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最后一天，蕾找到了他。同宿的舍友们都知道他俩好。都回避了，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门。
“还我随身听！”蕾说。
“……”旭略有吃惊。说实话，他从没想到过会有这事发生。
“是的，不能拿着人家的东西，还她！”他想，这次，他很决断。
“给……!”他收拾好，把随身听双手递给她，“谢谢你！”他不忘感谢她。
“你……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她并不像燕儿那样低着头流泪，而是，专注的勇敢的直视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她没有接随身听，相反，她挥起手来，双手交替着，猛烈地，快速地击打他的胸膛。一声声清脆的响亮，一腔腔仇恨在发泄过来，可是，哪里来的恨？是由爱生的恨吗？肯定是有爱的！没有爱，哪有恨？！
他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是的，一点都不痛。他反而有些心痛，是愧疚，对妈妈，对蕾的愧疚，交集着，汹涌着，他不能反抗，更无法辩解。可是，她的手不会痛吗？他终于捉住她的手，她却用力抽出去！可是，她却又猛地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肩上！使劲的抽泣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又是一大片！她的肩膀在抖动着！她的牙齿，深深的嵌进旭肩上并不厚实的肌肉里！
旭好迷惘，是的，好迷惘！旭又好无奈，真的好无奈！
他不喜欢蕾吗？不，他喜欢，超级喜欢！
他不爱蕾吗？不，他爱，太爱了！
他不想爱蕾吗？不，他想！
唉……不管了！想爱就爱吧！
他忘不了蕾的所有的好！他忘不了蕾带给他的所有新鲜的，美好的，广阔的影响！
他的手不再不知所措，他扔掉随身听，双手紧紧的抱住她！
他不愿意再和她分开，他要一直这样，抱着她，永远！
此时，不需要任何的话语，他们能感受到彼此深深的爱意。
一切的误会，无需解释，一切的爱意，无需说出口。
慢慢地，她平静下来。她的口松开了，他的肩上已经留下了她两排深深的，整齐的齿印，两颗小虎牙的轮廓也清晰的印在那里，齿痕最深的地方是粉红色的，那是爱情的颜色。
她抬起头望着他。脸上凌乱的泪痕。梨花带雨。
他好心疼。他为她擦拭，用她送的纸巾，“心相印”。
可是，哪里能够擦得净？泪仍然在汹涌，无法止住。这是幸福的泪水吗？
“我爱你……”他吻了下去……，
他们紧紧的贴在一起。她的呼吸热热的，她的唾液甜甜的，她的胸前温温的，她的腰身软软的，她的泪水咸咸的……
他们的舌在纠缠着，她已经侵入了他的灵魂，他的心已经被她所占据！
透过你的眼，
我探寻你的心。
我发现，我就在你的内心深处，
我承认，我对你隐藏了秘密。
可我无法控制自己，
爱她而不爱你。
前路迷茫，道阻且长，
请原谅我，
不忠却又不弃！
旭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他不能舍弃燕儿，却又无法不爱蕾。该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她还在依着他。
“你爱我哪里？”他这样问她。
“爱你诚实。”她回答的直截了当。
…………
“你爱我吗？”她问。
“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他回答。
“没听见。”她告诉他。“是不是咬痛你了才那样说的？”
“这不她分明听见了吗？前后矛盾，不讲理。”旭心里想，可是，他不能揭穿她。
“告诉我实话，你的心里话。”她步步紧逼。
“我，我，不爱你的话，上天不会饶恕我，妈妈更不会饶恕我！”他居然这样说。
“那你是被迫爱我的了？”她很是生气！
“不，不，不！”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很是不对，他本想开个玩笑，可是，这样的事，怎么能说玩笑话？更何况，开玩笑本身就不是他的擅长。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甚于爱我自己！”他赶紧补救。他赶紧又抱住她，牵住她的手，千万不要再打了！
…………
“……暑假你去哪里？”他问她。
“我去找我妈。”她回答。
“你妈？”他疑惑着，“你妈不在家吗？”
“她在武汉。”
“武汉！好远！”他很吃惊。
“是，她在那边工作。回来很少。”她说。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在那边？”他问。
