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继续走。”路直领着我们朝那个老妇人走过去，如果说我现在不怕，那完全是仗着我们这边人多。
离那个老妇人越来越近，她一直低着头，头发很长，都已经拖到地上了，我看不清楚她的脚，只感觉她是慢慢挪到我们附近的。
路直示意我们停下，然后和江虎朝她径直走过去。我的心砰砰地跳着，不知道老太太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动作，是扑上去用牙咬他们，还是两只手变成两把刀。
路直竟然一伸手过去拉住了她，江虎抱起她的腰，把她抬了起来，她的两只脚还在那里动着。
“这不是老太太。”路直冲我们喊了一声，“这是一个清道夫。”
“什么？”我一愣，走到跟前，他们几个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路直把它的头发扒开，下面是一张掉了半张皮的脸，看着阴森恐怖，它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动着。
江虎拿起她手里的碗，看了一眼，道：“这就是河里的水。”
路直把它放平在地上，他的两条腿还在机械式的迈着步子，但是每走一步都会打到地上，路直把它的衣服解开，里边没有人皮，都是一些木头，路直摸了两下道：“这里边是金属的，木头里边包着金属。”说着又摸了摸它的头发，“这是什么植物。”说着摸到它的头顶，“是植物，长在头顶里了。
“敲开它的头。”江虎看了一眼路直。
路直点了点头，用手在它的头上摸索了一会儿。
“你们不要干这些！既然它不袭击我们，我们就赶紧走吧！”鲁克文冲我们吼了一声，但是路直好像已经在它的头上摸到了什么东西我听得卡嚓一声，它的脑袋竟然打开了。
里边是一个金属的壳子，上边满是扎根进去的“头发”。路直慢慢在圆形的金属壳子上摸了一会，说：“这是两个半圆组成的，中间用金线串起来的。”
“铜线？”
“是，大概是合金，不过铜为主，这种线很软而且很韧。”路直说着找到铜线的线头，一抽，我就看到一条非常细的线被路直从这个金属壳子上抽了下来，路直慢慢地打开它，我开始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们的灯光全部从各个方向射向那个即将打开的金属脑仁儿，当路直把它掰开之后，里边竟然是空的。只是那些“头发”的根，在里边。
“都是那个！”江虎喊了一声，“小东西。”
“微生物？”路直问。
“是。这种草上全是那种小东西的尸体，然后这个壳里全是那种小东西。”江虎对路直说。
路直看了看那些植物的根，对我们说：“这个东西果真是个清道夫。”他说着指了一下那些头发，“这些植物，是用来吸附那些死掉的微生物的，就是给这里供氧的微生物的尸体，回收回来之后，在这里成为养分，而这里也有不断分裂的微生物。”路直说着把手指向金属壳下面的一个裂口，“这个清道夫，将水从这里注进来，然后带着新鲜微生物的水就被喷出来。这里的人工空气循环系统就完成了。”
我听得稀里糊涂，问：“那它肚子里是什么？”
路直看了看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制动系统。”
“那，它是靠什么动的？”我问。
路直晃了晃它的肚子，道：“打开看看吧。”
他的这句话，把我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来，虽然眼下我们看到的这个人皮木偶比较起前边遇到的那些人，都要简单许多，而且这一个“清道夫”也明显不具备那个捧镜子的木偶那种“智能”。但是，至少我也要知道它们是怎么走路的，这也许出于我身所学的专业给我带来的求知欲吧。做为一个学电子工程专业的人，做为一个毕业之后搞电子产品的人来说，它们这种一动就是几千年的工业产品，真的让我非常好奇。
路直把它外边的木头全部剖落下来，里边一个铜制的金属箱出现了，它甚至模仿了人类的胸腔外观。江虎把它的脖子部分打开，头部和胸部中间是用一些非常细的金属丝连接的。
路直把它的下半身也全部扒开，两条金属腿的龙骨出现了，和人类的骨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是两个关节，这和我们那天看到的，好像一串蛇骨一样的木偶有很大的差别。
“这些骨头都是空心的。”路直用手掂了掂，“里边有东西。”
江虎在胸腔部分摸了一会儿说：“这里有很多细孔，这个东西壁厚很厚，不能用蛮力打开，要找到开关的位置。”
他们两个研究了大概十几分钟，杜老头他们几个人已经坐到一边去休息了，只有宋姐一直在看着我们。
过了很长时间，路直先是从胸腔的左侧揭开了一层，江虎也找到了右侧的开关，揭开了一层。
“还是两层的。”路直看到中间的一个很小的把手，伸手过去拉开。
“里边是活的。”江虎低声说了一句，“不是小东西。”
但是路直已经把它拉开了由于我们头上都顶着光，当我们的脸都对准了那个拉开的胸腔的时候，所有的光也都集中射了过去，紧接着，一片金光从里边闪了出来，杜老头和鲁克文他们看到金光也都跑过来：“是什么！”
打开后的胸腔让我们目瞪口呆。这里边简直是无数个细小的零件的集合，有黄金，白银和青铜，我无法相信在两千年前西域山里的一个古代民族能做出如此精致的东西来。
在胸腔里，有四个布满孔眼的盒子，分别位于“四肢”的根部，每一个盒子外边都有联杆，联杆在进行着微小的动作，而当一个联杆将动作传给下一个的时候，由于联杆长短的区别，它的动作幅度就随着加大了起来，像这样布满胸腔的联杆，大大小小，能有几万个！编织在一起，好像一张叠起来的渔网。
我低头下去，仔细地盯着那些黄金白银的零件，它们每个都在各司其职，与我们现在的机械工业不同，并不是齿轮，他们完全是在杠杆原理的基础上，通过杠杆长短粗细与材质软硬的不同进行功率的放大，但是这种联结，要经过非常精确的计算才行，只要有一个位置不正确，整个系统都会崩溃。
“这四个是动力源。”路直指着那四个盒子说，“你们离远一点，我要打开它了，里边是活的东西。”
