的！”
安吉没有说话。害怕吗？不，她一点都不害怕。死松鼠也好，死鱼也好，都是一团没有生命的肉罢了，她为什么要害怕？
哈迪斯瞥了她一眼，火一般燃烧的头发下，黄色眼瞳无星无月。
这个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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