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哪个燕儿呀！还装傻呢。”妈妈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
“哎呀，妈你别管了！我俩什么都没有！”旭搪塞着，掩饰着。
“你俩有没有处对象？反正你要上中专了，发展发展也没什么吧？”妈妈说。
“我俩根本就没有那层意思！而且，我上中专了，人家还得上高中考大学呢！”旭有些急了。
能不急吗？燕儿也跟他急过。他俩是真的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初中最后一年，燕儿的成绩下降了很多，没能考上中专。但是这个“好”就是“处对象”吗？旭不知道。他其实还不懂。
那时候中专比高中分数线高出很多。燕儿差了十几分。她很伤心很伤心。比那次旭划红线时还要伤心百倍。燕儿哭了好久。三年里，她对着他哭过多少次，不记得了。旭是个粗心的男孩子，他不懂女孩子为什么那么爱哭，为何而哭。他曾经问过妈妈，燕儿为什么要哭？妈妈很神秘的笑着回答：“那是她心里装着个人，装得太满了，哭是把心再给那个人腾点地儿！”旭觉得这个回答太离谱，太不满意了。但他也不打算深究了。他只喜欢燕儿快乐的时候，不喜欢她哭的时候，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其实燕儿很坚强的。她的用功，努力，打拼，是旭无法相比的。只是，最后的成绩不是很理想。燕儿说：“都是你闹的！”。可是，她没考好的原因在他吗？旭想，也许吧？
他俩从初中第二天就又开始一起走了。不知道是燕儿的哥哥不喜欢带她了，还是燕儿执意要自己骑车上学呢？不得而知。旭很愿意跟燕儿一起上学放学。好像妈妈也很同意。她的妈妈什么意见呢？不知道。反正从来没有反对过。两个妈妈有时遇上了，话还很多，旭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总有那么多话要说。也懒得去了解。
不管头顶烈日还是冷风朔朔，不管雨雪交加还是尘土飞扬，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他们总能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有时候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而停下来在地上用木棍划来划去的讨论。有时候会一起背诵古文，英语单词和课文。有时候会互相考，互相提示。这种提示还会出现在课堂上，当然，总是在旭背不上来面临惩罚的时候燕儿低着头轻声提示的。冬天上学顶风的时候他们会放弃自行车一起走着上学。夏天大雨过后道路泥泞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同村的伙伴也会加入进来，而这时燕儿一反常态，总是一路上沉默不语，好像只愿意跟旭一个人说话似的。中午不回家，她总是多带一些吃的分给他。因为她知道他很能吃。冬天有煤炉，燕儿总会帮旭把吃的烤热。春天的时候，她会想方设法让他为她摘一些新开放的小花别在书包上。秋天的时候，他总是能给她从路边的地里挖几个花生给她吃。她有时候会带上几毛钱，买上一根冰棍分着吃。下雨的时候旭没有雨衣，她会把爸爸的偷偷拿出来借给他穿......
她给他的帮助总是比他给她的多得多。女孩子细心，男孩子粗心。女孩子情窦初开的时候，男孩子还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也许这就是爱情吧？最稚嫩的爱情萌芽。而面对这种感情，旭还没有完全理解并做好准备。
初二冬天里的一个日子，燕儿在门口喊旭上学。那天一家人都睡得很香。旭隐隐约约听见了。他赶紧爬起来穿了衣服连早饭也不吃了就往外走。刚堂屋门，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的身体晃了几晃，就摔倒在门外。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听见了燕儿凄厉的叫喊，“快点，林旭晕倒了！中煤气了！！......”不知过了多久，旭才醒过来。转了转头，却发现爸爸妈妈奶奶叔叔婶婶一大家人都围在跟前，妈妈更是满脸泪痕。“我怎么没上学去？我怎么还在家？”他问。妈妈说，“你中了煤气，幸亏燕儿救了你！”原来燕儿也没去上学，她居然翻墙进来把我抱了起来！瘦弱如此的哪来这么大力气？！她现在就在炕边站着，细细的眼睛里湿润着，看到我醒来她终于笑了，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两颗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在脸上划出了两道明亮的水线......
