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叛军之中,冲在最前面的是左军骑兵先锋官陈拓。
陈拓在远处就望见了南城门那条巨大的门缝,门缝之内火光灼灼,他料想这大火定是城内守军与叛军交战导致的,当下心中一横,便决定带领手下率先突进城门,抢得头功。
心中盘算已定,他手中长枪便握得更紧。回头一声号令,一众骑兵便随着他加速冲锋。他一边死死地盯着城门入口,一边不断呼号道:“弟兄们,给老子冲进去……冲进了锦梁城,你们个个都立大功!”
左右部下听了这话,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直直冲向那愈加清晰的火光。
陈拓离南城门越来越近了,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张,瞳孔缩得如同针尖,死死地盯着那燃烧的城门。
他手中的钢枪握得越来越紧,可他的表情却开始变的疑惑,片刻间那疑惑的神情转为惊异,转为错愕,最后竟是一脸的愤怒。
战马长嘶,陈拓拉紧了缰绳,冲势过猛的战马扬起前蹄,做了个急转的动作。陈拓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城门就在他的眼前,它依旧牢牢地关着,似乎从来就没有被打开过。
而在城门的前面,有十几根粗大的木桩,它们与城门同高,紧紧的列成一排,被吊在城门正前方。那些木桩正在燃烧,火焰燃的正旺,陈拓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他看到的那条门缝。
陈拓所率领的骑兵被堵在了城门下,而后方又有友军源源不断的涌来。一时间,陈拓被拥堵到城门之下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他看着拥堵在一起的骑兵步兵,转身狠狠的盯着那一条条从城头吊下来的铁链骂道:“该死的毒计!再不撤出去,咱们都得死!”
身边副将神情极为难看,他仓促的扫视周围的神情,紧张的说道:“将军,现在咱们想撤出去是绝不可能了。咱们的人都以为城门已经打开,而且城内确实放了号炮……”
“别罗嗦!走,挤也要挤出去。”说罢,陈拓便调转了马头。
此时,早已做好进攻准备的崔兖在城头大吼一声:“火攻!”顷刻之间,无数火箭射向城下的叛军将士。
崔兖不断的大吼着:“给我放箭!放箭……远一些……”
慌忙之间,陈拓被城上泼下的液体浇了一身,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缭绕在他的周身。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那液体究竟是什么,不禁怒骂道:“这帮卑鄙的家伙,泼的居然是油。”
候城下叛军之中大火燃起,训练有素的战马都被一道道火舌惊得四处乱窜。陈拓正焦急的寻找出路,却听见身旁几声巨响。
“砰……轰……啪……”
燃烧的木桩被城头的守军放倒,木桩一根根砸向慌乱的士兵,其中一根直直的砸向了陈拓。只听一声惨叫,来不及躲闪的陈拓被巨木拦腰砸下。致命的重击和灼热的燃烧吞噬者他的生命。
陈拓毫无意义的挣扎着,重击让他头脑眩晕,灼伤的痛苦却让他无法马上失去意识,昏昏沉沉的双眸中,映入的除了火焰,还是火焰……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下并不是泥土,也不是石砖,而是无数浸了油脂或酒水的小松枝。那些是段瑾章的卫兵们撒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燃料。
城下的火光越来越旺,地上,士兵的身上,战马的毛发上全都跳动着惨红的火焰。
幽深的夜色下,这坐南城门格外的显眼,灼烧的大火将城下拥挤的叛军人马团团裹住。他们在火海中挣扎,甚至互相了结性命。身上着火的士兵慌乱的向周边奔跑求助,却被来不及避让的友军一枪捅死。
火势沿着中心向四周蔓延,在火线边缘的士兵们不断躲避火势,可身后不知情形的友军依旧如重重巨浪般涌向火势的中心。
直到大火蔓延到二三十丈远,疯狂进攻的大军才开始缓慢的撤退,这时候熊熊烈火已经不知烧焦了几百几千具尸体。
城头上,段瑾章的脸上映着烈火的光晕,他看着火场的中心,看着那些因为燃烧而坍缩的战马和士兵的身躯,表情没有一丝动容。战场本来就是这样,士兵的宿命就是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至于死法,并不重要。
此时此刻,锦梁城南门,段瑾章的对面,敌军的后方,段世豪正骑在一匹战马上。他一身银亮的甲胄,头上带着插着野鸡毛的头盔,红色斗篷随风瑟瑟飘飞。一身戎装,身跨宝马,正是一副武将出征的威武模样。
可是他的神情并不骄傲洒脱,那黝黑的脸色此时更显阴沉。紧握剑柄的手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熊熊烈火烧掉了将近一万大军,段世豪此时一直在默念一个名字——赵昂。
“赵昂……赵昂……一定是赵昂……”
段世豪只知道城中的内应是赵昂,发射号炮的是赵昂,最有可能变节的是赵昂,但他并不知道今夜第一个死掉的大人物也是赵昂。事实上,赵昂冲向城门洞的时候,守在那里的早已不是他的部下。
段瑾章手下的卫兵,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了结了赵昂派去劫城门的杀手。而段瑾章派去的杀手,比他们更加专业,动手毫无痕迹,干净利落。赵昂纵马出城的时候死的很痛快,他还没有意识到城门其实是关着的,就被一箭毙命,正中面门。
现在,赵昂已经和城门外的千万士兵一样,化为一片模糊的焦灰。
满心失落的段世豪调转了马头,准备撤退。他不想回头看那些缓缓后撤的兵马。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陆野翁突然拦住了段世豪的去路。他苍老的手掌布满了白斑,坚定的横在了段世豪的身前。
段世豪目光没什么焦点的看着军营方向,声音惨淡的道:“先行撤军,回营再议吧。”
“少主不能撤兵!”陆野翁将定的说道。
“现在我军大败,军心士气大受打击,况且火势未熄,岂能继续进攻?”段世豪依旧神情冷淡,他累了,因为这一战他本抱着巨大的期望,可是他还是败了。而他败得不明不白,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败给了什么人。
“少主应当同数万大军坚守在此,等待大火熄灭,举兵迅速反扑。现在城中混乱,敌军根本就守不了多久,现在他们盼的就是我军撤兵。只有我军撤兵,他们才能集中兵力围剿城内的叛军。此时正是敌军最为疲惫,最为薄弱的时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