“爸爸在这上班。他们两地分居呢。”她回答。“你呢，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就在家。”他没有如实告诉她他的打算。
“以后对妈妈好点。那么远来看你，你却连坐都不让她坐会儿。”
她在教育他。
“她是你的妈妈，无论怎样，她都是你的妈妈。不管她在农村还是在城市，不管她穷还是富，正是她给了你生命，你才有了呼吸，有了心跳，她给了你双眼，所以你能看见这精彩的世界，她给了你双耳，所以你能听见这精彩的世界。所以你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是！……”他确实后悔。他也开始流泪。他决定，回去后要向妈妈道歉。
她说得对。妈妈来看自己是值得荣耀的事情，不是丢人的事情。旭真幸运。他遇到的都是好女孩！
“我好想我妈也能来看我。可是她太远，工作也离不开……”她眼里充满了期望。
旭毫不在意的，却是她的奢望。怪不得那天她对妈妈那么好！他想。
“记住给我写信！”她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她亲笔写下的通信地址。字体圆整而有力。
“好！”
大舅把旭带到了打工的厂子里。交给主管的人员，就离开了。他是坐着大舅的小车来的。伏尔加轿车。大多数企事业单位机构都已经配了小轿车。大舅是镇上农村信用社的主管，今年刚给配了一辆。他来县城汇报工作，顺便把旭捎带了来。
“小车坐着真舒服。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一辆？”旭心里想。
厂子在县城北边。107国道边上。两排平房，几间宿舍。主要生产电子镇流器等产品。旭在学校刚学了模拟电子电路等课程。正好可以实践一下。
来之前，旭去找了燕儿。这个暑假燕儿不回家来了。她住在县城姑妈家。她要利用暑假补课，把基础打得更好些。他很高兴，“正好我可以去找她。”他心里想。他把燕儿姑妈家的电话和地址抄了下来。
只干了两天。他终于按捺不住，给燕儿打了电话。燕儿听说他在这里打工。高兴得不得了。她要旭来接她，她要来旭打工的地方看看。
旭请了假，他现在就要去接她。工长准了假，却说要扣工资的！管他呢，扣就扣吧！
都是平房，都是胡同！平房都是这两三年盖的。县城的常住人口超过一定数量才能升级为“市”。县里为了这个目的，盖了大量的房子，吸引大批农业粮户口的人转成商品粮户口来县城定居，以达到城市增容，尽快撤县划市的目的。盖的大部分都是平房。楼房极为稀少，大多不超过四至五层。
路不是很远。好在她在大街上的胡同口等他，要不还真有可能找不到。她带他回了姑妈家。姑妈很是热情，苹果、香蕉早就满满地摆了一茶几！他哪里有心思吃这些东西，他要仔细地瞧瞧他的燕儿。多多地和燕儿说话。他也发觉，姑妈看他的眼光也是极慈爱的。
燕儿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他。他却忍不住抓住燕儿送过来的那只手，傻傻地看着她。
燕儿羞红了脸，抽出另一只手打他，却又被他捉住。
这时候的燕儿美极了，她的头都快垂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姑妈早早就去了院子里面浇花。
他把苹果从燕儿的手里拿掉，把她拉过来，紧挨着，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看。
燕儿鬓角和耳后的绒毛快消失了。头发长了一些，很顺，很亮，只是，她的香香的味道没有变。
燕儿又近视了些，看得出来，眼睛很是劳累。
燕儿的眉毛还是那么好看，没有经过任何修剪，略弯的，细长地，像月牙，挂在那里。
燕儿的胳膊和脖子还是那么细，脖子上挂着他送那个的小项坠。
“姑妈给你吃的不好吗？”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的这个。
“…………”她终于抬眼看他，眼睛里升起一层薄雾，“挺好的呀。”
“那还这么瘦！”他有些心痛。她比黄花还瘦！
“没事的，我吃的很好。”
…………
姑妈进来了，他们赶紧分开。也许是姑妈故意进来的？姑妈给的时间也太少了！
“吃香蕉嘛！”姑妈剥了一个香蕉给他。
“不吃，不吃，谢谢您，姑妈。”他推辞道。
燕儿忽然朝他又看过来，“他变了，变得有礼貌了，懂事多了。”她心里暗暗欢喜。
“我该走了。”他向燕儿和姑妈道别。
“我送送你。”燕儿说。
“早点回来。”姑妈在一旁紧接着叮嘱了一句。
还是他骑着车子，她坐在他后面，她还是搂着他的腰，他还是抓着她的手。
“你的信太少了。”她埋怨着。
“你要学习呀。我不能打扰你。”他把责任推到了燕儿这边，他在说谎。
“…………”
到了路口，他让她回去，她却坚持要去他的厂子看看。
“看一眼就回来。”她说。
没办法。
果然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宿舍。
他又送她回来，再回到厂子，天已经黑透了。