这是燕儿第一次为旭哭鼻子。
明天是旭出发去上学的日子。即使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妈妈还是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妈妈总是生怕忘记了什么。那么一个小小的行李卷，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不知道多少次。爸爸特意给旭买了一个小的行李箱。按照妈妈的意见是不要买的。他们为学校里有没有带锁的柜子稍稍起了一些争执。最后达成的妥协是：可以买，但不可以超过30块钱。奶奶老了，嘴里面琐碎的不得了：“我的旭要走了，要上学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说着说着自顾自抹起了眼泪来。爸爸一直在旁边劝她：“没事的，学校离家很近，半个月就回来看您来了。”奶奶虽然不再哭泣，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偷偷流泪去了。
晚饭过后，他去找燕儿。正好燕儿的哥哥在门口，看见旭来了，赶紧拦住旭，偷偷告诉他：“你在这等会儿，我去给你叫她。”旭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进去，以前从来不这样，从来都是随来随走的。
燕儿出来了。她还是那么文静。只是，稚嫩的脸上更多了一分成熟。
“我们去打麦场吧？”说着，燕儿就拉着他走。打麦场就在村边，从她家房子后面，拐两个弯就到。那时候麦子收了没多久，打麦场里还堆着一些麦秆垛，高高的，圆墩墩的很可爱的样子矗立在那儿。太阳刚刚落SX边的天空有一些薄薄的云伸展着，被太阳的余晖染成鲜艳的红色，逐渐暗淡下去，最终变成了和远山一样的青黑色。还好有一轮弯弯的小月牙刚刚挂上来，散发出清澈而又散漫微弱的光辉。
旭给她找了一些麦秆做地垫。燕儿坐下了，尖尖的下巴颏埋在双腿并拢的膝盖上，顺手取了一根细细的麦秆，漫无目的的划着。打麦场的地面是坚硬的。麦秆划不出任何的痕迹。旭挨着她坐下，燕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围绕着他们。旭最喜欢这种香气。
“找我干吗？”燕儿幽幽的问。
“我……”旭没想到燕儿会这么问。是啊，燕儿从来没有这样问过。他更是从来没有准备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长久的沉默。
“你明天要走了？”还是燕儿打破了沉默。
“傻瓜。”这也是燕儿第一次叫他“傻瓜”。叫过后燕儿竟然自己噗哧一声笑了。
“恩。”旭并没有觉察出来，很多人都叫他傻瓜，姑妈，姐姐……因为他虽然淘气，却并不擅言辞。
又是沉默。
“给你……”燕儿递过来一样东西。
“什么？”旭接过来，是一个长条形的小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枝钢笔。
“这是我跟我姑妈要的。送给你吧。”
“恩。”旭并没有说谢谢，因为燕儿说过，凡是她给他的东西都不要言谢。
“这枝钢笔你不能用。”
“为什么？不让我用还送给我干吗？”旭不理解，还有点委屈。
“只有在给我写信的时候才能用。”
“恩。”……“你上高中？”旭问她。
“是……”
良久，旭听到了她嘤嘤的抽泣。
他去拉她的手，她躲闪着，最终还是被他捉到了，她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眼睛里还满是泪水。他们就这样紧紧地互相依偎在一起。
又是长久的无言。
“你会给我写信吗？”她问他。
“恩，我会写。”他回答。
“一个星期写一封，一个月回家一次。”她继续要求着。
“好。”
“你答应的那么干脆，可是你能做到吗？”她怀疑着。“妈妈说过，诺言越是来的轻易，就越不可靠！”
“怎么不能，我能！”他有些急了。他最讨厌别人不信任他。
“别喊了……”她怕别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沉默……,依偎……,只有他俩的呼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个粗重，一个细微，此时，彼此却听得那样真切。一只蛐蛐来了，扭动着它的触角，好像在探测着什么。旭刚要去拍它的时候，却被燕儿一把抓住手，
“不要伤害它。”
“你转过脸来。”她轻声说道。
“干吗？”虽然问着，他却真的转过脸来认真的看她。微弱的月光下，她显得那么美丽，泪痕未干的脸上反射着朦胧的柔和的光，淡淡的眉毛，细长的眼线，眼睛里闪烁着剔透的水晶的光芒。嘴唇薄薄的，吐气如兰，她呼出的湿热的带着体香的气体，吹拂在他的脸上，笼罩着他，被他吸进去。此时此刻，突然感觉，他爱她！他虽然不知道爱的具体含义，但是，他爱她！
他不顾一切的吻了下去。这一次，她没有躲闪。只是，她的脸越来越湿润，鼻子越来越抽噎。她被他吻着，她为他哭泣着。看来，她的心里真的满满的装着他呢。她肯定也是爱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