我正起身子，往后退了一下，眼看着路直将它左腿根的那个盒子慢慢地打开。里边的东西一下子就出来了，竟然是那天我们在撑犁国仓库里看到的虫子！是老高吐出来的那些，被江虎叫做是“兽”的小动物，它们在里边杂乱无章地动着，但是里边到处都是朝着各个方向的拨片，它们每动一下都会整合成一个动力进行集体做功。这么精细的“仪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是两千年前的人制造的，这完全摧毁了我对手工业的认识。
“瞧。”路直指了一下那些虫子，我看到它们进行，那些东西的几个爪子在这个过程中，也不停地去拨动拨片，卵马上发育成小个的虫子，并且开始吃那些大个的。
“这是！”
“等等。”路直看着它们把大个的全吃完然后自己长成了大个的，再然后，它们开始产卵，又进行了一次。
“金天。”路直看完这个过程，站起身看着我，“看到了么？”
“看到了。”我点头，“这些零件，这一整个的系统简直不可思议。”
“真正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动物，它们好像所有的时间都是均等的，它们同时产卵，而下一代又将它们吃掉，但是在这么复杂的过程中，它们去拨动那些拨片的力，是相等的。”
“这些动物，不是上天之作。”江虎摇了摇头，“是造这机器的人造出来的。”
“造出来的？”
“培育出来的。”路直低声说，“就是说这些长了这么多条腿的东西，是人造的。”
“路直，如果说这里边的一套动力系统是人造的，我可以毫不质疑，我相信，这些巧夺天工的东西的确是可以被造出来的，不过他们必需要经过极为复杂的计算才行，但是你说这种虫子是他们培育出来的，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不懂，我也不知道那些微生物是否人类有能力去培育，但是这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地球上的动物，或者说不是我们已经找到的物种的东西，如果是人工培育的，他们至少要掌握遗传基因，明白么？他们要掌握DNA。”
“我不懂你说的那个东西。”江虎看了看我，“你的祖宗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照样把鲫鱼，强制的弄成了金鱼。”
江虎说得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不太懂遗传科学，更不懂基因什么的，但是至少我面前的这种自己吃自己的东西，如果是人工培育出来的，那得是怎样一个复杂的过程，那得要试验多少次！
“其实我也接受不了。”路直说着摇了摇头，“金天，你知道么，这些东西都是真正的古董。而且我们毫不顾忌地给它拆了，这几天我们遇到的所有的东西，它们的价值都要远远高于那面镜子，你说捧着镜子的人皮木偶和那面镜子比起来，哪个更有价值呢？我觉得是那个木偶，虽然我们没办法分析那个东西的原理了，也没有让它‘死而复生’，但是眼下我们拆开的这个东西，包括这里的空气环境，还有这些你所谓的虫子，都从根本上证明了，这个撑犁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了与现代人类不相上下的地步，你刚才也说了，他们要做这个动力系统，要经过极其复杂的演算，他们要做这种动力源的动物，要经过无数次的试验，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培育出那些可以造氧的微生物的。但是，我们能肯定的是，这个撑犁国的人，他们所走的科学路线，和我们所处的社会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在我们的认识基础上，在我们的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的基础上，他们制造这些东西，需要复杂的过程，但是也许对他们来说，有着别的方法。”
“我接受不了的是古代人哪来的这种智慧，这让我感觉不可思议。”我苦着脸对路直说。
“这我不同意。”路直看着我道，“不论现代人还是古代人，智慧是没有区别的，现代科技是踩着古代人的科技上来的，这你不能不承认，我们始终在用我们的古人给我们树立的东西，去衡量这些‘古人’的东西，我说了，他们的方向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要遇到这些问题就先感觉不可思议，也别遇到不懂的事情，就说它出格了。”
我没再说什么，路直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一直站在我们的角度去审识撑犁，就好像你一直在用微软视窗的操作系统，然后对苹果的操作系统诸多不可思议，而且说这样的桌面占用是错误的一样。
“如果你们讨论够了，我们是否可以上路了？”杜老头实在对我们的对话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而耽误时间？”
鲁克文本想过去碰碰那些黄金，但是被江虎拦了。
路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这具木偶，把它完全复原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所有的金属部件还大概可以照原样安回去。江虎帮他把虫子塞回到那个盒子里。我趁机摸了几下那些千年不朽的木头，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去保存它们，可能用了某种类似化学药品一样的东西吧。
我们走后，一个金属人开始继续在这里进行空气维护工作，在离开这具人皮木偶之后，我们又往前行进了大概一个小时，我脑子里琢磨着，这是一个科技发达的国家，还有很多的黄金，那杜老头刚才看到黄金，并没有表现出像鲁克文一样的冲动，那他到这里来的目的，真的是为了黄金之城的金子么？那么多的金子，他如果拿了，要怎么带出去？
渐渐的，随着前行的队伍，我看到了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